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過後,洺軒著急回府。他答應了戚言帶她去看花。


    丁勉被發配邊疆,這是預料之中的。皇帝還是很仁慈,也許和老了也有關。


    剛才在朝堂之上,眾臣談到了儲君的事情。他看見洺卿明顯的動了一下,他對儲君的位置虎視眈眈,為了皇位,會毫不猶豫的犧牲任何人。


    皇帝對於儲君的事情沒有多說,他的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洺軒的身上,希望他站出來說話。可惜洺軒一直沒有動靜,似乎對皇位並不上心。


    在洺軒的心裏,眾多皇子裏,洺卿對皇位勢在必行。其他皇子庸庸碌碌,大多是明哲保身。他倒是希望洺尚能當儲君,可惜洺尚的風流逍遙個性,一生愛放蕩。


    這不,今天就沒來早朝,皇帝還為此動怒了。


    走到宮門口,準備上馬車的時候。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在他身邊停下,悄悄說了一聲。


    洺軒先是錯愕的一愣,之後看了眼皇宮的方向,拳頭不由攥緊。遲疑了片刻,跟著小太監往回走。


    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宮,對於這裏,他並不陌生。在五歲之前,他是在這裏長大的。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太過熟悉。特別是那片蘭花田,是夌兒主張種植的。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它依舊,隻是夌兒已經化為塵土……


    路過從前居住過的乾坤宮的時候,洺軒放慢了腳步,愣愣的看著那邊。那裏是夌兒居住的宮殿,埋葬了他三歲以前所有美好的記憶。


    漸漸的眼眶就濕潤了,連自己停下腳步都沒意識到。


    小太監走了回來,恭敬的作揖後,擺手讓他前往。


    洺軒戀戀不舍的看了眼乾坤宮,大步往皇宮深處走去。


    一棟雄偉的宮殿前,院子裏種植了很多花草樹木,可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生機。也許是和這裏的主人有關,到處充斥著死氣沉沉。


    小太監進去稟報了,洺軒站在院落裏,無意間看見那邊種植了一片蘭花,美得妖嬈,美得燦爛。就在他浮想翩翩的時候,小太監出來稟報,說是她請他進去。


    他整理了下衣裳,也整理了下心情。進去的時候,發現宮女和太監成群結隊的往外走,似乎是被人有意趕出去的。


    進去後,小太監關上了宮門,也離開了這裏。


    宮殿裏很昏暗,門窗緊閉,除了靠西的那個窗戶開著。宮內的香來得那麽熟悉,是夌兒最愛的百花香。突然間眼眶就濕潤了,即使他知道這裏坐著自己最大的仇人。


    “來了嗎?”


    聲音蒼老而空靈,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


    洺軒深呼吸了幾口氣,緩緩走向有光的那頭。


    和記憶中那張臉一樣,隻是皺紋已經布滿了臉頰。她依舊坐在窗前的藤椅上,佛珠原本的色澤被磨光,像生命即將走向枯槁。


    洺軒已經來到她身邊,出於宮規,還是抱拳作揖:“董皇妃安好。”


    這個女人就是當時叱吒後宮的女人,董媚。


    她閉著眼睛,嘴角帶笑。微弱的陽光散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也很享受這種陰暗裏的溫暖,一直沒挪動過位置。


    當看見她的那一刻,洺軒想過動手,為死去的夌兒報仇。可她的臉太過平和,感覺不到一絲的敵意。


    他放棄了,隻是不想為了董媚,搭上自己的一切。


    “我們有十幾年沒見了吧?”


    “也許吧。”


    洺軒苦笑,你在我身邊安排了兩個眼線,難道會不知道我每天的運作?


    她一直淺笑,十幾年來不曾那麽笑過。眉頭突然皺了一下,短暫的讓人不曾發覺。緩緩睜開眼睛,眼裏布滿了血絲,也充滿了淚水。


    洺軒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這個女人的陰險和狡詐,曾經讓人聞風喪膽。


    董媚沒有改變姿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疲憊。她隻是直直的看著洺軒,嘴角的笑不曾卸下過。


    凝視了他一會兒後,董媚輕歎一口氣,自嘲的說道:“是不是覺得我蒼老了很多?”


    洺軒生硬的說道:“皇妃和從前一樣。”


    話裏帶刺,董媚卻沒在意。十幾年來她看清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


    她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的臉,似乎看見了夌兒。那個積壓在心頭十幾年的大石頭,折磨了她十幾年的夢魘。


    “你長得和你的母親夌兒真像——”


    洺軒不屑的冷笑,左手交到身後。


    董媚的嘴角像是被人牽扯著,止不住的上揚。笑容看上去很怪異,很逞強。


    轉動了下酸澀的眼睛,有點力不從心。她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看著洺軒,這個自己最痛恨的人的兒子。


    “我還記得你剛出生時候的樣子,很可愛,有點像我的兒子,嗬嗬。”


    洺軒怔怔的看著她,她在笑。不!她在哭,她又哭又笑。她從來不能在外人麵前,輕易提起她夭折的兒子。可此時,她卻選擇在自己麵前說起。自己不是她的眼中釘嗎?她又有什麽陰謀?


