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柳心蕊的確從仇天身邊聽過了蘇默很多信息。至於蘇護是蘇默的父親這一事情,柳心蕊也是知道。


    隻是,在那時眾人看來。一個已經深埋了十五年的人物,並不需要時刻銘記。哪怕這個人物是曾經權傾朝野的權臣,甚至攪動得兩江十數年不得安穩的恐怖人物。十五年下來的刻意淡化,已經足以讓人抹去對這一段的記憶。


    更何況,書院裏的人大部分都隻是十來歲。蘇護縱橫天下的時候,他們大多還沒有記事。


    再者,蘇護被定罪的事情非常急切,甚至在一幹熟悉《大華律》的人看來,有太多的漏洞和不和規章的地方了。


    隻是朝廷十數年來一直都刻意淡化這個問題,而且三年前先帝在時,蘇護一案更是猶如逆鱗一般,但凡有人提及,莫不是遭到雷霆之怒。


    若不是新官家即位快兩年了,恐怕陳益古也不敢提及這個話題。


    自然,十五年的刻意遺忘。若不是有人提及,又是遼東大敗,朝野嘩然。怎麽可能這一樁事情再度被翻出來?


    柳心蕊也是心思聰慧的,轉眼就想過了這麽多。但麵對一幹熾熱的眼神,她無從躲避:“蘇默,就算是蘇護之子,那又如何?當年之事,這裏何曾有過一人親曆的,怎麽能如此偏聽偏信?”


    “好,既然不偏聽偏信。那我便給柳姑娘找一些東西來看看!”得了回應,夏元繁更加氣勢昂揚了:“這是常德府的邸報,這是施州衛的邸報,這是寶慶府的邸報。這些,證實楚練綢莊以大幅度低於市價的水平大規模收購生絲,壓迫桑農。姑娘覺得,可有異議?”


    柳心蕊近前,翻看邸報,越看越是凝眉:“夏公子這是何意?”


    “這是何意?”夏元繁滿臉正氣:“我輩自幼習聖人之學,自當匡扶正義,掃除奸逆。蘇默此等國賊之人,行奸商之事。如此大惡之徒,怎能容忍其在書院行走?心蕊姑娘,莫要被蘇默的表麵給欺騙了!”


    柳心蕊依舊那般溫和可親,隻是嘴角微揚:“夏公子也不要總是這般打打殺殺,俱為同窗,這哪裏是師傅教導的謙恭仁愛?至於蘇默同學家裏產業的事情,也未必能代表其人的品性吧?”


    柳心蕊再三護著蘇默,夏元繁顯然被這不軟不硬的釘子弄得著惱。額上青筋一跳,冷笑道:“一個商戶,竊據書院之地,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偷來的詩詞,有什麽品性可言?”


    柳心蕊杏口微張,顯然被夏元繁這凶惡的態度嚇到了。剛要說話,卻是聽著氣氛一陣沉寂,左右一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文思卿已經走了進來。


    夏元繁還以為自己的一番話鎮住了場子,繼續侃侃而談:“就在剛才,在山下。無數受了楚練綢莊欺騙的桑農們聚集一起,要求楚練綢莊退款換回生絲。而買了楚練綢莊劣質絲綢的百姓,也紛紛要求退貨。楚練綢莊以次充好愚弄百姓,又欺壓桑農。而今,終於遭了正義的懲罰!”


    “與此同時,蘇默自己宣稱自己是一介商戶。自己承認了,他正是楚練綢莊的東家!”夏元繁高聲喊著,這一勁爆的消息,終於點燃了全場的熱情:“蘇默此等國賊之子,唯利是圖的奸商,有什麽資格與我等天子驕子同堂學藝?”


    場內的氣氛一點一點地炙熱了起來,所有人不由地開始真切地思考蘇默的印象。


    而千年承襲下來,商人惡劣的印象也開始起了作用。提及蘇默竟然自承自己竟然是一介商戶的時候,有幾個,已經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此刻,夏元繁也看到了款款走來的文思卿:“思卿姑娘,可莫要被蘇默那副偽裝的麵孔給蒙蔽了!蘇默根本配不上你這般高貴優雅的女子!”


    文思卿微笑著,動作優雅,揚起右手,目光落在夏元繁那表情狂熱的臉上。


    “啪!”隻聽所有人都不由瞠目的一聲清脆的耳光,文思卿一巴掌撕開了夏元繁所有的狂熱。


    還沒讓夏元繁反應過來,所有人這才注意到今日文思卿特地穿了一雙方便堅硬的皮靴。


    所有男士不由閉目,一聲悶響,接著,高亢壓抑的尖叫響起,夏元繁捂著下體緩緩癱軟在地。


    而文思卿,用一手絲巾擦了擦右手,隨手將絲巾丟入火盆看向全場:“忘了自我介紹,訓導閣見習助手,文思卿見過諸位!”


    場內齊刷刷注目禮,接著,文思卿聲音悅耳清越,傳遍場內:“書院讓同學們有了自由表達的權力,包括厭惡一個人,否定一個人,乃至尖銳批評一個人的權力。但這不意味著任何人都有了誹謗一個人的權力,尤其是誹謗一個你們同學的權力。另外,無論蘇默是不是大家的同學,都不要忘了一顆獨立思考的腦袋!”


    “不要讓它有了殘疾,不然,可就是腦殘了!”


    說罷,文思卿拉著姍姍來遲的顧詩曉離去,場內,這才由凝滯重新恢複了生氣。


    所有人不由議論紛紛,而就在文思卿追上來後,攜著沈雲巧的柳心蕊追了上來。


    一臉仰慕的柳心蕊定了定神,雙眼亮晶晶地看向文思卿:“思卿姐姐,你真厲害!”


    說著,便拉著沈雲巧走了。沈雲巧回首歉意一笑,促狹地看著文思卿,眼裏的意味,一下子讓文思卿雙頰紅暈漸染。


    猶如暴走母龍的文思卿將陳益古的計劃打亂,隻不過陳益古卻沒有什麽不滿意。反而是慶幸無比地使人喊了醫生帶走了夏元繁,隨後,便將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陸禪。


    對此,陸禪倒是沒有什麽意外,唔唔嗯嗯了幾聲,便繼續去看自己的圖冊了。


    陳益古知道最近陸禪迷上了西南夷的山川圖誌,倒是沒有覺得被無視。隻是對於陸禪的淡定,有些不理解。


    陸禪看出了這些,拉著陳益古坐下,又親自給陳益古泡了茶:“適可而止便是了,我可沒覺得,蘇家的那群蟑螂能夠一拳就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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