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不再說話。


    李舜看了看我,說:“都聽到了?”


    我點點頭:“是的。”


    “都聽明白了沒有?”


    “基本明白了!”


    “基本明白?”李舜突然咧嘴一笑,“基本明白不行,要回去仔細琢磨,要徹底明白!”


    我沒有說話,李舜也不再說話,看著窗外午夜時分的街道,深深呼了口氣。


    到了秋彤家樓下,李舜獨自直接上樓,老秦帶人在樓下留守,同時在小區附近安排了暗哨,沒有直接跟隨的大隊人馬也布置了任務,老秦甚至把暗哨放到了雷征手下各單位的門口,防備出現萬一的不測情況。


    然後,我和老秦坐在車上,老秦手裏拿著一把手槍,用軟布細心擦拭著。


    我閉上眼睛,想象著此時秋彤見到李舜的情景,想象著李舜見到此刻一定已經熟睡的丫丫的情景。


    又想起了被李舜提前送走的付梅,想到了付梅經常做的那個夢。


    突然心裏有些難受,眼窩有些發潮。


    淩晨四點多的時候,李舜下來了,一言不發直接進了車裏。


    車子隨即離開了秋彤家的小區,直奔城外。


    這時,方愛國杜建國他們也開著出租車跟在後麵。


    到了城外的濱海大道交叉口,車子停了下來,一會兒,三輛麵包車開了過來,車上都坐滿了人。


    老秦告訴我,他們的車要直接通過渡輪穿越渤海海峽去煙城,然後從煙城換交通工具繼續南下。


    老秦沒有告訴我到煙城之後換什麽交通工具,我也沒問。


    李舜下了車,我也下了車。


    此時,周圍一片寂靜,遠處能看到海州灣碼頭的燈光。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李舜站在路邊,看著遠處茫茫的海麵,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黑暗,喃喃說道:“黑暗,這黎明前的最黑最暗最冷,是飛蛾撲火,還是鳳凰磐涅?”


    大家都沒有做聲,聽著李舜在那裏嘟噥。


    李舜繼續喃喃自語:“迎著朝陽,去死,或,伴著溫暖,重生。黑夜蒙蔽了雙眼,不要這樣;黑夜窒息了呼吸,不要這樣;黑夜束縛了靈魂,我,不要這樣……”


    李舜在吟詩啊,濕人啊。


    “突破黑夜,旭日正升;衝破黑暗,心的方向;這,嶄新的花香鳥語,嶄新的小橋流水,嶄新的一朝一夕,連黑暗的夜,都不再黑,不再暗,不再寒冷……”李舜終於低吟結束,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們繼續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邊。


    李舜回頭看看我們:“剛才我說了些什麽?”


    “記不住了。”


    “有味道不?”李舜說。


    “有!”


    “那為什麽不記下來?”


    “要不你再複述一遍?”


    “複述個屁,我自己都忘記了。”李舜嘟噥了一句。


    我哭笑不得。


    “唉,多麽安靜的黎明,多麽美好的夜景,可惜,我要走了。”李舜歎了口氣。


    老秦看了看表,說:“是的,我們該上船了。”


    “江湖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又要說再見了!”李舜看著我說,口氣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我和方愛國他們點點頭:“一路順風!”


    李舜轉身就要上車,接著又回過身,看著我說:“那500萬,你不感謝他就對了。”


    說完,李舜鑽進了車裏,車隊直奔海州灣碼頭而去。


    我琢磨著李舜最後這句話,似乎,他是明白其中的道道的。


    我和方愛國他們也回去,我回到宿舍,草草洗了把臉,躺在沙發上囫圇睡了不到三個小時,然後強打精神就去上班。


    這一晚,發生了不少事,我幾乎就沒閑著。


    這一晚終於熬了過來。


    上午,我正在辦公室忙乎工作,曹莉突然來了。


    “騙子找到了!”曹莉一屁股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


    “是嗎?太好了!”我做眼神一亮狀,看著曹莉,“騙子在哪裏?在京城找到的?”


    “不,在海州。”曹莉說。


    “太棒了,原來騙子就在海州啊,那被騙的錢問題就不大了。”


    “騙子死了,錢也不見了。”曹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什麽?騙子死了?錢也不見了?怎麽回事?”我做出一副意外的樣子。


    “今天有人在郊區李家河子村的一處民宅裏發現了騙子的屍體,他已經死了,是他殺,被誰殺死的,不知道。”曹莉說,“辦案的人過去了,我托人去打聽了下,他們沒有在騙子那裏發現錢或者銀行卡,那些錢不翼而飛了。”


    “哦,是這樣。”我皺緊眉頭,緊盯住曹莉。


    “唉,媽的,500萬啊,不知道到哪裏去了,難道是騙子遇到圖財害命的了?這500萬被強盜搶走了?”曹莉歎了口氣。


    “怎麽會是500萬呢?加上你那邊被騙的,應該是700萬才對。”我說。


    曹莉一怔,接著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忙點頭:“對,對,是700萬,唉,700萬啊,這麽多錢應該是被凶手給搶走了,這個可惡的騙子,怎麽這麽不小心,估計是露富被人盯上了。”