    淚水悄然滑出眼眶,熾熱的燃燒著皮膚。董媚麻木的伸手擦拭,咬緊嘴唇,極力克製悲傷。


    洺軒愣愣的看著她落淚,看著她強迫的笑,看著她極力克製心頭的悲痛。心頭莫名的動容,這個年近五十的女人,一生生活在權利漩渦中的女人,也隻不過是一個沒有子嗣暖膝的可憐女人。


    淚水抹幹,情緒清空。董媚換上一張笑臉,友善的看著洺軒。


    “不好意思,一時收不住——”


    “沒事。”


    洺軒還是那張冰冷的臉,他不明白董媚把自己叫過來的目的,還把宮殿裏的宮女和太監都清走了。


    董媚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繼續轉動手中的佛珠。


    “十幾年了,我把自己關在這座宮殿裏,從不點燈。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窗前,看著日出日落,想著過去的事情。我是在懲罰自己,懲罰自己當年做出的錯事——”


    洺軒一怔,悲憤湧上心頭,胸口窒息的痛。他握緊拳頭,喊著熱淚,凝視著這個讓他痛苦的女人。


    淚痕未幹,又添兩道惆悵。


    這次董媚沒去管臉上的淚水,回憶著過去,歇斯底裏的痛,瘋狂的不堪回首的。


    “我是董嶽的獨生女,注定了榮華富貴,眾人的目光必須在我身上。就因為我是董嶽的女兒,所以我要得到全世界女人都奢望的,我想成為皇後。我以為我能成為皇後,母儀天下,成為後宮的主人。即使我進宮的時候,皇後還健在,可她對我也是畢恭畢敬,因為我是董嶽的女兒。後來皇後死了,我以為我能上位。就在那年,皇上出巡回來,他帶回了一個女人,她是我一生的噩夢——”


    她麵目猙獰著,淚水橫流,麵容憔悴,死死的攥著佛珠。


    洺軒嘲諷的冷笑,心空空蕩蕩的。


    “她是夌兒,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據皇上身邊的太監說,她是一個才女,父母不明。可皇上很迷戀她,甚至她懷孕的時候,整夜守在她身邊,對三千後宮不聞不問。我知道,這個女人會妨礙到我的將來……”


    “所以你殺了她?”


    洺軒的眼睛都快噴火了,他極力控製自己的憤怒,不讓自己做出失控的行為。


    董媚沉默了片刻,之後苦笑著。


    “那一年邊疆戰火四起,皇上為了鼓舞戰士,決定禦駕親征。就在皇上禦駕親征的那天,我想我的機會到了。當晚,我找到了夌兒。我用狠毒的言語奚落她,她卻總是一笑而過,慈眉善目的,讓我動不了殺機。也是她臉上的笑,讓我放棄了殺她——”


    聽到這裏的時候,洺軒錯愕的不能動彈,直愣愣的額看著董媚,發覺她在笑,笑得那麽淒美,那麽坦蕩。


    “宮裏的女人,都是惡毒的,我也這麽想自己。可是夌兒很友善,無論你對她做了什麽,她都是微笑的回應。那天晚上,我無意路過乾坤宮,發現裏麵燈亮著。當天我心情不好,就打算進去找夌兒。進去的時候夌兒剛從你的睡房出來,她看上去有點疲憊。和以往一樣,我說,她聽。我對她傾訴心中的煩悶,她一直安靜的聽著。到後來,我發現她太安靜了,似乎連呼吸也沒有了。我剛開始也沒在意,直到她突然摔到了地上——”


    那天晚上的經曆,是董媚一生的噩夢。她不由捂住了嘴巴,瞳孔擴大,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中。


    “我被嚇了一大跳,急忙去探她的鼻息。我發現她鼻息很弱,就想叫禦醫。可當時我心裏另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不要管她,讓她自生自滅好了。想到這裏,我就慌張的走了。第二天,宮裏亂成了一鍋粥。我才聽宮女說起,說是夌兒突染頑疾,現在危在旦夕……”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說謊!”


    洺軒難以置信董媚說的話,搖著腦袋喃喃自語,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他不會相信董媚說的謊言,夌兒是她殺死的,不是突染頑疾!董媚是在為自己開脫,為了過去的罪責推脫!


    董媚癡癡的笑著,不顧臉上的淚水已滿布,目光呆滯,看著上方。突然,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下意識按住了胸口。口腔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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