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鏘鏘坐回到飯桌前:“剛才咱們說哪了?”


    雷蘭亭充滿期待地看著佟樂樂:“你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再和他說一遍。”


    佟樂樂放下咖啡杯:“我有個……同學,他女朋友好像是在漢大讀法律的,我可以去問問。”


    “好啊,”董鏘鏘高興地說,“多問問對咱們有好處。”他興奮地吞了一大口混著牛肉的咖喱飯,一邊吃一邊連聲誇道:“嘿,這牛筋真有嚼頭,要是再有二兩小酒就好了。”


    雷蘭亭忽然想起什麽:“樂樂,你和這個同學的關係好嗎?方便讓他知道咱們的事嗎?”


    “你什麽意思?”董鏘鏘讓他說得有些糊塗。


    “漢諾威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些人雖然熱心腸,但愛幫忙的人有的也愛嚼舌頭,有會說的就有不會聽的,我可不想讓咱們這事變成新聞。當然我不是說樂樂的同學愛傳小話,我就是問一嘴,看看樂樂是不是了解對方。嗯,樂樂你說對嗎?”雷蘭亭表情嚴峻地盯著佟樂樂。


    “之前比較了解,”佟樂樂臉色微紅,頓了頓,細聲道:“分手後不太了解。”


    雷蘭亭對這個答複毫無準備,表情一愣,喃喃道:“分……分手?你有……男朋友啊?”但雷蘭亭不知道的是,佟樂樂臉紅並不是因為他。


    佟樂樂站起身,衝董鏘鏘點點頭:“沒事我先走了,如果問到了我給你打電話。”


    董鏘鏘點點頭,叮囑道:“回去注意安全。咱們電話聯係。”


    佟樂樂的身影消失在餐館外,雷蘭亭還坐在椅子上捏呆呆地發愣,一句話都沒說,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衝擊中恢複出來。


    董鏘鏘又吃了一大口牛肉筋,看都沒看雷蘭亭:“你要是真打算追人家,先得好好學學怎麽管理你的情緒。另外還得學點兒撩妹話術,哪有你那樣跟審犯人一樣和姑娘說話的,下午那個托馬斯說話都比你溫柔。”


    雷蘭亭沮喪地用手抓著頭發,幽怨道:“哎,我一直以為她單身呢。”


    “你是人家什麽人啊?談戀愛還用和你匯報啊?”董鏘鏘風卷殘雲般地幹掉了一大盤咖喱飯,意猶未盡地抹了把嘴,“還有你分錢那時候的態度,”話一出口,董鏘鏘猛然意識到自己開始說教了,立刻改口,“太那啥了。”


    雷蘭亭失神地望著窗外,懊悔道:“獎金沒了,打掃衛生的錢估計也沒了,我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董鏘鏘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滿是同情。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快四點了,董鏘鏘麻利兒地換下髒衣服,衝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後,坐在房間裏給自己點了根煙。


    德國的天氣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吃飯時還是豔陽高照,現在的空中卻布滿了像被打翻的墨水瓶染黑的烏雲,層層疊疊的雲層中不時亮起一道閃電,細密的雨滴被風吹斜,看著濺落在窗戶上的雨點,董鏘鏘忽然變得有些想家。


    他的手放在手機按鍵上,不停地摩挲,但卻遲遲沒有按下去。自己來德國已經一周多了,但學業上還沒有任何進展,自己能和父母說什麽呢?難道說自己打工的事嗎?那不是讓父母難過和擔心嗎?思來想去,還是算了。


    飄渺的青煙籠罩在他的四周,他忽然想起出國前的那天,也是一個下著雨的天氣,他站在她的大學門口等她,等來的卻是她托室友捎來的一封信。


    信裏簡單地寫著兩行娟秀的字,第一行是:恭喜你拿到簽證。第二行是:我們分手吧。


    雖然隻是幾個月前的事,但董鏘鏘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看到信後的反應。他本來計劃和她分享成功的喜悅並向她求婚,但三年多的感情都在那個雨天裏一下就結束了。


    他的傘掉在地上,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甚至記不清自己當時哭沒哭。


    雨水是鹹的,淚水好像也是。


    煙頭燙了一下他的手,他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裏。輕輕斜開窗戶,一陣涼風立刻妖魅般地從外麵竄進房間,房間裏忽然出現一股小小的氣流,就像充滿氣的氣球突然破了個洞一樣。


    董鏘鏘放平身子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後來,他得知她也在準備出國,開始上托福和gre的輔導班,目標是美國常青藤學校。他托人帶了很多考試書給她,卻被她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他給她打電話,但她從來都不接,卻也沒有換電話號碼。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想找她當麵問個明白,卻從此再也沒見過她,就好像兩人從未認識過一樣。


    董鏘鏘忽然看到手旁的zippo打火機,那是兩人剛好沒多久時她送他的生日禮物。現在人不在一起了,但情物還在,在看到它的瞬間,記憶就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線一下子都帶了出來。


