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並沒聽到鄭春花對董鏘鏘說的話,還在自顧自說著:“先開始我聽到‘雷達’叫還沒反應過來,因為你放誘餌還不到三個小時,後來‘雷達’叫了一陣又不叫了,我覺得奇怪,叫它它也不應,我擔心它出問題,就出門查看,結果剛走到小樹林的外沿就看到它正圍著坨棕色的什麽東西轉圈,我走近一些才發現那是頭中小體型的野豬,隻不過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往後撤了幾步,隔了很遠扔了塊石頭,雖然沒砸中,但它也沒動。我見‘雷達’始終沒叫,就回屋拿著你準備的麻繩,大著膽子走到它旁邊,把它捆結實了放在麻袋上拖回到工具房,獵人十多分鍾前剛把它拉走。”


    順著鄭春花手指的方向,董鏘鏘看到讓他一生難忘的畫麵:火車站下方道路兩側的房屋有的隻剩下一片瓦礫,有的建築物外牆被燒的黢黑,而幸免於難於火災的建築物外牆上塗滿了各種瘋狂的塗鴉,還有的商店櫥窗下是一地碎玻璃,商店裏隱約可見一閃而過的黑影,道路兩側彌漫著火災的痕跡,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有的還在冒著陣陣灰白煙,更有燒的隻剩外殼和鐵架的小轎車。


    “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忍不住喃喃自語,“好像被導彈炸過一樣。”


    “你說獵人麽?”房東以為董鏘鏘在問自己,“獵人拉走前還問我野豬身上為什麽沒槍傷,我說你下的是誘餌,沒用槍,也沒用陷阱和網,他覺得很不可思議,竟然有人能不用槍就抓到這麽大體格的野豬,認為我在吹牛。不湊巧的是,廚房裏沒有多餘的誘餌能展示給他看,樹林裏的誘餌也都被野豬吃的幹幹淨淨,所以我一時也沒法證明。另外他給了我些錢,作為拿走野豬的酬勞。董,這錢屬於你,我已經把錢收進信封放到你屋門口的地上了。”


    房東一高興說話就恢複成德國人的正常語速,本就難懂的南德方言立刻變得更加晦澀,董鏘鏘知道房東在吹自己的彩虹屁,也感到一絲安慰,他總算沒辜負房東的信任,可是望著眼前浮現的慘烈街景,他又完全高興不起來,就連國人特有的謙遜都忘了保持,更沒客套幾句“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之類的謙辭。


    就在房東喋喋不休的把話題再次扯到野豬和城市的共生關係時,董鏘鏘頭頂的喇叭開始播放即將發車的提示,房東聽到法語,馬上問道:“董,你在法國?”


    “是的,我現在巴黎。”董鏘鏘打開免提,好讓鄭春花也聽到房東在說什麽。


    聽到董鏘鏘在巴黎,房東的語氣陡然一變:“哦,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那邊最近不太平。”


    “最近我沒怎麽看新聞,您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事麽?我看到了很多被燒毀的建築物和汽車。”


    火車徐徐啟動,那些殘垣斷壁和支離破碎的汽車殘骸漸漸被甩到董鏘鏘視線看不到的地方。


    “法國很多城市都爆發了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和暴力衝突,有的地方治安很差,我不確定巴黎是否也在其中,但我希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尤利婭女士,我會記住您的話,注意安全。好,我會的,董鏘鏘注視著外麵,火車徐徐啟動,也請您注意安全,在我回去先請不要再去樹林,因為我不確定樹林裏一共有多少頭野豬,另外如果有我的信還麻煩您幫我收下。”


    房東又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老太太對你真好。”鄭春花一臉羨慕,“我還從沒見過她對其他中國人這麽友好和上心的,你應該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尤利婭說法國最近有暴力衝突,讓咱們多加小心,”他朝窗外揚了揚下巴,“你以前見過這種場麵麽?”


    “從未。”鄭春花搖了搖頭,“你呢?”


    “我也沒。”


    “都是過複活節,這氣氛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鄭春花感歎道,“複活節這麽不受法國人民歡迎麽?按說不應該呀。”


    “希望老白他們都安然無恙吧。”董鏘鏘附和的同時,心裏忍不住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在這種環境下,為什麽老白還堅持帶人購物而不趕快離開去往他國呢?


    有了前一站的打底,兩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些心理建設,等兩人再看到巴黎東站內外大批全副武裝、荷槍實彈、手持盾牌、牽著狼狗巡邏的法國警察,都不再感到意外。他倆與站內其他行色匆匆的乘客一樣,飛也似地出站打車,飛奔警局。


    等兩人到達目標警局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警局裏既沒空調也沒電扇,雖然開著窗卻極其憋悶。董鏘鏘有陣子沒進警局,猛一進來還有些不適應,在警察的帶領下,兩人很快見到了老白。


    老白頭上罩著醫用彈力網帽坐在厚玻璃後,見董鏘鏘帶著鄭春花一起走進會客室,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董鏘鏘把這詫異盡收眼底,剛一落座不等老白問起便主動解釋:“你讓我來找你卻不告訴我地址,我再打你手機也沒人接,就隻能找鄭春花幫忙了。”


    老白點點頭,用手一指頭上的彈力網帽:“輕微腦震蕩的後遺症就是反應遲鈍和記不住事,還沒來得及說完手機就被收了。”然後衝鄭春花微微頷首:“這次麻煩鄭主席也跑一趟了。”


    鄭春花擺擺手,表示他不用客氣。


    “你不是受害者麽?怎麽警察把你也抓進來了?”董鏘鏘不解,“你沒跟警察反應反應說他們抓錯了?”


    “打我的說我也動手了,法國警察一時也不知道誰說真話誰說假話,就先都抓了,主打一個都不能少。”老白笑著貧道。


    “那從頭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之前那個司機跑了,我就隻能自己過來了。到了後我先好言安撫,但有人要求我賠錢,那怎麽可能。我當然不同意,車錢油錢本來就都沒收,食宿也是自理,憑什麽讓我賠錢?我就跟他們說,願意玩兒就接著一起玩兒,不玩兒就自己走人。爺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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