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中央帝國,竟然拿不出軍隊的軍費?


    這不是玩笑話,是眼下真切的現實困境。


    按說,樞密使李廷儒對此次征調兵馬,收複遼東可謂是殫精竭慮,竭盡所能了。


    但天災人禍層出的帝國財政的確是艱難非常了,盡管葉向高和陸慷似乎對李廷儒十分合作,第一批五十萬兩一早就送了過去。


    但五十萬兩的軍費能幹嘛?


    這是國戰,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五十萬兩差不多也就能購置十萬大軍三個月的糧草之需,至於其他的軍械,開拔費,撫恤金都是沒有。


    每年朝廷為了對陣東北這個大敵,增收的遼響就有七八百萬兩,丟進去連個響花都沒有,隻是堪堪維持這戰略態勢,便再難進益。


    此次反攻,李廷儒知道,第一階段不花五百萬兩,根本沒法推動。


    對此,遠在四川的徐可求也能嗅到一些中樞的亂流。他也明白而今西府的困難,更是知道戶部那群山西老嫗的摳門勁。本以為,如此國戰之事,誰也不會在這內鬥一場,所以他便且安心一些。


    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八月,徐可求終於等到了中樞壓來的銀車。


    隻不過,剛剛沒開心多久,徐可求一打開銀車,臉色就垮下來,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四十萬兩我川蜀男兒的軍費,竟然隻發下來了一成!”徐可求憤怒無比,卻無可奈何。


    他知道,李廷儒對這詞軍費可能是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不說籌措一半成,至少也有個三成也就是十二萬兩。


    但戶部那些人都是些什麽德行?


    前年黃河泛濫,中樞撥款四十萬兩賑災,從國庫的銀子出了戶部,就沒了二十萬兩兩,下到省城,又沒了十五萬兩,再下到具體的州府郡縣,能有個萬把兩就燒高香了。


    這次發到徐可求手裏能餘下四萬兩的確是過分了點,但現在不說當兵的軍餉,就是官員發薪俸,那也是沒可能全額發放的!


    故而,四萬兩拿出去。發個三四成糊弄一下大頭兵,足夠意思了!


    徐可求當然明白,四萬兩的確能夠將他那一支為數兩千人的巡撫直屬標兵養起來保持戰鬥力。但其他的,無論是衛所兵還是土兵,他沒法負責啦!


    衛所兵還好,自有四川都司、各衛指揮使負責。徐可求也能駕馭住這群大地主勝過將領的所謂軍人。


    但麵對土兵,徐可求卻要講究一點。


    於是徐可求軍令簽發,兩萬土兵集結西教場,檢點兵馬!任何不是青壯的士卒,一分糧餉也不給!不僅如此,整支軍隊還得打回去重慶征調!


    徐可求就是要用這樣的法子,逼迫奢華明自己負擔起土兵的軍需後勤。還得老老實實地給徐可求服軟,不然,別說上遼東為國戰,就是今年夷人的耕作,那也別想!


    一想到素來桀驁的奢華明在自己省錢屈膝跪下,徐可求便放聲笑了起來。


    當彝兵入駐西教場後,都沒有給彝兵一些休息的時間,翌日辰時,也就是啟興二年九月三日拂曉剛過,在校場上便是鼓聲漸響。


    聽到鼓聲,阿蘇依木騰地一下便翻身起來了:“所有人,都他娘的給我起來,別在那挺屍作死!”


    一聲作罷,阿蘇依木口中罵聲不絕,一邊穿戴衣甲,一邊時不時拿著手中的刀鞘抽向那些動作慢的土兵。


    在阿蘇依木的的催促下,這十餘人迅速列隊在了營房外。而此刻,穿戴整齊的花青鐵青著臉,看著一個個有些慌亂出列的屬下,麵色不虞。


    “老子今天隻有一句話,聽令,拚命!”花青這一次破例沒有大吼,隻是用分外平靜的聲音講述著。


    “列陣,入校場!”花青帶隊,百餘好人匯入了二十餘個方陣,最後開始進入西校場。


    西教場就是處於西城的校場,是重慶城內最大的軍用設施,也是此次所有兵馬的駐地。


    隻不過,除了巡撫標兵外。四川省各路衛所兵還未集聚,故而,除了土兵外,也就是四川總兵領著的戰兵,以及巡撫標兵在這處校場了。


    鼓聲響起,這便是檢閱開始的征兆。


    隻是,讓徐可求、黃守魁、章文柄等文武官員神色難堪的。卻是最先列陣完畢的,竟是一幹土兵!


    這些土兵盡管隻有當先的三千人戰陣齊整,但光是這三千人站在前麵列陣,便能掩蓋住後麵土兵的散亂。


    反倒是一直以來,兵餉軍械官職都是徐可求用心捧起來的巡撫標下戰兵,在營指揮使萬金的帶領之下,慢一步到了後頭。


    除了兵甲鮮亮,武器鋒銳外,論起戰陣之齊整,指揮是順達,竟是連那群土兵都不如!


