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撫摸手中半截斷劍,嗤笑道:“敗了就是敗了,何必說這些廢話!”


    蘇芸清走到與他並肩的位置,滿臉不屑之色:“這就叫負犬的哀鳴!”


    白鬼愁皮笑肉不笑地道:“兩位先別高興的太早,你們先往周圍看一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江晨目光一掃,隻見夜色下蒼山荒莽,草木隨風起伏,影影綽綽,似乎有無數野獸隱匿其中。


    蘇芸清麵色微變:“好多魔人!我們被包圍了!”


    江晨冷聲道:“這家夥勾結了魔人?”


    “別管他這個人奸了!快走!”


    白鬼愁咧嘴大笑,還要說點什麽,忽見一道血色流光撲麵而來,是江晨擲出了手中半截斷劍,帶著勁烈的風聲直襲他麵門。


    白鬼愁側身避過這一劍,胸口被勁風激得呼吸不暢,感覺傷勢快要發作,趕忙轉身投入身後密林之中。


    江晨看著那一劍落空,才不甘地在蘇芸清的催促下轉身離去。


    他撿起插在石壁上的「斬影」,小心翼翼地收入劍鞘,與背負著林曦的蘇芸清一起踏上了逃命的旅途。


    白鬼愁確認江晨沒有追上來,才扶著一株大樹停下腳步,右手按在胸前,一口血液再也無法抑製地噴出來,澆灌在幹枯的樹皮上,立即滲透進去,仿佛被海綿一樣吸收掉了。


    可恨!竟敗於兩個無名小輩之手!


    他拭了拭血跡,旁邊突兀地響起一個低沉厚重的嗓音:“看來你傷得很嚴重,連近在咫尺的危險都沒有發覺。”


    隨即“嘶”的一聲銳響,一條紋理斑斕的細小毒蛇被那個聲音的主人掐在手心,遠遠丟出去,摔在石板上,抽搐幾下後就不見動彈了。


    白鬼愁抖了抖眉毛,淡淡地道:“計劃雖然沒有想象中順利,但至少還在掌控之中。兩百多個精銳戰士,怎麽都能把他們解決掉吧!”


    “不好說。東方出現了大量死靈,即將與我族的戰士接戰,很可能會給包圍圈造成缺口。”


    白鬼愁詫異地抬頭:“死靈?哪裏來的?”


    “這正是我想請教你的地方。時隔三十年,我們對這片土地一無所知,需要伱的指引,請你務必不要隱瞞。”


    “那是自然。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們請出來,當然要盡全力幫你們了……”


    …………


    星垂平野,月湧荒原。


    漫山遍野的魔人,如潮水般漫湧過來。


    整片山嶺被它們沉重的腳步踏得咚咚震動,它們身穿黑甲,高舉戰錘、大斧、狼牙棒等重兵器,嘴裏齊聲呼嘯,呼喊著往昔戰無不勝的先祖英靈,“賽巴哈”的威名傳遍四野,整個荒原大地也為之戰栗。


    當兩百多名精銳魔人結成戰陣,嘶聲長號的時候,就如決堤的洪流奔騰而下,凶悍威勢無可阻擋。


    恐怕人類國度裏的數萬大軍,也難以匹敵這般的氣勢。更何況它們的對手,隻有區區三個人。


    沒有人能夠突破這樣的戰陣。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結果都是一樣。


    就如山洪暴發下的三隻螞蟻,不可能翻起任何波瀾。


    江晨和蘇芸清正在做著這樣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聽著震耳欲聾的山呼海嘯之聲,兩人麵色皆白,心頭難掩恐懼,鼻翼下呼吸粗重,氣氛極端壓抑。


    幸好玄罡高手的心誌都十分堅定,若換成普通武者在此,隻怕早已兩腳發軟,站都站不穩了。


    “我們大概要長眠於此了……”江晨喃喃地道。


    蘇芸清深有同感,但聽著背上林曦急促的呼吸,她心中湧出一股勇氣,故作豪邁地哈哈笑了幾聲:“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阿曦,你且抓穩了,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的厲害!這點魔人算得了什麽,看我殺他個片甲不留!”


    江晨深吸一口氣,狠聲說:“老子就算跑不掉,也要拉二十個人頭來陪葬!”


    蘇芸清冷哼道:“胸無大誌!二十個怎麽夠,至少要五十個!”


    “那好,我先來三十個,剩下二十個交給你了。”


    “本公子的命比你值錢,應該我三十個,你二十個……”


    在一條狹長的山道前,數十個魔人從山崖跳下來,封死了江晨三人的去路,這意味著江晨三人終於要與那可怕的戰陣短兵相接。


    整條山道在陣陣震蕩中劇烈的搖晃著,每一個魔人跳下來的腳步都在地麵踩出一個深坑,幾十個這樣的動作一起發生,那股令人驚懼的可怕氣勢,便如驚濤駭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過來。


    江晨和蘇芸清心神俱顫,都沒有心思再說話,兩人半眯起了眼睛,迎著席卷而來的風浪,逆流而上!