    曹莉掩飾不住內心的頹喪和惋惜。


    我說:“發現這個騙子頂個屁用,人死了,錢也沒了。”


    “是啊,頂個屁用啊,唉,可惜海竹這錢……”曹莉繼續歎息著。


    “海竹的錢可惜,你的錢不也是很可惜。”


    “哦,對對,是是!”曹莉又忙點頭。


    我此時心裏完全明白了,此事的始末和四哥和我昨晚分析的基本一致。


    果然是如此,曹莉參加了行騙,和騙子是合謀者,但最後卻又分文沒得到,被伍德利用這個騙局實施了自己的陰謀,而曹莉對這一切絲毫不知,一直被蒙在鼓裏。


    伍德是這場騙局的最大贏家,不費吹灰之力差點就將我和方愛國他們的小命要了,同時還將500萬收入囊中。雖然我和方愛國他們有驚無險安全脫身,雖然那500萬又回到了我手裏,但伍德也基本算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一點損失都沒有,隻有收獲。


    最大的輸家當然是這個外甥,害人害己,錢沒得到,反丟了卿卿小命。


    海竹除了精神上受到折磨,物質上是沒有損失的。


    曹莉是費盡心思想從海竹那裏坑一筆錢,結果最後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對曹莉說:“這個騙子啊,真是害人害己,如果他不害人騙那麽多錢,也不會終於會喪命,我看他這是報應,凡是害人的人,最終都會有報應,這家夥活該,就該死!你說是不是?”


    曹莉點頭:“該死!”


    “我估計這騙子肯定還有同夥,我看他的同夥也該死,你說是不是?”我又說。


    曹莉一怔,看著我眨眨眼睛,接著點了點頭。


    “是不是?”我追問。


    “這個……是……”說完,曹莉的神色很難看了。


    “你的臉色似乎很難看。”


    曹莉說:“錢沒了,我心裏難受呢。”


    我說:“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曹莉又是一聲長歎。


    “別歎氣了,接受教訓就是了。”我說。


    “嗯,是要接受教訓!”曹莉說。


    “人死賬了,騙子既然死了,這錢也不見了,我看此事也就算是了結了!”我說。


    曹莉看著我:“海竹失去了500萬,就這麽算完了?”


    “沒辦法,不算完還能怎麽辦?錢是人賺的,沒了再繼續賺就是了。”


    “額……”曹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我說:“不過,此事也未必就真的了了。”


    “什麽意思?”


    我說:“我估計這騙子一定還是有同夥的,如果我哪天找出這同夥來,哼哼。”


    “你要怎麽樣?”曹莉看著我,“抓住送給辦案方?”


    “不——”我搖搖頭,“我要把這個同夥大卸八塊,然後扔到海裏去喂魚!”


    “啊——”曹莉失聲叫了出來,小臉發白,嘴巴半張。


    “怎麽?你害怕了?”


    “你太殘忍了!”


    “殘忍不殘忍的,同夥又不是你,你害怕什麽?”


    “哦,對啊,對,我不是同夥,我為什麽要害怕呢?”曹莉似乎一下子回過神來,點點頭:“我不害怕,同夥又不是我,我不害怕。”


    曹莉嘟噥著,顯得有點小小的神經質。


    我說:“你說這騙子的同夥好不好找呢?”


    “不會那麽容易吧。”曹莉說。


    “是的,不是那麽容易,但我相信,隻要用心去查去找,早晚一定能找到的。”


    “哦,早晚……”曹莉失神地喃喃了一句,接著不做聲了。


    我點燃一支煙,看著曹莉心神不定的樣子。


    曹莉抬頭看著我:“喂,你老看我幹嗎?”


    我微微一笑:“看你腦子裏這會兒在想什麽。”


    曹莉一抿嘴:“你知道我在想什麽?你能看到?”


    “看不到或許能猜得到!”


    曹莉臉上露出一絲緊張之色:“你猜到什麽了?”


    “我猜你一定在琢磨好事!”


    “我琢磨什麽好事?”曹莉看著我。


    正在這時,曹滕推門進來了,手裏拿著一份文件。


    “你們在談事情啊,那我待會兒再來。”曹滕笑著說。


    “我和曹總在閑聊,進來吧。”我說。


    曹滕走到我跟前,把那份文件遞給我:“亦主任,這是印刷廠趙廠長安排人送過來的一份報告,我看過了,需要你簽個字。”


    我接過來大致看了下,是一份無關緊要的報告。我對曹滕說:“你仔細看過了?”


    “是的!”曹滕點點頭。


    “沒有什麽問題吧?”


    “我看是沒問題的!”


    “行,既然你覺得沒問題,那我就不用再細看了。”說完,我拿起筆就簽字,然後遞給曹滕。


    曹滕接過文件然後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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