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走到裝蠶絲線的箱子旁,打開後翻著仔細看了看,又聽薛娘子道:“從買來就放在這邊,一直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麽就生了蟲。”


    “是不是受潮了?前幾日下雨沒蓋好蓋子?”杜若問。


    “這個得問小管,他有時候將屋裏這些絲線搬出去晾曬,不知道是不是忘記搬回來了。”


    聽薛娘子提到小管,杜若就不得不想起他姐姐管雙雙,眉頭蹙了蹙,吩咐她道:“這兩箱蠶絲線要避光防潮,輕易不要拿出去見太陽,不過現下生了蟲子,就先搬出去在太陽底下曬一曬吧,記住了,樓上所有的東西還要注意防火。”


    “知道了。”薛娘子應了一聲,下樓叫夥計去了。


    杜若腳下有些乏力,慢悠悠踱步到桌前,見不知誰在桌上放了一堆東西。


    宋居安走了過來,手中執扇往桌上隨意一指,“也不知道你缺什麽,喜歡吃什麽,我和娘在街上隨意買了些東西拿來給你。”


    他從中取出幾個小匣子擺在邊上,“這是胭脂水粉,這兒還有一隻玉鐲子。”說著他將盒子打開,拿出一隻黃玉鐲子遞到她麵前,“你戴上試試。”


    杜若好笑的接過那隻鐲子,舉在眼前看了看,在他的注視下,又將鐲子裝進了匣子裏,問他道:“你是不是還給你娘買了一堆東西,說是我買給她的?”


    宋居安有些愕然,隨即搖頭笑著道:“太聰明了也不好。”


    “你不必白費心思了,我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神色放輕鬆了些。


    “你今日穿的這身裙子甚是好看。”他轉移了話題。


    杜若低頭看了一眼,問他:“不知我哪日穿的裙子是不好看的?”


    宋居安頗有些無奈的道:“哪日都好看,今日是最好看的。”


    杜若眸中帶笑,舉著杯子慢慢飲著,望著前麵也不再吭聲。


    沉吟了一會兒,宋居安才又開口道:“烏大人升官上任臨走前留給我幾處宅子,位置都還不錯,不知你想住哪一處,若今日有時間,就隨我去看看,挑一個咱們倆單獨搬進去。現在大姐一家來城裏了,在家裏頭住著,我想了想,現在住的這處就留給她們,再給二姐家一處,餘下的宅院賣掉吧。”


    杜若手指摩挲著杯壁,心裏頭明明砰砰砰跳的厲害,又裝作渾不在意。


    “烏大人……給了你幾處宅院啊?讓你如此大方?”她問他。


    “也不多,就四五處吧!”他搖著扇子道。


    杜若:“!!!”


    她辛辛苦苦開鋪子賺錢,忙的暈頭轉向,才勉強能湊夠銀子買一處寬敞點的宅院,他倒好,天下嘩嘩嘩掉餡餅,全都砸他頭上了!


    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憑什麽啊……


    “哦。”她故作淡定。


    她覺得心裏頭建的高樓快要鬆動了,上麵的釘子木板一個個往下掉,快要為錢而折腰了……


    做生意實在是太辛苦耗費心力了。


    “這事我還沒跟娘和大姐說,想必她們會同意咱們搬出去住的。”宋居安望著她道。


    杜若內心深處歎氣,宋家現在有錢了!來錢真是太容易了!


    不過……若是沒有宋居安,烏大疆也不會這麽快升職,還一下子升了三級,據說成了新豐地方府尹,風光無限。


    “我忽然感覺有點累了,得回去睡一會兒,宋師爺咱們改日再聊吧。”她扶額,心中滿是悲憤。


    她不會妥協的。


    “別找借口了,看你現在也是閑著,走吧!”宋居安合上扇子。


    杜若搖頭。


    “你不動我可要拉你了。”他道。


    “好吧!”她站起身。


    宋居安以為怎麽也要說上半天,以至於到最後被她攪得沒了心情,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答應了,麵上隨即帶了笑,兩人一前一後朝樓下走去。


    “有一處離寶華裳近一些,隻是處於鬧市,還有一處清淨雅致些,院子裏種著竹子……”宋居安一邊走一邊與她說道。


    杜若跟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心中著實不是滋味兒。


    下到一樓,望著他抬腳跨出門,她止住步子,站在裏頭抬高了聲音道:“宋師爺慢走!我就不送您了!”


    宋居安:“……”


    正在這時一支利箭嗖的一聲從兩人之間穿過,下一刻釘在了大廳裏的一個圓柱子上,箭身幾乎沒入一半。宋居安迅速進門拉著她往旁邊躲去,又順手關上了一邊的門。


    嗖!嗖!嗖!又有十幾隻箭從大街對麵的瓦房頂上射了進來!