    一瞬間撲麵而來的恐怖壓力令人幾乎窒息,兩人撞入戰陣,隻聽一片轟然震響,呐喊變為慘叫,第一波魔人的衝擊被生生遏止,橫飛的血肉染紅了原上草木。


    其後更多魔人衝上來,以血肉為代價將三人包圍在戰圈中,在他們身上不斷製造出傷口。


    江晨左肩、肋下、小腿一瞬間遭遇重擊,但他周身籠罩在血罡之中,身形隻踉蹌了一下,掌中斬影劍揮出,傾灑一片幽深的暗影,將附近三麵的魔人漫卷入內。


    灰暗光澤所漫過之處,魔人紛紛倒下。


    傳說中擁有屠龍之力的「斬影」魔劍,果然所向披靡。


    隻要被這把魔性神兵擦破了一點皮,無數詛咒、劇毒就會侵遍全身,轉瞬奪走一條性命。正可謂是,挨著就死,擦著就亡。


    魔人們早就習慣了以傷換傷的打法,它們不懼犧牲,對於不影響行動的小傷更是不屑一顧,但就是這樣粗莽狂野的戰鬥風格,在斬影劍下吃了大虧。


    被斬影劍砍中的魔人,雖不至於像普通人類一樣馬上就死,但也紛紛癱軟在地,失去了戰鬥力。


    黯淡的劍光在空間中湧動,軒長刃薄的鋒銳以鋒利無匹的姿態插入迅猛推來的灰黑鐵牆中,發出喀喇喀喇的刺耳撕裂聲。


    數名魔人在一瞬間便永遠失去了生命。


    江晨身形疾走,從衝殺而來的魔人中撞出一道縫隙。


    當他身影衝入魔人群中,那道縫隙迅速合攏,如食人巨獸滿意地閉上血口,慢慢咀嚼其中的美味。


    江晨像一柄尖刀紮進陣型之中,不斷奮勇深入,所遭遇的阻力也越來越大。


    即便有「斬影」在手,他也清晰地感覺到個人在大勢麵前的渺小和無奈,就像一片落葉被卷入洪流,身不由己,唯有隨波逐流,做垂死掙紮……


    而且早在撞入敵群的時刻,他就與蘇芸清失散了。


    幸好,蘇芸清的神通仍死死壓製著江晨的神念。


    蘇芸清剛領悟的神通尚未運用純熟,能發不能收,所以江晨還能隱約感覺到蘇芸清位置——那丫頭還沒死,而且離自己不遠。


    江晨的心情有些矛盾——假如,自己換個方向,離蘇芸清遠些,就能施展神通,逃脫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但那也就意味著,蘇芸清以及她背上的林曦,注定無有活路!


    是一個人逃跑,還是同進同退?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盤桓一個刹那之後,便有了結果。


    本少俠可是背負了晨曦之名的男人!豈會做出跟景峰一樣的卑劣行徑來!


    江晨奮起餘勇,揮劍如電,腳下虛踏一折身向左側疾墜,躬身伏地而行,朝蘇芸清所在的位置飄射而去。


    蘇芸清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


    不同於江晨握有神兵在手,她赤手空拳,背上更還擔負著一個累贅,在漫無邊際的魔人圍攻下,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更讓她恐懼的是,魔人們的兵刃有一部分是朝她背上的林曦招呼過去的,林曦雖然強忍著疼痛,但也發出了一聲悶哼,聽在蘇芸清耳中,令她倍感絕望。


    沉重的衣衫已被血液浸透,粘稠而溫熱地往下滴淌。


    “去死!去死!去死——”


    她發瘋般呐喊著,血染的袖袍鼓起,往一名小頭目掃去。


    魔人小頭目急忙將手中長槍攔在胸前,卻聽轟隆一聲巨響,鐵槍竟攔不住這一袖之威,杆身對折而斷。


    蘇芸清的鼓起的袍子裏蓄積的威勢拂在魔人胸前,將它的胸口擊得深陷進去,發出沉悶的震響。


    小頭目眼睛瞪得老大,汩汩鮮血滲出,胸口骨頭盡碎,頓時就沒了生息。


    蘇芸清的叫聲淒厲如鬼:“全都給我下地獄!”


    呐喊聲中,她左拳揚起,一顆熾烈奪目的巨大龍頭憑空凝成,重重擊在前方一個魔人肩頭,魔人偌大的身形像稻草一般飛出去,一路撞翻好幾名同伴。


    正前方殺氣騰騰的魔人氣勢為之一滯,但周邊數把兵刃帶出血腥的軌跡直取蘇芸清周身要害。


    少女麵上湧起紅潮,腳步忽然變得有些踉蹌,左臂頓時被大斧割開一道深刻的血口,眼中神采渙散,已然是心灰意冷,束手就死。


    眼看她和林曦就要被亂刀分屍,另一條血色的身影從魔人胯下鑽出來,一躍而起,高叫道:“孽畜,看這邊!”