    這讓徐可求心下有些不妙的感覺,更是恨鐵不成鋼地氣悶了起來。


    很快,總兵黃守魁,王守忠所部合計兩萬餘人的戰兵也都過來了。


    隻是這些兵卒顯然訓練不夠,近處瞧著倒還沒問題,隻是隔得遠了,後麵就有些鬧哄哄,亂哄哄了。這些總兵將官麾下的兵馬,都是戰兵。


    也就是募集起來的青壯,加以武裝訓練後奔赴疆場。大多數,倒是有過戰事經曆,戰鬥力比起衛所兵自然是強出太多。


    隻是,這種紀律性差的戰兵打仗起來,缺乏韌性和意誌,也沒有信仰和足夠的忠誠。將官統帥戰兵,多數時候依靠的也隻是為數不多的家丁親衛部隊。至於普通戰兵,為的,就是戰兵較為充足及時的軍餉,以及戰後的賞賜。戰鬥意誌,自然是普遍薄弱。


    反觀土兵,每個人看向漢人,眸光裏頭都隱藏著刻骨的恨意。這種百年積蓄的憤怒和不甘,複國建國的朝氣和銳氣,都是漢兵難及。


    這兩相比較之下,精氣神上頭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而且,比起兩位總兵的戰兵,巡撫直屬標兵的鬧哄哄和指揮差強人意,大多數土兵都是靜默不語,行動聽指揮,不說所有,至少大部分的土兵指揮都較為順暢。


    隻是,這些差距在台上諸位文官武將眼裏,就未必能看得出來了。


    徐可求雖說手握一支標兵精銳,但軍事上,還不如一個百戶更加有見解。看著人數眾多,又馬快刀利,他便不覺得西南上,還有哪個軍事勢力能夠威脅帝國的威嚴。忘了提一句,巡撫標兵有一個騎營騎軍八百人,馬快刀利。在西南這片地頭上,還真是所向披靡的存在。


    這八百騎卒列隊在校場內,便是一個強大非常的威懾。


    兩總兵所部兵馬兩萬七千餘人,巡撫標兵一千兩百步卒,八百騎卒。永寧宣撫司土兵兩萬餘。合計將近五萬兵馬,在西教場上浩浩蕩蕩地擺開。


    站在高台之上,徐可求極目遠望,倒也是頗為胸中豪氣上湧。


    他四川巡撫,將帶領這五萬兵馬,北上勤王複遼衛國,立不世功勳!


    “全軍檢閱!”徐可求立於高台之上,目光淩厲地掃過奢華明所在的方陣:“本官此次,決意徹底清查軍中陋習!掃清空額,嚴禁老弱病殘冒充軍士,騙取軍餉。檢點開始,各部長官上前待命,執法隊,準備!”


    一千餘騎卒開始列隊麵向其餘“袍澤”。隻是所有的騎卒都有些心不在焉,在他們看來,這次檢閱,實在是萬無一失的事情。所有戰兵、巡撫標兵都是事前準備好了的。不然,正副總兵兩員,參將遊擊將軍無數,怎麽可能就兩萬多點兵馬!


    隻是,所有人未有思慮的時候。


    阿蘇依木卻能清晰感受到身邊袍澤的悲憤,便是再愚笨的人,看到一幹漢官都是警惕和嘲弄的表情,也能猜到什麽了。這種幾乎毫無掩飾的歧視和不公正,讓阿蘇依木也是心中氣憤不已。


    手中長槍似乎也是隨著主人輕輕顫抖了起來,所有的彝兵心中都有一種渴望,用鮮血來洗刷不公!


    就當騎卒們傲慢自如地準備好了以後,徐可求也是點點頭,他看不出什麽,隻是覺得命令既然被貫徹了,就沒事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於是,徐可求開始點將。


    也就是點名,集合所有將官!


    徐可求胸中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軟硬兼施的說辭,到時候,怎麽也能將奢華明驕傲的頭顱給按下來,給他跪著唱征服!


    “點將開始!”徐可求立於高台之上,一派威嚴,站在他身後的道臣【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的分守道或者分巡道】孫好古、駱日升、李繼周,重慶知府知府章文炳,同知王世科、熊嗣先,推官王三宅,知縣段高選皆是站在徐可求身後,簇擁著,儼然眾星拱月:“總兵黃守魁!”


    “末將在!”黃守魁身體魁梧,滿麵胡須,看似是個驃壯之人。撐起氣勢倒也上佳。


    此刻,麵對巡撫徐可求,黃守魁上台恭謹道:“我部將卒一萬三千七百七十九人,請求檢校!”


    “好!”徐可求頷首:“去候著吧!”


    “喏!”黃守魁應下。


    徐可求繼續:“副總兵王守忠,參將萬金,參將王登爵……”


    徐可求一邊點名,台下便是秩序井然地一個個上台應命。很快,所有漢兵的將官都上台去了。


    果然,徐可求點到了奢華明:“奢華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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