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鏘鏘,走啦。”山坡上方傳來鄭春花的催促,“再不走就回不去啦。”


    “這就來了,”董鏘鏘朝頭頂方向大聲應了一嗓子,不自覺地又往山坡下的村子望了幾眼後才轉過身往回走。


    就在他用手背撩開擋在身前的藤蔓時,心念忽的一動,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再次轉身麵向村子。


    他在剛才用目光掃過的地方來回巡視,片刻後發現了讓自己駐足的原因。


    聽見董鏘鏘的答應卻遲遲不見人影上來,鄭春花以為他碰到了麻煩,正要出言詢問,就聽下方有人喊道:“鄭春花,你往斷橋幾輛車堆著那個方向看,第五棟房子的房頂上麵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鄭春花聞聲把本來放下的頭盔護目罩又抬了上去,按董鏘鏘說的仔細找尋起來,果然看到了什麽。


    “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在煙囪旁,那是個塑料袋麽?我瞅它一動不動的,也許是被風刮上去的吧。”


    “我看像個人,”董鏘鏘此時踩著屎一樣的泥路氣喘籲籲地走了上來,“(我)剛才在下麵好像聽到有人在喊救命,聲音很小,沒什麽氣力的感覺,但我不是很確定。”


    “人?不能吧?咱們都看了這麽半天了,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說不定早就被疏散到附近的緊急避險場所了,肯定是擔心泥石流這些,說起來咱們也得趕緊出發,不然等天黑下來就該難走了。你可別忘了,送完你我還得去河邊呢。”


    “也許有人沒來得及撤也不好說,要不咱們去瞄一眼?不然我這心裏總是疑神疑鬼的,你來之前瓦瑟比利希城裏也有人為了躲水往屋頂跑,上去了又下不來的大有人在。”


    鄭春花起初擔心來不及趕路,但聽他這麽一說,知道他的擔心並非全無道理,反正進村隻要沿著下山坡上的碎石路就能到,比上山好走的多,看一眼斷了念想不耽誤趕路,她想了幾秒,也就同意了。


    村裏確實沒人。


    沒等兩人騎到斷橋處,隔著翻滾的河水,董鏘鏘和鄭春花已能清楚地看到那個鄭春花口中的塑料袋其實是個小女孩。


    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金發濕漉漉地無力趴在小腦袋上,眼神裏充滿無助和驚恐,兩隻藕節似的小手努力地想要環抱住煙囪,但胳膊短抱不住,雨又密又急,她的身子不停往下滑,她隻能用小腳丫使勁往上蹬,依然不能阻止身體不斷往下走,因為害怕不時喊出聲,想來就是這微弱的呼聲被董鏘鏘聽到了。


    距離小女孩不遠處的窗戶大開,想來孩子就是從那裏爬出來的。從窗戶到煙囪的距離對大人不算太遠,對孩子卻是不短的距離,雖然不知孩子為什麽會選擇爬向煙囪,但兩人都沒時間再細想。


    摩托穩穩地刹在旁邊的泥地裏,從河裏溢出的水瞬間從兩人鞋麵急速淹過。


    鄭春花感慨道:“沒想到是個孩子,還是你警惕性高,如果是我八成就錯過了。”


    “說不定你剛才從這過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屋頂了。”董鏘鏘片腿兒下了摩托,盯著十米多的河道和河道內洶湧的河水暗想:水隻淹到那戶人家屋門的下半截,打開(門)應該不難,能進屋就能上到閣樓,把孩子帶下來也就不算太難。難的是怎麽過河,他無論水性再好也不能橫穿如此湍急的河流。


    鄭春花沒理會董鏘鏘的分析,掏出手機準備報警,卻發現手機不知何時關了機。


    她使勁按了幾下開關,手機屏卻依然是灰色,她又用力甩了甩水,可還是開不了機。


    “我手機變磚了,你手機能報警麽?”


    董鏘鏘拿出自己的手機,還剩一格電,卻沒信號:“我的也一樣。”


    “有什麽想法?”鄭春花問,“咱們得先過河才能救人。可橋塌了,摩托和人肯定過不去,又不能報警,幹等恐怕不行,孩子不一定撐得住。”


    “她肯定撐不住。”董鏘鏘盯著周邊環境特別是斷橋又觀察了幾分鍾後,很快想到對策,“這水太急,我遊不過去,就算過去了也沒能力再帶一個人(遊)回來,咱們還是得從橋那邊過去。”


    “可橋都塌了呀,”鄭春花疑惑地又重複了一遍,“到了斷橋(摩托)也過不去的。”


    “誰說隻能從橋上過去了?河裏不都是垃圾麽?”董鏘鏘重新回到了摩托上。


    “垃圾?”鄭春花一時沒明白董鏘鏘指的是什麽。


    “先到橋邊,我告訴你。”


    見董鏘鏘信心十足,鄭春花知他有了想法,不再多言,擰了幾下車把,摩托很快把兩人帶到斷橋旁。


    董鏘鏘把頭盔掛到車把上,脫下沉的跟鉛塊一樣的靴子放在摩托旁,在鄭春花的注視下,用手指盡可能的抓著橋壁上凸起的石塊或木架邊緣,踩著爛泥一樣的地,貼著斷橋慢慢朝離自己最近的小橋洞走去。


    大橋洞下河水通行無阻,幾個小橋洞裏卡著從上遊衝下來、大小不一的爛樹根。


    樹根上多帶著一截殘留的樹幹,有的樹幹和樹根交匯處還有淡淡的青苔,根須橫生,有的樹幹上還有很小的蘑菇。


    隨著越走越低,董鏘鏘的身體漸漸沒入水中,隻剩腦袋還露在水麵上。


    “行嗎?”鄭春花關心道,“不行就趕緊上來。”


    董鏘鏘也沒想到八月的河水竟能如此冰涼刺骨,想必附近山裏環境的水溫本來就低,看來以後再買衝鋒衣不能單看防水指數,還得看浸水指數,想到這兒自己都覺得好笑,天底下誰玩戶外會穿著衝鋒衣遊泳呢?


    環繞在他四周的河水令他很自然地想起上次自己跳進河裏好像還是一年多前在島上找老白那次,結果還遇上了熊出沒,萬幸熊母子心情好沒攻擊他。


    腦子裏一開始回憶,他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就慢了下來。


    站在岸上的鄭春花一邊盯著河裏的董鏘鏘一邊不停嚐試用自己和董鏘鏘的手機報警,見董鏘鏘動作遲緩,以為他碰到了危險,反複提醒他不要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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