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彭海若此刻的心情不大好。


    原本在他看來,自己一擊捅向陸家的腹心想來應該是致命一擊了吧?捅向BOSS的最後一刀,理所應當也能收獲最豐厚的回報。到時候等蘇默背後的那一係書院派登上政壇掌握權力,我彭氏也應該以此功勳洗白罪過了吧?


    一切都想得很美好,甚至的確如彭海若所想那般。江陵城被攻破的影響力的確是驚人無比,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這差不多就是捅破天的事情了,就算皇帝駕崩都未必有這麽影響力恐怖。


    陸家堂堂世族之首,能力強大無比,卻被一夥小土兵給偷了城,數千人盡數窩在大宅裏,旦夕就有覆滅的可能。如此這般,誰能不為之驚愕?


    可以說,就算這會彭海若等萬餘叛軍立刻灰飛煙滅,陸家的實力也要至少跌落一半了。首先是影響力的極大傷害,其次便是真切的損失。整個江陵城的商業價值基本上是毀了,就算要恢複沒個三五年也沒有可能。而江陵城幾乎所有產業直接間接都是陸氏的產業,江陵城過萬人除了外地商人全部和陸家有這樣那樣的淵源。


    而這些人就是陸家實力的表現,有這些人存在,就是陸家影響力和權力的基礎。


    隻不過一場叛亂襲來,整個江陵城頓時蕭瑟,萬餘叛軍被堵在城內,除了發泄怒火燒殺搶掠外還能幹嘛?


    故而,除了那幾千僥幸躲入陸家大宅的幸運兒以外,整個江陵城數萬人幾乎要死傷過半。量化起來,其損失不啻於一個天文數字。


    更加形象一點,以前的陸家在八大頂級世族裏排第一,一個頂三個。想要對付陸家,非八大家裏三家聯手不可敵。


    整個八大家裏,除了排名第二的周家因為葉向高的緣故可以和陸家掰掰腕子以外,可以說實力相差是十分懸殊的。


    而今的陸家呢,經過這麽一場摧殘,盡管論起實力依舊在八大家裏排行第一【錢財啊,人脈啊,官場上的布局,政治權力的核心實際上都不不止在江陵。一個頂級世族肯定不是地方性而是全國性的的。彭海若的破壞力再強大也隻能局限於江陵一城,其損害對於江陵以外的陸家影響不大,能被彭海若扣住的都是陸家的前一代和後一代,前者是底蘊的一部分,後者是希望的一部分。】,但一挑三已經不可能了。畢竟彭海若這麽一擊對陸家的傷害是極其殘酷的,尤其是對聲望的打擊更是毀滅性的。


    江陵之事在大華啟興三年九月三十的時候迎來了轉折。


    陸慷拜相的消息在彭衷白一封帶著十數土司署名的書信中一齊到了彭海若手中。


    自從陸慷登位首相後,荊州的氣氛越發趨於緩和了。就連在施州衛的各個土司首領也紛紛派人入城勸說彭海若莫要衝動,一切以大局為重。


    不錯,是要以大局為重了。


    緩緩再三看完整封書信的彭海若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一整天,到了第二天,聲音沙啞的他隻是下達了一封命令:“將那些偏院的孩子放出去吧!”


    偏院的孩子就是陸家大宅裏住著的那些旁支,這些人血統較近,卻在整個龐大的陸家之中並不一定掌握著權力。故而,其成分頗雜有身份金貴的也有身份低微的。當然,身份隻是相對於成年人而言,這些人未來的軌跡基本上已經固定了。但對於孩子而言,一切都有可能。


    彭海若將這些孩子送出去這份心意不可謂不精妙。


    “我要的,隻是一個存活的希望!”彭海若看著南邊,突然憤恨了起來著:“蘇默……廢物啊!”


    陸慷拜相,中樞的軌跡還不清晰嗎?


    蘇默,以及蘇默背後的那一係都敗了,敗了,亡了。你們死了不要緊,幹嘛拖著我啊!


    彭海若在咆哮。


    江陵城外。


    “疏影,不哭!別怕了,沒事了。有哥哥在就沒事了!”陸禪解了甲具摟住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姑娘,不住地摸著小姑娘的頭:“哥哥來了,城裏的人都會救出來的。”


    “好……哥哥,你一定要把那些壞人打~炮啊。七姐姐就是因為慢跑了一步被那些畜生……畜生汙了身子以後活活逼死的啊……嗚嗚嗚……”


    咯吱……


    陸禪的手握得更加緊了,緩緩摸著疏影的頭發,又對著幾個麵容沉肅拚命做出成熟的半大男孩子點點頭:“你們出來的時候是將女孩子護在中間,做的不錯。沒有慚愧陸的姓,好了,都下去吧。對了,你們可以領一副衣甲武器入伍,沒事就走吧。”


    一個個半大男孩子咬著唇,眼放精光後肅然行禮。


    送完了孩子後,城外裏還留下了一個戴著鬥篷的人。


    秋雨已經在江北大地上淅淅瀝瀝地下了,但今日天朗氣清,卻絕不是需要雨具的時候。


    陸禪揮退了所有人,場麵上隻餘下了兩人。


    鬥篷人敬佩地看了一眼陸禪:“陸公子精明得讓我有些……不敢置信!”


