無數並不有力卻悍不畏死的流民軍登上了雲梯,一個接一個,毫不畏懼身邊袍澤死亡地衝向城頭。


    城頭上,無數滾石檑木被投擲下去,哪裏壓力最大,就集中向哪裏投放。而更多的,還是依靠官軍用長矛,用鐵掃帚將攀爬雲梯的流民軍給打下去。或者毀壞雲梯,焚燒雲梯。最有效的是熱油金汁,一潑下去,整個雲梯上到處都是驚叫聲不絕的流民軍士卒。


    見此,方量手中的強弓卻遲遲沒有拉開。隻是低垂著身子,躲避著從城頭下飛上的箭支時,目光卻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名千人長模樣的軍官。


    隻是,五十步外雖然射程很方便,但那千人長的手段也是不凡。不是鑽進了人群,就是有衛兵將死角遮蔽,顯然是這一部流民軍中的精銳部分。


    精銳部分造成的壓力很大,城頭上大部分都是新軍。就算有老卒,也是士氣低落能夠派出的作用不大。故而,當流民軍的壓力全部撲上來,而又有精銳擇選一點準備突破的時候。守軍的應對就有些乏力起來。


    見到官軍乏力,城頭下這千人長也就跳的越發歡實了。


    不住地往前鑽,也不住地大吼大叫,將流民軍的攻勢指揮得越發凶猛。


    方量也沒有動,身邊的袍澤不斷嘶吼著防禦,將一切殺傷手段施展向城頭下的反賊。


    身為整個小隊裏頭箭法最好的方量,卻至始自終都沒有發過一箭。


    對此,上峰沒有幹預。


    身為方量上官的是旁邊一個相貌清秀,卻早就大汗淋漓得讓頭發濕了一片的年輕小夥兒。


    小夥兒名作王博水,也就是這一部的最高長官,千戶銜。王博水是湖南人,秀才功名。自從在書鋪裏頭買了一份蘇默出版的《言維集》以後,便對蘇默那句軍人是國之脊梁深深讚同。於是棄文從武,進入了衡陽衛新軍,得到了蘇默的親自教導。


    當衡陽衛新軍訓練成軍的時候,蘇默還將其特地留了下來,開辟了一個大院落,建立了一個武學。而王博水,便是蘇默地下學習進度最快,最為用心聰慧的學生。於是蘇默便讓其配合另外幾名老成持重的老軍官建立武學,負責教出一批基層武官出來。


    而王博水每帶出一批基層武官都是最為搶手的貨色。


    這樣的一名優秀大將種子,蘇默將其帶入洛陽城,這用意顯然就沒少過。


    而今王博水被蘇默從王府侍衛隊要了出來,一出馬,就是一個五品的千戶官。千戶官領一千六百人,也是實際負責南門守禦之事的前線指揮官。


    所有人對這位年輕的長官心下惴惴,卻對他的命令不敢否認。


    他用鍘刀幾次證明了軍中的紀律,也用一次次敏銳的判斷讓險象環生的城頭平穩到現在,直至這一支精銳小隊的突襲發起。


    “頂住!記住你們身後的父老鄉親!你們不再是流民了。你們的父母妻兒已經被衡王殿下和蘇默大人接管下來,現在,你們身後就是家園!保衛你的家園,保衛你的親人,殺啊!”


    “殺死他們,保住俺家孩子,殺死他們!”


    ……


    一個個將卒在王博水的帶領下迅速堵上缺口,無數生命在這一刻加速凋零。而流民軍的攻勢也變得瘋狂起來,那員千人長也開始緩緩退出前線了。


    他帶著親衛在前頭已經鼓舞不起更多的士氣了,所有人都在瘋狂的進攻之中隻知道前進,哪裏還管什麽戰術指揮。


    保持了這麽一股子猛勁後,他在留在前線就顯得礙手礙腳了。


    所以這名千人長開始撤退,他帶著衛隊讓出了通向前方的道路。同樣,他開始督促後方繼續將兵力往前堆積。盡管他指揮的甚至未必是他的軍隊,但各路流民軍顯然對這員千人長十分敬畏,竟是並不阻攔,直接讓其帶走了兵馬。


    越來越多的兵馬被集結起來開始堆向這一個點,其他城牆段的壓力倒是驟減。隻是方量所在的城牆段的壓力已經空前,越來越的缺口需要無數人命去填,而身在其他城牆的人卻補給不來。


    終於,一聲興奮的大叫響了起來。一員壯碩的流民軍悍卒衝向了城牆,並且在城牆上站穩。看著身邊有些空空的城牆,腳踏實地的感覺和隨之而來的無數封賞讓其興奮不已:“老子登城了,登成了!黃金白銀美娘子,都是我的,哈哈哈!”


    “老子也要登城,殺過去!”


    “第一個登城的官升三級,黃金千兩。老子拿不到第一個,也要拿第二個,殺啊!”