    “啊!”李方清站在櫃台後驚恐的大叫一聲,“怎麽了?怎麽啦?!”接著爬上櫃台,伸出一隻手將他那半邊的門也推上了。


    婁息眨眼間已經跳上了西邊的窗戶上,手中持刀盯著外麵,“外頭人不少!小心了!”


    杜若與宋居安相視一眼。


    “來殺你的?”她問。


    “嗯。”宋居安點頭。


    寶華裳的大門上叮叮當當都是利箭射來穿透的聲音,很快,兩扇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了,七八個臉上戴著麵具的黑衣人魚貫而入。


    杜若此時站在正中間,仰頭看著二樓,見他們進來,又緊張的仰頭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收回望向二樓的視線,看向那些黑衣人,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


    “他躲到樓上去了!”一個黑衣人打量著眾人的神色,又將一樓東西兩側迅速掃視一眼,“快去找!”


    說著他們快速朝樓上走去。


    宋居安鬆開手中遮擋的帷帳,從一樓左邊門後閃身出了寶華裳。


    婁息從房頂上飛身而下,又一個縱躍,朝二樓而去。


    杜若朝門外望了一眼,鬆了一口氣,又對站在一樓的人道:“大家快先出去吧!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傷及無辜!”


    方才那些人進來的時候,一樓的人都神色驚惶的望向二樓,目的就是叫黑衣人以為有人跑上了樓,他們要殺的人躲到樓上去了,給他們錯誤的指引。


    雖然婁息上去了,但他隻有一個人,怎能對付的了那麽多人?


    杜若心中很是擔心馮寧她們幾個,卻也不得不先從寶華裳走出去。


    宋居安隻說有人要殺他,但杜若沒想到想要殺他的人這麽厲害,且人這麽多,武功如此高,下手也是陰狠。


    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誰,竟然遭人如此記恨,大白天的公然殺人!


    那天晚上在巷子裏遇見他,他說遭人追殺受了傷,應當和今日情形一樣吧?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逃脫的。


    她站在街邊用眼睛四處搜尋著他的身影,心中驟然湧進了無數擔憂與心疼。


    看來那幾處宅院也不是那麽容易得來的,不知道他經受了什麽。


    過了很大一會兒,杜若看到婁息提著刀從寶華裳走了出來,朝周圍望了一眼,在門口站定,拿著一塊布擦拭著刀上殷紅的血跡。


    她急忙走過去,擔心的道:“請問樓上如何了?!”


    “沒事了,那些人也解決了!叫人進去繼續做生意吧!”婁息笑道,臉上的寒意一點點的消失,又恢複了從前淡定輕鬆的樣子。


    杜若仔細的看他一眼,將信將疑,他一個人竟對付的了這麽多人?!


    她之前覺得此人甚是愛管閑事,總是出現在宋居安身旁,還當什麽仆人,沒想到他如此深藏不露。


    本事這樣大,怎麽會待在這小小縣衙裏做事?


    她道了聲‘謝謝’,急忙進去了,上了樓,見馮寧寶蝶她們好好的,才算是放下心來。


    一整個下午她都心神不寧,回到住處,秦蕊見她心不在焉,問她發生什麽事了。


    杜若將此事與她說了一遍,又心情沉重的道:“我今日算是見識了!隻不過一次殺不死,兩次,兩次殺不死三次,非要將人殺死才善罷甘休麽?!”


    “這算是什麽見識,他們必定要殺死他的。”秦蕊淡淡的道。


    杜若看向她。


    秦蕊將手上把玩的算盤扔到一邊去,歎氣道:“他早該離開這兒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即便身邊有人護著又怎樣!”


    “我不太明白……”杜若道,不就是因為宋居安幫著辦了幾件難辦的案子麽?冤有頭債有主,找伸張正義的人算怎麽回事?


    “他要叫你明白,你就明白,他不讓你知道,你就什麽都不知道。”


    杜若還是不解的望著她。


    “好啦,別擔心了,你相公他不會有事的!有事兒早該叫你去哭棺了!”秦蕊安慰她道。


    次日。


    寶華裳營業依舊,仿佛昨日的事情不曾發生過一般。


    杜若怕幾個人擔心,便為他們稍作了解釋。


    代表會員身份的簪子圖畫好了,她又修改了兩次,簡單又大氣,隻等著拿去叫人打造出來。


    管雙雙帶著個丫鬟滿臉凶惡的走進來,伸手在櫃台上一拍,怒聲問她道:“是不是你叫蘇明揚躲著我?!叫他暫回鄉下避開我一陣子?!”


    “你對他做什麽了叫他躲著你?我也正準備找你呢管雙雙,你來的正好!”杜若收起畫稿,小心放在一邊去,抬起頭來望向她。


    “如果不是你,他怎麽忽然找不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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