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陸慷看著此物,都有一種深切的,恍然間能夠掌握住整個帝國的錯覺。也許正是這個錯覺,陸慷在朝議之上,永遠不會疲倦,仿佛是一個永動機一般。而陸禪朝著帝國人臣之頂道路,一步步踏去,緩慢也堅定非常。


    而今,一場龍爭虎鬥後。局勢已經漸漸清晰,各方的鬥爭過去,妥協也漸漸完成。


    而他陸慷,下一步,已然瞄準了西府之長的位置。一旦陸慷成為樞密使,他直接掌握整個帝國的軍事國防權力,而身為財相的陸慷,已經經營戶部長達八年了。


    今年不過五十三的陸慷雄心勃勃,有財政軍費上的不拖後腿,陸慷有足夠的信心在依靠一場勝仗,入主東府,掌握住這個帝國的最高權力!


    陸慷凝眉,目光漸漸落在西南上,手指按在了廣西西北,以及四川永寧宣慰司上。


    “來吧……最後一步了!”陸慷喃喃著,目光已然帶著狂熱。


    長沙府,善化縣。


    蘇水華明白蘇鬆的地位特殊,自然不妨賣他一個麵子,於是便見了蘇二牛。在沒見蘇二牛之前,蘇水華也猜到了。


    不外乎是走後門,竄幸進,或者說打小報告來了。這兩者,蘇水華都不喜歡。走後門走裙帶關係,是蘇水華十分厭惡的一個事情。而打小報告雖說可能揭露出一部分奸人,但蘇水華對此興致也不高。


    故而,等蘇二牛進來的時候,蘇水華則自己頭疼起了水力大紡車的事情。


    無疑,機械工作代替了很大一部分人力,為蘇家的成本降低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但大紡車繞不開的一個難關,便是水力大紡車出力不均,嚴重地影響了絲織品的質量。


    這是砸招牌的事情,一點都忽視不得。


    古人重視信譽,後世人不當回事的發誓在古人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大部分都會言出必行。同樣,古人也重視信譽,他們自詡是儒商可不是白喊的。人無信不立,蘇家的楚練綢莊既然賣絲綢,就不能賣劣質品。


    於是,蘇水華不得不短暫撤掉一些高端絲綢的供應:“或許,需要抽調一匹經驗豐富的老工人,重新建立一個專門製作高端絲織品的工坊,加高薪酬,加班加點,總之不能放棄絲織品的市場,不然蘇氏的繡品也將迎來重創!”


    就蘇水華思考的這麽一小功夫,蘇二牛來了。


    頭上包著白布,還滲著血,穿著一身工坊裏下發的藍色粗麻短衫,就是中間一排扣子的短袖衫。盡管不夠舒適,但絕對結實耐用。


    隻不過,麵對大掌櫃的注視,蘇二牛顯然有些緊張。低著頭,憨厚的臉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樣,扯著衣角,深深一躬完了,便拘束地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但偏生這麽一些舉動,讓蘇水華對這蘇二牛的印象稍稍好了一點。


    至少,不是那種臉皮厚走後門的,也不像那種奸猾打小報告的。於是蘇水華便對蘇二牛的來意好奇了起來,難道是真有要事,不然何苦跑到蘇鬆那,磕頭磕得連血都出來了?


    除非,這是個心機深沉,又極其善於演戲的!


    這是蘇水西心裏的嘀咕,隻不過這個猜測很是沒憑據,而且,再聽完了蘇二牛的敘述後,很快,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驚喜了起來。


    “二牛就想著,祖宗能相出這麽好的物件,咱們也能想出來。再過幾百年,對著孫子的孫子那一輩,二牛我也是老祖宗。憑什麽我爺爺的爺爺他們那一輩能造出來的東西,我就連改改都不成。再說,畫芙就快生產了,還要去繡坊裏做事,我咧,舍不得了,心疼了。就想著多掙點,能讓畫芙早點回家享福。不是跟著我受累。所以這一個月來,我就用著木枝,找塊鬆土,寫寫畫畫,想著改動的法子。想著,要是能把這大紡車給改好了,到時候工坊裏能紡出更多的紗,我也能多掙點。”


    “後來我就想,這湘江水大大小小,每時每刻都不同。這我管不了,就把心思往著紡車上動,於是便在皮帶上加了一個螺旋轉的去管著他,用他來管住皮帶的鬆緊。這樣,皮帶動起來就能勻稱了。”


    “再後來啊,既然能用管住皮帶的鬆緊。那就不如找一個螺旋的……的……”蘇二牛一口氣說了下來,已然帶給了在場所有人一個大驚喜,徹徹底底的大驚喜,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蘇二牛,唯恐漏了一份信息,而聽到蘇二牛卡殼,蘇水禾更是立馬喊人:“快找個木盆,盛好了沙子送進來,再找幾跟筷子過來!”