    殺聲突然增大,湧上的官軍讓整個城牆段的壓力變得瞬間畢竟臨界值。


    而這個時候其他官軍的增援根本趕不上來,畢竟是新軍,兵力又十分不充沛。在如此驟然淩厲的一次集中突破中,官軍能夠頂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要知道,城頭上的兵力加上民夫弩手不超過三千人,而城下卻有至少一萬的流民軍,其中還有數百精銳!


    城頭上的嘶吼聲一次次爆發,王博水早已經衝在第一線組織防禦。但人數的優勢和精銳的突破依舊讓守軍顧此失彼,漏洞連連,疲於奔命的王博水補上了一個又一個漏洞,卻不能組織漏洞不斷增加。


    王博水看了一眼方量,咬著牙,沒有說話。隻是換了一把長刀,之前的長劍已經被打斷,砍殺之中,還是長刀最為給力!


    “才第一次攻城就他娘的都給老子拉稀,還是不是爺們?拿起刀槍,拚了!這城要是丟了,就算以後你們僥幸逃回湖南,別他娘的說是湘水出來帶把的!”王博水咆哮著,清秀的臉上帶著血沫,舔一口,舌唇上全是血,看起來已然猙獰。。


    王博水的咆哮讓整個城頭上那些瀟湘兒郎都是發狂了,集體榮譽是蘇默最為注重的東西。而軍人的榮譽,男子漢的榮譽,絕不容用失敗來備注!


    “可以動用了,全部壓上去吧!你們也跟著上,這個時候,壓上去對方就垮了。跨了以後,要多少官軍的首級都有!殺吧,兒郎們!”城下,楊章高吼,這位從邊軍投靠進流民軍後的老卒得到了邊軍裏難以想象的機會,他一躍而上成了一名千人長,統領數百悍卒。而且因為是直屬秦烈的緣故,所以實際上的權限堪比普通的流民統領。


    此次秦烈將他放出來,想的就是其他普通頭領在前頭拚光了骨血後,他再拿出精銳集中突破,一戰功成下洛陽!


    於是楊章這才能拉出數百老卒精銳,瞄著守軍的薄弱點突襲!


    楊章也同樣不缺乏勇氣,他一直在前線守軍弓弩射程內逛遊,就是為了給攻城士卒們最大的鼓舞。


    眼下,守軍終於拚命了。


    他們將最後的力氣都拿了出來,也等於說這一股力氣打退後,守軍將再無機會!


    “都給我上,侍衛隊一個不留!”楊章怒吼,他將最後的數十名老卒組成的侍衛隊派了上去。


    這些老卒都是流民軍中第一等的精兵,隻要派出去,他有信心成為壓垮官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章則緩緩退後,他退到了一百二十步外的距離。這個距離,除了大型弩具可以夠得著外,已然再無威脅。


    見此,一直護衛在他身邊的近衛們這才撤去,紛紛嗷嗷叫地衝向了城頭。


    身邊悄然一空,楊章也感覺到了視線一陣敞亮。


    他開始看向城頭的八牛弩殘骸,有些八牛弩已經無法修複了。留下來的零件還能當做大木棍來揮舞,守城也頗為便利。


    他挑釁地看了一眼,心情頗為有些輕鬆。


    最後一支精銳壓上去了,官軍的反擊也該力竭了,隨後就是收拾勝利果實的時候了。城中美嬌~娘,金銀豪宅高官權位。一切,都將來了!


    他舒服地想呻吟,隻是隨後,一陣突兀起來的感覺好似從尾椎骨直接傳達到了腦海裏。讓他渾身冰涼,甚至全身都有些僵硬。


    先是數道羽箭從城頭上飛來,目標瞄準著他,各個角度,各個方向,全部都是盯著他。


    “神箭手,該死的!”楊章拚命扭動著身子,滾在地上,躲開了數道飛馳而來的羽箭。


    砰砰砰……


    他的身手的確極佳,這數道至少兩石弓的羽箭險之又險地被他避開,射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隻是至此還沒完,一股子更加冰涼的感覺從腦後生出。


    又是三道羽箭比剛剛更快的速度一起飛來,這不是先後有序的羽箭,而是三支幾乎同時發出,以三個更加刁鑽的角度飛來。


    三個角度,直接將楊章所有躲避的路線全部封死,楊章一聲悲呼,拚著被一道羽箭擊中大腿,躲開了另外兩道致命的打擊。


    隻是大腿受創讓其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這迅雷之間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難以反應過來。身邊最近的士卒想要救援,卻根本不及。


    而此刻,一枚羽箭直直射來,正中了楊章的眉心。


    腦袋跟碎西瓜一樣被炸開,半邊臉沒了全樣。


    突兀的慘劇讓所有人驚呆了。


    一幹老卒手中緊握的長刀長槍突然僵直,一直被驅動著的流民軍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反擊!”王博水大吼。


    滿臉大汗地方量和幾個同樣背著弓的人大大鬆了一口氣,彼此對視,眼中皆是驕傲。


    “反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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