    董鏘鏘忽然產生一股強烈的衝動,想給她打電話,他剛要撥手機,誰知手機卻先響了起來。


    是陸葦打來的。


    “喂,我是陸葦。”千年不變的開場白就像白開水一樣平淡。


    “你好。”董鏘鏘坐了起來,將身子靠在牆壁上。


    “我昨天就開始給你打電話,但你的手機怎麽都打不通。你沒事吧?”陸葦快言快語地說道。


    “手機沒電了。”董鏘鏘不想說自己這兩天的遭遇,直接遮了過去。


    “沒電?”陸葦有些懷疑這個說法,沒電的語音提示一般都是“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從來不是“您撥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但她並沒有講出自己的疑問。


    “有事嗎?”董鏘鏘還想著給國內打電話的事,口氣隱隱有些急躁。


    “是這樣,最近漢大來了很多像你一樣的新同學,所以今天晚上有個中國同學間的歡迎會,主要是讓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以後不管在學業上還是找工方麵都能彼此有個照應什麽的。你能來嗎?”陸葦的語氣裏充滿了期待。


    董鏘鏘衝完澡有些懶,打算在家看看駕校的材料,準備明天上課的事,不打算再出門了。想到這兒,他用帶著歉意的口氣說道:“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等下次有機會吧。謝謝你告訴我。”他又補充了一句,“抱歉哈。”


    “不舒服?你感冒了嗎?”看得出來陸葦很關心董鏘鏘。


    “可能昨晚沒關窗有些著涼,今天早點睡就好了。”


    “那好吧。”陸葦惋惜地說,“本來還想介紹幾個去年參加過預科考試的同學給你認識呢。既然你生病了,那就等你病好了再說吧。”


    聽到預科考試幾個字,董鏘鏘眼前一亮,他想了想,改口道:“聚餐是幾點,在哪裏?”


    “你知道大學主樓斜對麵的那棟學生宿舍嗎?”


    “知道大概位置。”


    “歡迎會在學生宿舍的多功能房,18:30開始,先交流半個小時,然後19點聚餐,大家邊吃邊聊。”


    “好,我爭取去。”董鏘鏘沒把話說死。


    掛上電話,之前那陣傷感的情緒不知道被風帶到哪裏去了。董鏘鏘看了下表,離聚餐的時間還早,他打開從駕校買的書和模擬卷,一邊看書一邊刷題,笨鳥先飛總是沒錯的。


    每到看書和讀報的時候,董鏘鏘就發現自己的德語在退步。看來除了看報紙以外,還是要和德國人多說話才行。可自己每天的時間主要就是打工和看書,能去哪兒找人說話練德語呢?女房東薩沙雖然人很好,但一般都是中午或者下午才起床,而且和她又實在沒什麽能聊的。酒鬼哥每天抱著酒瓶,一口烏克蘭腔的德語,即使董鏘鏘能練出來估計也是烏克蘭語說得更溜。思來想去,樓裏真正的德國人就是大壯麥克斯了。自己該怎麽做才能和他練德語口語呢?


    董鏘鏘正在屋裏胡思亂想,門上響起了兩下敲門聲。他打開門,見薩沙正一手端著咖啡,一手夾著煙站在門口。


    “下午好。”自從上次薩沙在夜店裏仗義出手後,董鏘鏘就改變了對薩沙的看法,言語上也變得很客氣,“有事嗎?”


    “今天上午有警察找過我。”薩沙叼著煙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董鏘鏘本不想讓她進屋,怕引起誤會,但又不便直接阻攔,隻得閃開半個身子把她讓了進來,“我還以為是上次的事,結果這次他們說你涉嫌燒了人家一棟樓。”


    “我沒有燒別人的樓。”董鏘鏘連忙嚴肅地否認,“是其他人幹的,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


    “是上次那些想抓你和想偷東西的人嗎?”薩沙眯縫著眼睛,吸了一口煙。


    “我也不知道。”董鏘鏘搖搖頭,“警察都問你什麽了?”


    “沒問什麽特別的,就是打聽你的情況。我說你是學生,在這裏讀書,住進來沒多久,但是講衛生愛做飯,總之誇了你一頓。”


    “謝謝你。”董鏘鏘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會搞成這樣。我本來是去打掃衛生的。結果……”


    “我看樓下最近有很多陌生麵孔。”薩沙邊說邊晃悠到董鏘鏘的麵前,緩緩朝他臉上吐了一口煙,“董,你最好多注意安全,不要像jin一樣。”


    “jin?”董鏘鏘一愣,“靳遠怎麽了?他回來了嗎?”


    “那倒沒有,就是他在搬家前也出現過和你現在差不多的情況,我之前也沒想到,也是今天上午警察給我打電話時才突然想起的。”


    “唔,‘差不多的情況’是什麽意思?”董鏘鏘詰問道。


    “我看到過他和一些奇怪的人在一起。”薩沙神秘地說道。


    “奇怪的人?你什麽意思?”


    “他和一些我們店裏的客人在一起,”薩沙吐了個煙圈,“當然不是喝酒聊天,而是……打架。”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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