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來曆不明,形跡可疑,小姐切勿輕信!”林麒躬身抱拳,語氣卻頗為嚴厲,“屬下身為小姐的親衛隊長,務必為小姐消除一切隱患!”


    江晨皺起眉頭,他原本隻是擔心神兵有靈,「斬影」與「鎮山河」這一邪一正的兩柄神劍相遇可能會激發一些不妙的後果,沒料到林麒如此針對自己。


    這個閹狗寺人,當真討厭!


    江晨臉色冷淡下來,正要橫眉以對,旁邊的蘇芸清咒罵道:“蠢閹狗,看你後麵!”


    林麒亦心有所感,疾退三步,重回林曦身側,轉頭望去,隻見遠方一團巨大的陰雲重新升起,由遠而近,仿佛正醞釀著一場狂暴的風雨。


    蒼穹似乎也感覺到了驚懼,夜空中風層湧動,驅趕著陰雲密密麻麻地聚集過來,迅速將星光遮蔽。


    林曦嗓音微微發顫:“地藏尊者,親自過來了……”


    從和煦的夜景到暴雨降臨,不過是片刻間的工夫。


    黑暗的力量席卷而至,連遠處的群山、荒莽的原野都盡數被籠罩在陰影之中,天地皆暗。狂雷在雲間穿梭,恍若末日降臨。


    漫山遍野的陰靈幽魂在雨幕中顯現出形狀,漆黑霧靄升騰,將墜落下來的雨珠都浸染成幽濁的黑色液體。


    “裝神弄鬼!”林麒哼出一聲,高舉仙劍,方圓數十裏的靈炁隨他心意吐納聚散,如波紋般蕩漾,如漩渦般收緊,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靈炁光罩。


    光明與黑暗,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發起了正麵的交鋒。


    相持之間,雲層中傳來恢弘浩大的佛咒:“習惡眾生,從纖毫間,便至無量!”


    古仙劍撐開的光明護罩頓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夜幕所催壓,顫顫巍巍,搖搖欲墜,從數百丈到數十丈,範圍不斷縮小,最後隻剩下眾人所在的山崖,淪為孤島。


    林麒麵上不複從容之色,額頭滲出顆顆冷汗,咬著牙艱苦支撐。


    狂風暴雨在夜空中肆虐,滾滾沉雲更加壓近地麵,大地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人們頭頂上空完全被幽深的魔霧籠罩,穢惡死氣刺鼻腥臭,無窮無盡的粘稠黑暗撲湧而至,憧憧鬼影在光罩邊緣嘶吼,張牙舞爪地現露於人前。


    陰風陣陣,群鬼哭嚎。


    大地轟鳴,山嶽震顫。


    山崖上的人們如同置身於江海風暴之中,戰戰兢兢地隨著驚濤駭浪上下起伏。


    蘇芸清衝林麒的背影喊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換我來!”


    林麒縱使氣喘如牛,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被榨幹了,可也知道絕對不能在林曦麵前說“不行”。他身形矗立不動,使出吃奶的勁強自支撐。


    這時,漆黑夜幕中出現一抹顯眼的白色,一人背負雙手從雲端踱步而下,纖細的身形懸浮於半空,淒幽的目光投射在江晨臉上,輕柔空靈的笑聲壓過了萬鬼之慟哭,清晰地傳入人們耳中:“好弟弟,不如隨吾歸去,何必連累他人。”


    江晨神情慘淡,視線從林曦、蘇芸清等人身上一一掃過,輕輕歎了口氣,便欲邁步而出。


    “不要!”林曦叫道。


    蘇芸清拉住江晨胳膊,道:“兄長,別急著投胎!就算前麵那家夥不行了,還有本公子可以頂上去呢!”


    江晨內心亦有所動搖。如果衝出山崖,他在地藏尊者手下逃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隻要還有一絲希望,誰又願意去尋死呢?


    林曦也忙不迭地點頭:“沒錯!我們這麽多人,一定能比她堅持得更久。除了你和芸清,還有屠叔在,他一定有辦法的!”