    蘇水禾倒是機靈,知道蘇二牛不會寫字,也沒找筆墨紙硯。


    不多時,蘇水禾喊的東西便送了過來。蘇二牛此刻也不傻傻呆呆了,聚精會神的模樣,倒是很有些範兒。


    最後,一個勻稱帶著齧齒的圓形物體顯現了出來。


    “這是齒輪……”蘇水華恍然大悟。


    接著,蘇二牛繼續道:“好名字,對對,我就用齒輪,在轉動軸和紗錠上,用齒輪傳動取代另外一條皮帶,這樣,紗錠就能運轉勻速,保證紡出的紗粗細鬆緊均一,不易斷頭!”


    “好,好,好啊!”一臉說了三個好,蘇水華和蘇水西、蘇水禾對視一眼:“你們之前的爭論,可以作罷了。有了此次改進,蘇家,將真正在絲織品市場上,占據上風。而且,不會在出現大量的殘次品!”


    “上蒼垂憐啊!”蘇水西一貫信佛,雙手十字,喃喃自語。


    倒是蘇水禾,自從他這一房出了大敗類後,整個九房都失色了幾分。身為九房的主事人,他自然要更加努力,也要更加務實做出成績,才能一點點挽回他這一房的頹勢:“就算是上蒼垂憐,也別忘了,是蘇二牛目光敏銳,發現了這一問題,並且巧妙地解決了問題!反倒是工匠院,都養了一群什麽東西,光拿錢不幹事!”


    蘇水華的強硬~立場,讓蘇水華一陣觸動。


    這時候,蘇二牛弱弱地道:“不是師傅們不會……而是師傅們不敢,這是祖宗留下的東西,又是宗主他老人家親自賜下來的,誰敢呀……改壞了誰都賠不起啊。”


    三人對視一眼,倒是鬆伯笑嗬嗬地,看著宗族如此氛圍,不由開懷:“以前的事情就不要窮追不舍了,我看現在要緊的,是將蘇二牛這孩子大大地褒獎一回。他家媳婦不是要生產嗎?留著職位,照發雙倍薪酬一年,回去陪二牛。至於二牛本人,濟善堂這拿出一千兩專門獎賞,至於綢莊裏如何再獎勵,我就不過問了。還有給他升個職,再熱熱鬧鬧將這賞錢,褒獎,下發出去。讓大家夥看看,不就夠了嗎?”


    蘇水華明悟,暢然大笑,這是要千金市馬骨啊:“好,不說別的。作為首獎,這兩千兩綢莊出了!往後,工匠院裏水要還是做出了改進,做出了好的發明。數百數千兩的銀子獎賞,不成問題!”


    比起區區每年能夠因此增加出來的數萬兩乃至數十萬兩的利潤,這點小小的賞錢,在蘇水華心裏,著實太過尋常了。


    場麵上歡笑聲四起,誰都知道,這一次,在改進了水力大紡車的現行缺陷後,蘇家,是真正地全力恢複了起來。


    而棉布的大規模囤積等待發售,無疑是蘇家要一次性,徹底打開長沙府,衡州府的市場,乃至隨後以棉布衝擊湘南所有地域,徹底恢複聲勢。


    而這一次,蘇家穩紮穩打,準備充分,又有了水力大紡車為強大助力。其崛起之勢,誰能抵擋?


    至於一邊站著的始作俑者蘇二牛,顯然已經被這倆數字驚得眼珠子掉了一地,就這麽瞪大了眼睛,傻嗬嗬地樂著,驚喜充斥,都不知道謝禮裏。


    不錯,三千兩銀子,媳婦一年的帶薪假期,還有升職揚名。後麵的且不說,就說單單三千兩銀子,也就是後世將近一百萬人民幣!若是將兩個時空的購買力換算,隻怕還要還要上漲數成!


    如此巨額獎金,蘇二牛以後一輩子的小康生活,算是有保障了。而且,若是蘇二牛能夠一直勤懇下去,以後在綢莊內混個中層乃至高層,都是有可能的。


    這就是一次機遇,拿準了往後一輩子的巨額回報啊!


    如此大的驚喜,如何能不讓蘇二牛歡喜到極處,都呆了,顯然這個憨厚的漢子良久都沒有消化完這如此喜訊。


    一直到鬆伯捅了捅這憨厚漢子,蘇二牛這才忙不迭地鞠躬道謝:“多謝大掌櫃,多謝二老爺,三老爺。”


    蘇水西、蘇水禾還有蘇水華、鬆伯見此,都是大笑,眼下的最大難關也已經攻克,棉布倉庫裏更是迅速增加著,一切都走向美滿,所有人相視之下,場內氣氛一片歡騰。


    而此刻,在善化西南方向一千四百裏外的水西,收到三千裏之外燕京來信的安彥雄也終於難以按捺住那顆熾熱挑動的心,一股子仇恨的種子再曆經三百年後,終於成了參天大樹!


    “兵甲三千副,糧米十萬石,銀十五萬兩,夠了!”


    至於善化西邊兩千裏外的奢華明,同樣目光熾熱如火,看向山外的世界,複仇之火熊熊燃燒。


    “我們的時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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