    江晨此時的模樣,絕對稱不上威風,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狼狽。但在蘇芸清和林曦眼中,他的出現無異於神兵天降,為黑暗的世界又帶來了一點光明。


    劍鋒翩然從六七把兵刃之前蕩過,劃出刺耳的咯吱聲。樸拙劍身幽幽閃爍,灰暗色彩吞吐不定,江晨渾身浴血,從無數凶器的鋒芒下衝出一條血路來。


    江晨身上多處帶傷,左小腿被劃了一刀已經影響到行動力。他辨不清前麵的方向,重重疊疊的人影中隻有無窮無盡的黑色盔甲和刀鋒。


    鮮紅的血液在眼前飆灑,濺在臉上還是溫熱的。血液讓他的視野有一瞬間被遮住,他飛速一矮身往眾魔人腿腳間撞去,背上仍然挨了一刀,火辣辣地痛。


    斬影劍發出尖銳的呼嘯,一瞬間便割開了兩頭魔人的喉嚨,飛濺的血液落在江晨指間,終於為他贏來一絲喘息之機。


    他斜退兩步,後背靠在蘇芸清、或者說是林曦的身上,喘著粗氣道:“三十個已經是極限。你的豪言壯誌,應該沒法實現了……”


    “兄長,有點大誌好不好!再堅持一會兒,多殺一個夠本,多殺兩個賺翻!”蘇芸清說著,自己臉上也不禁浮起一抹悲慘的苦笑。


    或許黎明快要到來,但我們將永遠沉淪在這最黑暗的一刻,再也看不到東方破曉的曙光了。


    “阿曦,我們就要死了。”最後,她說。


    輕細低微,如同夢囈。


    這時,一團墨雲遮蔽了星光,大地陷入一片黑暗,渾濁的霧氣占據荒原。


    忽有一道流光劃過天際,穿透了重重濁霧,新的敵人從東方出現,那是不甘沉寂的亡靈,視所有生命為世仇,狠狠撲入魔人的陣列中。


    魔人驟然遭受來自背後的敵人,猝不及防之下一時付出了一些傷亡,但血腥的味道反而激發了它們的獸性,在首領的帶領下,它們高呼先祖之靈,轉身對付那些不識好歹的骨頭架子。


    近兩百個魔人齊聲呐喊,山呼海嘯之聲響徹四野:


    “賽巴哈——”


    “賽巴哈——”


    “賽巴哈——”


    戰士們鬥誌高昂,獸血激蕩。


    無論怎樣的挫折,都無法阻止龍淵一族對勝利的信心,信念,和信仰。


    苦苦支撐的江晨和蘇芸清聽到周圍衝天而起的聲浪,不由詫異不已。


    “它們集體吃春藥了嗎?”


    “也許它們的頭領剛剛宣布了對我們的烹飪方法,所以它們興奮地叫了起來。”蘇芸清苦笑。


    她的體力快要消耗殆盡,而周圍皆敵,殺之不盡,望之無沿。


    真的要堅持不住了,也許下一刻就會倒下。


    身軀變得無比沉重,連抬一下手,都要費好大力氣。


    甚至連眼前的戰場都變得有些飄忽迷離,拳頭打在魔人身上、和自己被兵刃刺中的感覺,都像做夢一般,透出格外的不真實。


    疲憊的眼神中透出絕望。


    江晨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你說,我們如果現在投降的話會有怎樣的待遇?”


    蘇芸清掄起拳頭將一個魔人的天靈蓋砸碎,喘兩口氣,冷冷地道:“不是煮著吃,就是烤著吃,還能怎麽樣?”


    “會不會把我們供起來祭祀神靈呢……”


    江晨說到這裏,忽然聽到了一種怪異的吟聲——那似乎是女鬼幽幽的哭泣,又夾帶著重疊暗啞的男聲,還有呢喃自語的老者,這麽多妖異的嗓音糅雜在一起,空靈飄渺,仿佛能滲透人心,具有勾魂攝魄的魔力。


    他喃喃地說道:“是誰在唱催眠曲嗎?唱的真難聽……”


    “這是亡靈之歌。”蘇芸清沒好氣地道,“是已死的人唱給快死的人聽的,它們在歡迎新同伴的加入呢。”


    “也就是說在催我們去死?”


    “你真聰明!”


    “不過還是有些奇怪,魔人會唱這種歌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道是:“老龍正在沙灘臥,一語驚醒夢中人。”江晨的自言自語卻讓蘇芸清靈光一閃,她倏然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對!這是幽冥道的咒語,魔人不可能會唱!……啊,看那邊,東方!東方有亡靈過來了!哈哈哈哈,阿曦,我們不用死了!”


    “亡靈?是地藏!”


    “不管是誰,都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別高興得太早,衝出去再說!”


    看到了一線生機之後,江晨的身體裏也似乎重新有了力量,奮力將斬影劍的可怕陰影鋪展開來。


    聽取了大家的建議,之後改為上午九點左右一口氣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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