    江晨暗暗一歎。按他的猜測,屠叔隻怕早在與地藏第一次交手時就已經身受重傷,自顧不暇了……


    遲疑間,外麵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喊叫,在此起彼伏的鬼哭聲中也顯得格外刺耳。


    這陣叫聲極度高亢,像尖銳的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放大了數十倍,夾雜著興奮和狂熱的情緒,像是發現了什麽美妙的食物,由遠而近,湧向山崖。


    漆黑的世界裏傳來無數拍打翅膀的聲音,密集的低叫聲從四周簇擁過來,如飛蛾撲火般撞向古仙劍「鎮山河」散發出的光明領域。


    它們被真陽之火炙烤,發出淒厲的悲鳴,屍身如雨點般紛紛落下。


    但它們卻像發瘋一般,前仆後繼地撲過來,轉眼就在山崖周邊堆積了黑壓壓一片屍體。


    這些怪物悍不畏死的進攻給林麒帶來巨大的壓力。他額頭青筋暴綻,麵孔近乎扭曲,支撐得愈發艱難。


    他的身子完全佝僂下來,兩腳深深陷入地裏,握劍的手不住顫抖,眼看著就要崩潰,忽然覺得壓力一輕,隻見外麵那團漆黑的鬼霧略微退縮了幾分,無數眼瞳猩紅的怪物就在光明外徘徊,發出陣陣咆哮,卻似乎礙於某種命令,不再發動強攻。


    林麒趁機大口呼吸,讓火燒火燎般的肺部有所平複。


    他內心十分疑惑,地藏尊者明顯占據優勢,如果再拚鬥下去,自己必然會慘敗收場,她又為何給自己留下喘息之機?


    正思索著,雲層中傳來地藏尊者的聲音:“伱手中的寶劍,可是林家的「鎮山河」?”


    “不錯!”林麒盡管自知不敵,可也昂首挺胸,傲氣十足,“「鎮山河」在此,爾等妖邪還不速速退避!”


    “嗬嗬嗬……”地藏尊者冷笑幾聲,慢悠悠地道,“「鎮山河」雖然厲害,可也要看是握在誰的手裏。你麽,還嫌太嫩了些!”


    林麒勃然大怒,張口欲駁,卻聽見身後響起蘇芸清的嗓音:“你這女人倒是不嫩,就是太老了些。咱們老的老嫩的嫩,半斤對八兩,誰也占不了便宜,不如各自退避三舍,待明日擇個良辰吉時再戰,如何?”


    地藏尊者語中含怒,空靈的嗓音幽幽蕩蕩地在眾人耳邊環繞:“小丫頭,下次落到吾手裏,可別又哭哭啼啼地向吾求饒!”


    蘇芸清笑道:“你這麽嚇唬我,我更是要說你了。老女人!老妖婆!惱羞成怒的老妖——”


    這時上空烏雲中一道慘白的電光劃過蒼穹,轟然一聲將她後半截話打斷。一道雷霆就在人們頭頂炸響,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久久不絕。


    電閃雷鳴之後,西華徒弟腿腳一軟,“噗通”跪倒在地。其餘諸人亦是渾身發顫,心中驚懼難安。


    蘇芸清的笑容僵在臉上,剩下半截話也罵不出口了。


    半空中地藏尊者的笑聲飄飄渺渺地傳來:“小丫頭,你再多嘴多舌,吾一定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泡酒。”


    蘇芸清吐了吐舌頭,低聲喃喃地道:“你泡給釋浮屠喝麽?我猜他的口味應該沒這麽重……”


    地藏尊者又道:“吾此番前來,隻為捉拿一人,無意與林家為敵。你們當中若有明事理的,就該把他綁了送出來,吾不會為難其他人。”


    林麒佝僂的脊背慢慢挺直,沉聲發問:“你要找的人是誰?”