    陸禪目光一沉,他顯然是想到了寶慶一戰。那是他的第一戰,也是他在和蘇默之爭的決定性失敗。若不是因為陸家這個龐然大物在背後罩著,隻怕他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重起了。


    饒是如此,寶慶一戰還是如一個汙點一般怎麽也洗不去。


    同樣,在接連的磨礪下,曾經倨傲自負的世家子而今已經收斂起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倨傲,在接連的的挫敗中並未被徹底擊倒,而是當做磨礪迅速成熟強大。


    “人總是會成熟的。”陸禪眯起了眼睛:“說起成敗,眼下還太早了吧。彭海若!”


    鬥篷人正是彭海若,而今陸家上下無不恨之入骨的叛軍之首!


    “能見到我卻沒有迫不及待撲上來殺了我,陸禪,你的確很出人意料。你在寶慶時若是有這副城府,又如何會輸給蘇默那個僥幸之徒?”彭海若感歎著說道。


    陸禪卻沒有多言,而是直接道:“這些挑動心性的話難道不覺得有些太多餘嗎?你此來,不是與我敘舊的吧?”


    彭海若收斂其表情,正色道:“不錯。我不是來敘舊的,我是來尋求希望的。從永順城出來我所求的就是希望,一個存活的希望。你若是願意給,城我立馬就讓給你!現在,我想知道你要怎麽讓我信你能給我希望?”


    “我和你進城,放了他們!”陸禪淡淡說罷,好像剛剛和妻子道別去工作。


    衡陽,南華書社。


    人群散去,蘇默這番話卻在不斷擴散。


    所有人不禁回味著這片讓人熱血沸騰的話語,更有記憶極佳之人當下就默寫出來將其寄送到了《時報》和《文匯時評》手中。


    此刻的蘇默坐在南華書社的頂樓,閆默華和蘇羽在一旁陪同,至於那些擴散的效應,蘇默卻是不怎麽關心了。


    “坐吧,登高望遠,風景可真是美啊!”南華書社是個四層樓高的樓房,在高層建築缺少的古代,南華書社的屹立多虧了磚石水泥混凝土的應用,當然還有大華鋼鐵廠建立後大量鋼材應用進建材的效果。


    而今蘇默雙手撐著欄邊,憑欄遠望,滿城煙雨盡在眼前。這種登高望遠,風景盡攬的感覺頗為奇妙。


    學著蘇默的動作,閆默華和蘇羽也是分列左右撐著欄杆看向遠處。


    滿城樓閣入目,人煙繁華至心,兩人一時間都有些心神開闊起來。


    三人就這麽並排地看了一會,蘇默開口道:“其實我來這裏,是以失敗者的身份。”


    “默華,說來你我也是一屆鄉試的舉子了。想必我的事情你也有所聽聞,也很是疑惑吧?”蘇默扭頭看了一眼閆默華。


    這會的氣氛很輕鬆,閆默華也對蘇默這種尊重由心地敬佩和感動:“不錯。公子進鄉試之時可是十分低調,刻意不引起注目。隻是以公子之大才誰都明白解元之屬非君莫得,可為何最後策論,卻引得群情洶湧。甚至不得不讓天子欽點解元,這雖是殊榮,卻也是秀於林之疾風,對公子大為不利,得不償失啊!”


    蘇默緩緩點頭:“不錯。這是我刻意施為的,隻是我卻想不到,想不到中樞變化如此之快,快得讓我……大栽跟頭啊!”


    蘇默臉上的苦澀濃鬱,氣氛一陣沉默。


    “入場參考之時低調,隻是我不想因為我的身份讓陶公紀……紀考官難做罷了。大家也知道我與他們相交甚厚,若是一點點高調,必定會讓湖南首次鄉試染上汙名,這絕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故而,委屈一點算不得什麽事。至於策論,則是為我鄉試後進京在做打算。我打算以此一文做出試探,為書院做出試探,看看天下到底還有多少正義之士願意革故鼎新,滌蕩這天下汙穢,一振浩然之氣!”蘇默說到這裏,目光灼灼,兩人聽得一陣心潮澎湃。


    緊接著,蘇默又道:“隻不過這天下變得太快了,太快了。”


    閆默華默然,隨後忽然沉聲道:“那公子可有改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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