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階最上方亮相模特的一頭烏發已高高盤起,其上左簪右花,天鵝頸般的柔美曲線處泛著炫目的白光。


    雖然模特臉上的粉比佟樂樂臉上掛的更厚重,董鏘鏘還是能認出被妝粉掩蓋的臉正是杜藍。


    原來自己剛才並沒看走眼,董鏘鏘還真以為自己最近熬夜熬太狠有花眼前兆,這才鬆了口氣。雖然四月份兩人剛見過麵,但他之前還從未見過杜藍穿旗袍的樣子,此時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


    董鏘鏘因為參與了走秀方案的討論,所以剛被眾人科普過:旗袍對女性身材的要求極高,並不是瘦或胖就一定能穿的好看,瘦容易穿出門簾子的既視感,胖則會顯得臃腫,微胖其實才是恰到好處的。


    但即使是董鏘鏘這樣不懂服裝的外行也能看出杜藍的正紅色旗袍不是從他人手中臨時借來的,因為旗袍的剪裁不僅極其貼合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她的婀娜曲線,還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給人一種大氣、豐腴、自然的健康美感。


    旗袍上隱約可見排列有序、密集、使人產生繁榮富足聯想的金絲魚鱗紋,金絲的細閃仿佛魚兒在水中遊弋時鱗片反射的波光,栩栩如生,令人過目不忘。旗袍內還配了條亮片長裙,魚鱗狀的細密亮片被風吹動時閃爍的微光讓她像是條躍出海麵的美人魚,而她臉上充滿自信的笑容也變成了春雨停歇後驅散一切陰霾的一縷陽光。


    難怪其他女生會誇她漂亮,董鏘鏘心裏想著,使勁朝高台階上的杜藍揮舞起胳膊,同時給她豎起兩個大拇指,給她打氣。


    但董鏘鏘不知道的是,站在台階最上方霸氣十足、傲視下方的杜藍雖然心中莫名生出幾分君臨天下感,也看到了董鏘鏘在朝自己招手,但她卻覺得自己的手臂很沉,就像灌了鉛一樣根本提不起來。


    悠揚的樂聲自佟樂樂手中輕盈升起,杜藍聽到約定的出發信號,咬了咬牙,抬腿朝台階下方緩步走去。


    當所有人都以為美人魚杜藍走起來會裙擺飄逸,搖曳生姿,波光閃動時,杜藍卻走得小心翼翼,行進速度比蝸牛快卻有限,可能因為是第三輪頭一個出場又從沒參加過彩排的緣故,她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和焦慮,她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最後也確實擠出來了,卻如水泥般僵硬,她並不想承認,可她的肢體語言誠實地告訴所有觀眾她之前的霸氣十足都是裝的。


    杜藍後悔死了,要是早知要從這麽高的台階上往下走,自己說什麽也不會這麽缺心眼的跑過來給董鏘鏘驚喜,自己昨晚突發奇想決定走秀回頭看終究還是草率了,現在雖然旗袍是自己的,腿卻已經不聽她使喚了,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場這麽多人看著,無論如何她也不能中途逃之夭夭,必須咬牙走完。


    更重要的是,就像董鏘鏘沒預料到和他關係最好的兩個女生會同時出現一樣,杜藍也沒料到佟樂樂的不期而至,她充分相信一點:如果她現在臨陣逃脫,看她樂子的除了佟樂樂,還會有賀鴦錦,不,應該是她和董鏘鏘共同認識的所有人都會知道。


    她絕不能丟這個麵兒。


    她頗有些幽怨地往董鏘鏘站的方向瞟了眼,似在用眼神埋怨董鏘鏘為什麽不提前跟自己透露佟樂樂也會來的消息,但看到董後不知為何又改了念頭,快速收回了視線。


    董鏘鏘自然收到了女友的這份幽怨,他心裏苦笑:杜藍之前一口咬定不會參加走秀,號稱打聽的細致單純隻是因為好奇,他也就信以為真,壓根兒沒往對方想給他一個驚喜這方麵想,可走秀這種事並不如看上去那般簡單,杜藍從沒彩排過,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也沒怎麽穿過高跟鞋。她應該早點跟自己說,自己也好幫她出主意,現在這樣她也隻能自求多福。不過話又說回來,女人的話看來也是一句都不能信啊。


    “哎,你在旗袍秀現場?”廖成從聽筒裏傳出的樂聲和人聲鼎沸猜到了董鏘鏘不再開口的原因,“我剛到大學,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董鏘鏘環視四周,鎖定了碰麵地點:“食堂高台階下邊西南方有棵樹。”


    “你等我。”廖成匆匆掛了電話。


    董鏘鏘邊往人群外走邊重新把目光投向高台階,杜藍這時已走到古箏旁站住身形。


    她望著剩餘的台階緩了口氣,麵對台階下的觀眾試圖拆掉之前的水泥笑容,努力讓自己笑的更自然,同時情不自禁地低頭瞥了眼正埋頭撫箏的佟樂樂,但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她好像比之前變黑了,也更瘦了。她忘了上次見佟樂樂是什麽時候,似乎還是一年多前在漢諾威。


    佟樂樂似乎感知到杜藍注視自己的目光,並沒抬頭,忽地炫了手誇張的撥弦手法,借著琴弦音聲大作小聲提醒了一句:“繼續走。”


    杜藍的餘光這才注意到後麵的模特也已下了台階,頓時恍然大悟,自己再不走肯定擋道,當下深吸口氣,不再停留,繼續向前。


    同首次見杜藍穿旗袍一樣,董鏘鏘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賀鴦錦和佟樂樂的演奏,雖然大家相識已兩年,但之前他還從沒有幸聆聽過,據雷蘭亭說2001年底漢諾威的元旦聯歡會上兩個女生似乎都表演過樂器,可那次他因為老白去了斯德哥爾摩外的小島,錯失良緣。


    董鏘鏘注視著杜藍的每一步並不耽誤他欣賞佟樂樂的箏藝,如果說賀鴦錦給人的感覺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寂寥清冷,佟樂樂彈的就是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鬥秋雨,大開大合處,俠氣和殺氣並存。


    等杜藍終於轉身開始走回程,董鏘鏘才發現溫婉的魚鱗旗袍竟還是個大露背裝。


    “嘿,董鏘鏘。”有人遠遠招呼他。


    “你也有空來看旗袍秀?”董鏘鏘知道這些富二代平時不上課都很少來大學,更不用提他現在還在備考摩托駕照。


    “是啊,你們把中國周弄的這麽火爆,不……支持你們我還支持誰啊?”廖成本想說“不看多可惜啊”,但話到嘴邊總算有急智,知道不能說話不過腦子,趕忙改口,順手遞給董鏘鏘支煙,他有求於人,卻也沒著急上來就提要求,先拉拉關係、恭維恭維、打打感情牌、鋪墊紮實,再提要求肯定更自然,“你看這電視台也來了,記者也來了,外國學生、外國大爺大媽全都來了,如果中國人再不支持中國人,那還有天理麽?”


    這話一語雙關,董鏘鏘聽出對方話裏有話,毫無愧疚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哈,這幾天事兒有些多。”


    廖成聞言急忙擺手,示意自己全沒放在心上:“理解理解,你們忙的這個才是正事,我這都是小事,不急,不急。”


    不急你打電話?不急你多一天都不能等?董鏘鏘心裏想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知怎的,廖成的做派總讓他想起曾經的雷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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