    “是我。”江晨越眾而出。


    林麒回頭看他,麵露恍然之色:“原來是你!你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住口!”林曦忿怒地嗬斥一句,快走幾步抓住江晨的衣袖,惶急道,“江晨,你別做傻事,我們這麽多人……”


    話未說完,卻見江晨微微一掙,那一片冰冷的衣袖如冰雪消融般從林曦手指間滑走。


    他快走幾步,背影眨眼間消失在光明外的陰影中,飽含無奈的聲音緲緲傳來:“林姑娘,看來你那一卦算得不準……”


    林曦僵在原地,如一尊木偶,失魂落魄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恍惚中,她的目光穿過了濃鬱深沉的黑暗,窺見那少年逐漸遠去的身影,在跳下山崖的前一刻,似乎回頭朝自己望了一眼。


    這一眼看得饒是深刻,仿佛喻示著往日糾葛消散,此後便生死兩隔,形同陌路。


    林曦滿麵熱淚,突然想到這如果是最後一麵,便心痛如絞,像被掏空了身體,再無半分力氣,站也站立不穩。


    她搖搖欲墜的嬌軀忽然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扶住,林麒關切的聲音自耳畔響起:“小姐,你沒事吧?”


    “放手!”林曦奮力從他手中掙脫,看著那張惺惺作態的長馬臉,從未有如此刻般厭惡與憤怒,不顧儀態地大叫起來,“你口口聲聲說林家的尊嚴不容冒犯,誰知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膿包,連自家朋友都護持不住,還談什麽尊嚴榮耀?”


    “小姐息怒。”林麒再一次扶住她的身軀,低聲辯解道,“眼下敵強我弱,不應為了一個外人——”


    “外人,外人!你的眼裏誰都是外人!我現在告訴你,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意中人,他的名字叫江晨!”


    林麒如遭雷擊,臉色劇變,眼中透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顫聲問道:“小姐,你說什麽?”


    林曦揮開林麒的手臂,指著他的鼻子憤然道:“江晨是我的意中人!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林麒心口劇震,嘴巴微張,整個人仿佛僵住了,隻有臉上神色劇烈變幻,震驚,嫉恨,懊悔,羞愧等情緒糅雜在一起,讓他那張長馬臉顯得既扭曲陰森,又滑稽可笑。


    他怎麽也沒想到,向來對所有男子不假辭色的小姐會在這種荒僻之地,親口承認一個鄉野小子是自己的意中人!這個消息如果傳回去,整個林家都會為之震動!


    而他的所作所為,不僅丟盡了林家的顏麵,也把自家小姐狠狠得罪了。


    其他人也聽得瞠目結舌。


    堂堂《群芳譜》榜首,天下第一美女,林家第一順位繼承人,居然會當眾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


    雖然此前就有些風言風語在私底下流傳,但也隻是捕風捉影的猜測,現在卻是由林家小姐親口說出來的!


    這個勁爆消息無疑會引得天下轟動,不知有多少愛慕林家小姐的英傑俊彥會因此而肝腸寸斷!


    作為親耳聽見林曦說出那句話的旁觀者,人們也油然生出一種見證了傳說的榮幸和自豪之感。


    更讓人驚歎不已的是,那個已經離去的家夥,居然能讓林家小姐和桃花刺客愛上同一個男人!難怪,當初與景峰決戰的那天晚上,林家小姐和桃花刺客第一時間就站在了江晨那邊,原來都是在為自家男人撐腰!


    而且,仔細想想,他們三個一路同行了這麽久,兩位性情迥異、卻都是天下風雲人物的女子大部分時間居然都相安無事!這一路走來的經曆,簡直不能細思……普天之下,恐怕再沒第二個人還有這份本事了吧?那小子就算今天死在地藏手裏,這輩子也絕對值了!


    蘇芸清沉默地看著主仆二人爭吵,瞅見林曦悲傷得不能自已的麵龐時,不由輕輕一歎,走上前去,手指輕柔地在林曦眼角劃過,替她拭去淚水。


    “阿曦,不用擔心,我去幫他。”蘇芸清說著,窺見林曦茫然無措的神情,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我一去不回,希望你永遠記住我。”


    說完,她微微一笑,不去看林曦驚愕的麵孔,邁步前行,走出光罩,朝著崖下那濃墨腐臭如深淵般的黑暗世界一躍而下。


    倘若今日一別成永訣,從此無緣再相逢,那就讓我無怨無悔地離開。


    阿曦,後會有期!


