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東代表團很快就解散了,他們所有的疑慮早就消散。


    有如此訓練強兵之法,有如此強橫不講理的兵甲。他們還有什麽理由擔心衡王不能在洛陽城中占得一點餘地?


    倒是福王,一直以來固步不前。


    士紳幾人心情不錯,蘇默卻沒有什麽太高興的。


    剛出門的他便看到了一幕很是騷包的景象。


    “官軍出征了!”不知道哪裏出來了一聲高吼,緊接著,整個城鎮裏頭發生的一幕讓蘇默整個人都愣了。


    一溜集合小跑慢跑快走於一身的隊伍行進了過來,光是粗粗一看就有萬餘人的隊伍前後相接幾乎看不到尾。


    不過人群卻是十分散亂,有小步快走的,也有大步快跑的。雖說紅襖戰甲每個人都有,但整齊的軍服卻一點也沒有整齊的步伐來配套。


    所有官軍都是亂糟糟的,人聲鼎沸下,說這是一支軍隊還不如說是一支土匪合適。更讓蘇默驚訝的是百姓們對這支軍隊的反應。


    百姓們的反應很快,幾乎是這一嗓子吼出來他們就有了動作。


    首先是街麵上擺攤的夥計,這些人都是幾百年沿襲下來早就有規矩了。整整齊齊在街上擺著,一個個和和氣氣,彼此熟悉,也沒有衙役倆砸場子整理街道。隻要把稅錢給了,官府一般也不拿這些掙個苦命錢的百姓為難。


    故而,在這個沒有城管的年代,這些小販想必是最輕鬆的時代了。


    就當蘇默以為這些人可能要遭受兵災的時候,卻見他們一個個竟是反應格外伶俐地收攤拉車,整齊有序,步調自然。呼朋伴樣,疏通交通。


    蘇默見識到了這個年代最自然最強悍的自我調整,所有人在官兵到來之前紛紛收拾完備,一個個都遛了個幹淨。


    至於在本地的這些住戶,也是反映不慢。這一嗓子說起來還是他們喊的呢,於是各家各戶紛紛閉門自守,什麽缸子衣櫃堵門口,動作竟然絲毫不遜色那些小攤販。


    等官軍趕到的時候,現場裏除了蘇默等人留在此處外,竟是沒有一個還能喘氣的。甚至,當官軍這麽亂糟糟地衝過來時,雲天緊張地直接就拔刀了。


    他一把刀,身後一些護衛也齊齊把刀戒備,目光正是這些官軍。


    就當這些官軍似乎也要衝過來在街邊的蘇默洗劫的時候,其後突兀地又多出來了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急,大氅獵獵。


    為首一人,正是洛陽守備李宏。


    李宏瞥了幾眼為首的亂兵,頓時,幾個亂兵紛紛跪拜了下來:“守備大人饒命……吾等知錯了。求饒命啊……”


    李宏一揮手,身後幾個親兵過去:“四十軍棍,先打二十。戰場中不孬種就免了!”


    “謝打擾饒命……”


    亂兵的哀嚎聲離去,李宏卻策馬過來,解下頭盔,對蘇默道:“末將全甲在身,恕不能全禮了。”


    蘇默看了一眼那幾個亂兵的背影,再看看一陣束裝整齊的騎士,突然皺眉:“禮節是小事,繁文縟節不要也罷。不過在下卻想問問,此次兵馬幾何,帶兵將領是誰?你身為主將,怎麽做起了衝鋒騎將的職司?”


    李宏似乎有些尷尬,不過還是一一回答了。莫名的,他對這個年輕卻頗有威嚴的士子不敢輕慢,而事實上,正是這種態度,讓其躲過了往後的大難。


    此時,李宏翻身下馬,道:“回蘇公子此次官軍進剿,城中兵馬合王府衛隊共出兵一萬二。以世子親自領兵,自然小將能得衝鋒的差事也是不錯了。”


    蘇默略一皺眉,雖然很快就舒展了起來。但跟在李宏身後的軍官還是很不滿,他們可不如李宏這麽消息靈通,又有敏銳的直覺感覺到蘇默是個大人物。


    在他們看來,似蘇默這樣年輕有點錢有點勢力的人肯定是個所謂世家子吧。這樣的人,固然可以畏懼,卻不值得尊敬。再看蘇默和李宏的態度,這就更不滿了。


    “城外賊兵滔滔……”蘇默話到半途卻住口了,轉而道:“那就祝世子旗開得勝了!”


    說罷,蘇默行了禮,便離去了。


    李宏回禮後,嚴厲地掃視了身邊親衛一眼,嘀咕了幾句連自己也聽不清的話便縱馬前去,大軍滾滾出城。


    但蘇默回到湖南會館,在樓上憑欄而望的時候,中軍已經走到了南城門。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福王世子華儀柳器宇軒昂,大氅飄飄,霎時威風。


    “塚中枯骨……”蘇默嘟囔了一句,不再去管。


    此刻城外,整個洛陽城的森林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無數蒼天古木,幼苗小樹被砍伐了過來。數十萬人的營地所需要的材質是一個恐怖的數字,無數人要安身找個誰的地方。這等於是要再建一個城市!


