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放下手裏的魚竿,掏出一盒中華煙,遞給我一顆,自己也點了一顆,輕輕吸了一口,然後說:“你剛才不是說我有敏銳洞察力嗎?我要是沒這點分析能力,豈不是白被你表揚了?”


    我笑了下,也吸了一口煙,然後說:“李叔說的是。”


    老李說:“其實,這輛車已經跟了我好幾天了,每天我在這裏釣魚,這輛車都會在這裏陪著我,我一直裝作看不見,不聞不問,沒想到,今天被你給嚇跑了。”


    我吃了一驚:“這車跟了你好幾天了?”


    “是的,從我一離開家就開始跟著我,然後在這裏等著我,然後陪我到家,然後離去。”老李說著,微微一笑。


    “李叔,你知道這車裏是什麽人嗎?”


    “我不用問也大概能猜出是什麽人!”老李說。


    “那你應該知道,這會危及你的安全的。”


    老李扭頭看了我一眼:“起碼目前不會,我就當是給我當保鏢的了。在台上的時候,我沒有配保鏢,沒想到離開了,倒有保鏢了。”老李說完自嘲地笑了下。


    看老李一副鎮靜的樣子,我心裏有些安定,說:“車裏的人是李舜的對頭派來的,那人叫刁世傑,刁世傑是現任法委負責人的小舅子。”


    老李的神情很淡定,似乎早就知道了,看著我:“小亦,你怎麽了解的這麽清楚?”


    “我跟著李老板的時候,和他們打過交道,聽別人說的。”我說。


    老李看著我,半天歎了口氣:“小亦,你實在不該趟這渾水的。當然,我知道你可能也是有什麽苦衷。阿舜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自己做惡倒也罷了,竟然把你也拉了進來,我心裏不由對你有了歉意。”


    老李的話讓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我默默地看著大海,沒有說話。


    半晌,老李又說話了,聲音有些飄忽不定:“老子的事情,殃及兒子,兒子的事情,牽住了老子。”


    我明白老李話裏的意思,他分明已經覺察到李舜最近發生的事情和他是有所關聯的,隻是,他說的很模糊,我無法弄清他的具體意思。


    說到這裏,老李住了口,我也沒有問。


    我知道,他不願意說,問也百搭。


    老李抽完一支煙,然後說:“小亦,謝謝你救了阿彤,我代表全家感謝你。”


    老李的口氣裏帶著真誠的感激。


    我說:“你知道我怎麽做的?”


    老李看著我:“我不知道你怎麽做的,但是,我知道阿彤的出來,是因為你的操作,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說來慚愧,我這個在權欲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油條,關鍵時候還得靠不熟悉權欲場的你才救出了阿彤。慚愧啊,慚愧。小亦,你救了秋彤兩次了,我會記得的。”


    我說:“李叔,你不需要刻意去記得,其實,秋總每次能化險為夷,不是因為我,是她個人的造化。秋彤是個好人,好人是會有好報的,這就是善惡因果報應的體現。”


    “因果報應……”老李喃喃自語,然後眼神有些發怔,茫然看著海麵,“是的,人世間萬事都是有因果報應的,我知道了,我到了今天,也是因果報應。任何人隻要做了壞事,早晚都會得到報應的……我終於得到了。”


    我說:“李叔,你也做過壞事?”


    老李看著我,我瞬時捕捉住了老李眼神裏閃過的一絲痛楚,他似乎不願意讓我看到自己的內心痛苦,接著又扭過臉去,邊歎息一聲,低語:“三十多年了,真快,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這報應雖然來的很晚,但是,畢竟還是來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呢。”


    我皺皺眉頭:“李叔,我不懂你這話的意思。”


    老李轉臉看著我,神情有些恍惚,半晌說:“小亦,我剛才話裏的意思,你永遠都不會懂,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不能為人知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你不需要懂。”


    老李說的也對,我確實不需要懂,再說,我懂了又有什麽意思,他一把年紀了,經曆一定很多,年輕時做過什麽荒唐事,也不奇怪,我懂這個有什麽鳥用呢?


    我從來就不是喜歡打聽別人隱私的人,他不願意多說,我自然不會多問,雖然我有些好奇。


    “小亦,你今天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吧?”老李說。


    我點點頭:“是的,找你解惑來了。”


    老李笑了:“說。”


    我於是說了下董事長遞交辭職報告的事情,又附帶說了下平總進去以及董事長和他的關係,以及孫棟愷窺視一把手位置的野心。


    說完,我看著老李。


    老李聽完,皺皺眉頭,沉思著。


    我靜靜地看著老李。


    老李又點著一支煙,慢慢吸了兩口,嫋嫋的青煙在他麵前升起,隨即飄散。


    一會兒,老李開口了:“有時候,大踏步的後退是為了更好的防守,或者是為了大踏步的前進。”