    又一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林曦呆愣地看著那一片汙濁的夜空,不覺間淚眼朦朧。


    她手指攥得發白,閉上眼仰起臉,仿佛感受到了從不知名的遠方吹來的寒冷的風,心髒像缺了一塊,靈魂深處刹那閃過的撕裂痛苦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去。


    少年有幸相聚,為何偏要離別?


    空空的,茫茫的,不知所措地等待著。願上蒼保佑他們平安!


    隨著那兩條人影先後離去,籠罩在人們頭頂的黑雲仿佛有了消退的跡象。


    人們慶幸的同時,心情頗有幾分複雜。


    來到這裏的人,多數都是西遼城鼎鼎有名的高手,基本都有幾分傲氣。但他們抿心自問,換成是自己,會有勇氣獨自一人衝向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嗎?


    不管是衛吉,還是西華徒弟,心裏都是百味雜陳,難以言說。


    夜重如墨。


    黎明已至,天地卻一片黑暗。


    江晨像狗似的狼狽在山嶺間奔行。


    周圍是亡靈的海洋,鬼哭聲此起彼伏,一眼望不到盡頭。


    奔跑在坎坷的荒嶺間,隨便一腳下去就能踩碎幾隻鬼爪,猙獰的骷髏頭不時從地麵冒出來,視線所及之處,整座山脈好像是由屍骨堆積而成,幽魂逡巡於其中,在生人氣味的誘引下前仆後繼地湧過來。


    這些無窮無盡的低價死靈雖然不能傷到江晨,卻也極大地阻擾了他的腳步。間或夾雜的一些怨念強大的鬼魂甚至能衝擊他的靈台。


    黑色的山石和枯樹顯出模糊扭曲的輪廓,這時候猶如一樁樁蹲伏的妖魔鬼怪,散發出陣陣陰冷的氣息。


    沉鬱的夜色深處,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魎潛伏於其中,朝這邊悄然逼近。


    鬼氣襲人。


    前方的道路是屍山血海,膿腥惡臭的氣味熏得人幾欲作嘔。


    濃鬱的死氣纏繞上江晨的身軀,衝刷著他的護體血罡,並且滋生出無數青麵獠牙的鬼怪,嗷嚎著向他撲來。


    江晨前進得越來越艱難,周圍聚集的陰魂也越來越多,沒走出十裏,他已處於萬千陰魂的包圍之中。


    他以魔劍和神通護住周身。


    無數鬼物重重疊疊地聚攏過來,探出尖利的爪牙,拚了命地往他身上抓撓撕咬,叫聲淒厲。


    它們被腹中的饑餓和麵前的血食香味引動了全部凶性,顧不得同伴一個個如投火飛蛾化為飛灰的事實,依舊前仆後繼地撲向裏麵的新鮮血肉。


    「斬影」在江晨手中化作波濤,一道道快若閃電的劍氣斬碎前方所有障礙,殘破的肢體和膿水血霧迸濺紛飛,屍鬼與陰魂構成的煞霧被撕開了一道裂口,卻又有更多鬼怪湧過來,無窮無盡,源源不斷,殺之不絕。


    江晨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他無心與這些亡魂糾纏,然而卻沒處脫身。陰魂之後還是陰魂,他即使施展「空間跳躍」,落地之處仍是在鬼物包圍之中。


    仿佛那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猙獰扭曲的鬼怪麵孔,已將整個天地全部占滿。


    鬼物們淒厲惡毒的尖嘯充斥於耳,更侵擾著江晨的心神,讓他胸中鬱積了越來越多的負麵情緒。


    他焦躁地想,地藏尊者或許已來到不遠的地方,正一臉嘲弄地看著自己,不用她親自出手,自己就會力竭而亡。


    這個念頭讓他愈發不安,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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