    想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做到無疑是做夢,但整個洛陽周邊的森林被砍伐過來後,還是建立起了一個營寨的雛形。


    能在裏頭居住的,自然就是流民軍。


    流民裏頭也是有等級分層的,最外圍的自然就是那些被裹脅過來,懵懵懂懂,麵色麻木的流民。這些人基本不會得到流民軍的福利,死了沒人管,除非參加流民軍,或者家人參加流民軍。也別想從流民軍裏得到糧食,想要,除非破城之後自己搶一點頭一點。


    比外圍流民好一點的是是流民軍家屬,或者說流民軍。數十萬流民規模龐大,光是青壯也有占了半數。事實上,一般人口裏頭青壯是沒有這麽多的。之所以流民軍能有二三十萬的青壯,完全是因為流民一路遷徙,路死溝壑,這才讓青壯比例得以提升。畢竟,年輕人總能活得久一些,而孩子老人和婦人,則死的最多。故而,婦孺想要在亂世活下來,自然需要找到一個依靠。如果自己家人能夠加入流民軍,他們也能得到一份保障,至少省著點,從流民軍得到的糧食可以分過來。數十萬的流民,集合起來的流民軍能有十萬餘人。


    再好一點的就是流民軍,這些人能夠有一份吃的,無論是什麽東西,至少吃了能活下來。更進一步,就是流民軍骨幹,這些人終於可以滿足吃飽的層次,若是打勝了,還能大撈一筆,他們不需要搶,因為他們已經有流民軍屬下可以代為搶。這些人人數不多,卻是組織成流民軍的主要顧家,約莫七八千人。


    再進一步,便是核心了人數不多,卻不同於骨幹。


    這些人,就是而今起義三天王的直屬部隊。也是彈壓整個流民軍的最強戰鬥力。


    甚至,這些人還有從官軍府庫中得到的鐵甲,鋼刀。頗為有趣的是之前負責收攬陝甘九邊軍漢的福王六王子,這廝放了大價錢從九邊將人拉了過來。結果還沒收攬多少呢,還在路上的大隊軍漢就被流民軍給截胡收攬了。這些軍漢不少,都是在邊軍裏頭廝殺久了的。


    隻不過邊軍糜爛,將門世家把持權勢不說,真正肯廝殺的老軍漢也不管了。這些軍中的悍卒在邊境內和韃子廝殺,為國效力,結果回了家裏,卻連家小都養不活。


    再加上邊境地區窮苦,急眼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自然這拉杆子成匪徒的也不在少數,就算是造反也沒啥心理壓力。


    於是大天王李闖手下有八百騎卒,一千五百悍勇步卒以韓江為統領,其餘流民軍數萬!


    至於流民軍中的二天王二當家,白杆子,也有五百步騎,自己直屬,其餘流民軍萬餘。


    最次的秦烈則有悍卒八百,同樣流民軍萬餘。


    三人就這麽聚集了十萬餘大軍,數十萬流民。如此浩大的聲勢,光是十萬級規模的營寨就足夠讓人驚歎了。


    量變可以引起質變,一萬人的群毆就算是一百名訓練有素的武士也抵擋不了。如果麵臨數十萬人的群毆,光是如此聲勢,能夠迎敵的就不多了。


    當然,城中這些官軍除外。


    曆來剿匪無敗績的官軍自信昂揚,就這麽邁著小碎步進入了戰場。


    出了城門,便是戰場。


    因為城門外,再無援手。方圓百裏內,盡是反賊。


    數十萬反賊的壓力在第一時間撲麵而來,兵馬一萬二的華儀柳終於變了顏色。展現在華儀柳眼前的是鋪天蓋地的褐色,層層疊疊,毫無邊際的褐色。


    此刻的洛陽城外已經沒有任何樹木了,滿目蒼涼,房屋盡數被拆,隻餘下一點殘骸無聲地述說著什麽。


    除此之外,單調的色彩填充了所有官軍的視覺。


    單調的褐色,灰色,人頭頭發的黑色。積鬱於此,讓人心底裏發堵。


    “光是拚人數有用嗎?”華儀柳麵不改色,笑道:“當初是被我們當做肥羊的流民,現在還是肥羊。拿起了刀槍的流民就能變成狼嗎?可笑!這是你們的軍功,殺過去!”


    李宏眼中突兀地閃過了一點憂色,隻不過看到華儀柳嚴肅的麵容他頓時便不再做聲。官軍開始前進,速度比較快。


    而流民們,這時候才在李闖的手勢下開始進發。


    對,李闖隻是一個手勢。


    兩萬流民軍開始被彈壓地走上了戰場,兩萬人,無邊無際甚至沒怎麽數就這麽投入了戰場。


    秦烈帶著悍卒步入其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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