    我神情專注地看著老李。


    老李繼續說:“你們集團的事情,我早有耳聞,以前集團高層班子還是凝聚力很強的,董事長實行鐵腕統治,一手遮天,對異己打壓的厲害。但是,最近幾年,窩裏鬥非常厲害。目前,孫棟愷正處於上升期,野心勃勃,而董事長在經過幾年的鬥爭之後,背景有所減弱,鋒芒已經有所收斂,呈現下滑態勢。


    這一升一降,就會有一個平衡點,一旦這平衡點被對手抓住,鬥爭就不可避免會白熱化。前幾天和阿彤一起出事的那個平總,必定和集團高層的鬥爭有關,說白了,平總就是你們集團高層鬥爭的犧牲品。”


    我認真聽著,點了點頭:“嗯,是的,我也是這麽分析的。隻是,這次董事長突然提出辭職,不知是否有什麽玄機。”


    老李若有所思地說:“玄機必定是有的,按照常理,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辭職,不但不辭職,而且要抓緊往上層去進行活動。但是,你們董事長卻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了這麽一招,不能不說他的智謀多端,不能不說他的心計高明。”


    “我不明白,而且,今天董事長辭職的消息,突然就在集團擴散開了,董事長是剛把辭職報告遞交給市裏秘書長的,秘書長不可能會這麽沒有保密觀念吧。”


    老李皺皺眉頭,一會兒眼睛一亮,點點頭:“我明白了,這消息,不是秘書長傳播出來的,是從你們董事長那裏傳出來的,是他自己故意讓這個消息在你們集團泄露的。”


    我大感意外:“他自己泄露的?為什麽?”


    老李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說:“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今天或者明天,你們集團裏會有人在內部串聯,發動群眾簽名,然後給市裏遞交集體請願書,請求上麵不要批準董事長辭職。”


    我恍然大悟:“李叔,你是說,董事長這步棋走的是發動群眾,利用群眾的力量。”


    “對,利用群眾的呼聲來影響上麵的決策和決定。”老李點點頭,“這就是你們董事長的高明之處,根據我的經驗,他極有可能會走這一步棋。這步棋,實在是很高明,上麵在決定人事任免的時候,是不會不考慮民意的。如此一來,這個皮球董事長就等於踢給了上麵,他似乎是後退了一步,實則是在前進,在努力掌握住鬥爭的主動權。”


    我仍舊有些半信半疑,覺得老李的分析雖然很有道理,但是又有些玄乎,董事長難道真的有那麽高明?


    老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笑笑:“兩天之內,你可以驗證我說的話,看有沒有集體簽名交請願書的情況發生。”


    我笑了下:“我現在就假設您的話是正確的,那麽,李叔,你說,上麵會不會批準董事長的辭呈呢?”


    “目前鬥爭的主動權雖然似乎是在董事長手裏,但是,他的主動權隻是相對孫棟愷來說的,上麵是不會被下麵輕易所左右所掌控住主動權的,上麵批準不批準,又有玄機在裏麵。”


    “什麽玄機?”我越聽越有興趣,這老李的腦瓜子還真挺複雜,挺有道道,這麽有道道的腦瓜子,不知道怎麽會被人家排擠,或許,強中更有強中手吧。


    老李說:“小亦,你雖然在問我有什麽玄機,但是,你一定在想,我既然這麽精明,卻又為什麽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李笑笑說:“百密難免一疏,誰都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你這麽想,我不會覺得意外。”


    我撓撓頭皮,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李繼續說:“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我們先假設上麵不批準董事長的辭呈,當然,一般個人主動提出辭職,上級都不會不批的,但是,目前的形勢很特殊,在這個敏感時期,你們董事長提出辭職,上麵或許會有別的考慮。


    如果不批準,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群眾的呼聲起了作用,引起了上麵的重視,海州傳媒集團的發展離不開董事長,起碼目前離不開。這樣,上麵就會挽留你們董事長,同時進行安撫。而一旦要安撫和挽留,那麽,你們董事長就可以提條件。這一提條件,孫棟愷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極有可能一山不容二虎,把孫棟愷調離集團。


    對於你們董事長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既說明自己的地位很穩固,又排擠走了競爭對手,最重要的一點是:平總的事情沒有牽扯到自己,上麵對自己還是信任的。如果是這樣,對他來說可以算是完勝,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那另一種可能呢?”我說。


    “另一種可能就是他繼續在集團擔任董事長,但是,孫棟愷也不調離,繼續擔任自己的總裁職務。這樣的話,對董事長來說極有可能是一個利壞的消息。”老李說,“這很有可能說明平總的事情已經涉及到了他,上麵不準備理睬他的辭職報告或者不想浪費精力多一道任免程序,直接就在他任上解決這個問題,孫棟愷留在集團,則是隨時準備接替他的位置。”


    我聽了,心裏一竦,說:“那你覺得,這兩種可能,哪一種幾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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