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站在桌前,突然被他攬著,又用手握住她的手,兩人一前一後緊挨著,宋居安身上的氣息席卷全身,帶著他特有的冷靜自持。


    想起往日他的淡漠,他的自以為是,他的虛偽無主見,他的得過且過……


    她穩了穩心神,將注意力轉移到紙上。


    宋居安手上稍用力帶著她下筆,一個‘宋’字艱難寫下來,竟然還有幾分蜿蜒遊龍姿態。


    杜若睜大雙眼,難道他想寫宋杜氏?冠夫姓?


    “安郎字寫的真好!”


    “這是你寫的,是你的字好。”


    他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就在她耳邊,離的這樣近,讓杜若頗有些不自在。


    接著寫第二個字,‘杜’這個字並不難寫,先是落筆一橫,杜若在心裏已經劃了一橫,手上勁兒自然也朝右,然而宋居安握住她的手勁力從左往右,又劃下了一豎。


    杜若心中很是詫異,暗道:寫錯了吧……


    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寫下去,等停住筆,一個‘居’也出現在紙上。


    杜若傻眼的看著那張紙,他莫不是習慣性寫了他自己的名字?


    接著他又帶著她寫下了‘安’字。


    宋居安站在她身後,指著紙上三個字,念道:“杜——如——蘭。”


    杜若的心裏立刻有一萬頭馬兒嘶鳴著奔過!


    宋居安竟然耍弄她!


    她隻好硬著頭皮跟著他念:“杜——如——蘭!”


    “難麽?”宋居安側頭看著她的臉問道。


    杜若連忙搖頭:“還好。”


    他今兒吃錯藥了?與杜氏說話何時和顏悅色過?


    “喜歡自己的名字麽?”


    “喜歡……”


    宋居安盯著她的眼睛,帶著點探究:“喜歡就好,多寫幾遍就會了,來,我再教你。”


    杜若絕不相信宋居安忽然這麽好心有耐心教杜如蘭寫字,斯文外表下一肚子壞水!不知道他還要怎樣捉弄她!


    盡管如此,但杜若憋笑憋的很是辛苦,她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名字還要跟著念,再待下去五髒六腑都要憋出毛病來了,等寫了兩三遍,她生氣道:“你還是改天教我怎麽寫吧!太晚了,我要睡覺了!”


    說完她將毛筆快速放在筆硯上,轉身走開。


    宋居安唇角勾起,戲謔的笑一閃而過,她是識字的。


    第二日,杜若算著她親娘的生辰也快到了,需要準備賀禮等到那天回去祝壽,便跑到村南頭找到韓良,叮囑他那天留一條豬後腿給她。


    又找了王婆子,將家裏雞下的蛋數出來二十多個,她要買下來。


    這兩樣東西平時宋家吃不起,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厚禮了。


    宋老爹早上喝過苦的撩嗓子的湯藥以後,也不想躺著,由宋居安扶住靠在床頭,一張行將就木的臉,雙眼深陷下去,盯著床前那塊地,毫無光彩。


    累月的病重折磨,讓他瘦弱的不成樣子了,灰白稀疏的頭發婆娑著,手指像枯樹枝,若是乍一見,必定會嚇一跳。


    宋居安一日又一日的孝順著,坐在床邊耐心的為他撫胸口,“爹,你中午想吃點什麽?”


    宋老爹伸出手,正欲開口說話,便先咳嗽了幾聲,杜若站在另一邊看著不做聲。


    宋居安又問了一遍,態度依然溫和平靜,仿佛有一種讓人心氣平和安寧的特質,宋老爹又咳嗽了幾聲才停下來,道:“魚……魚……”


    “雨什麽?”宋居安疑惑。


    “爹大概是想吃魚。”杜若開口道。


    宋老爹上下點頭,緩緩靠在身後的被子上,舒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沒多少活頭了。


    宋居安將被單往他身上拉了拉,起身道:“我去買魚,中午做給您吃。”


    說著他示意杜若走到屋外。


    “還剩多少錢?”宋居安問她。


    杜若回房間將錢袋拿出來,宋老爹是個頂老實的人,以前也從未苛刻對待過她這個兒媳婦,像他這樣生了重病的人,想吃什麽自然不忍心不滿足他。


    她打開錢袋,將錢倒在他手上,宋居安數了數,才八文錢。


    “昨日打碎了一隻碗,我又買了兩隻放廚房備用了,後天我娘過壽,我從王婆子那兒買了雞蛋,從韓良那兒買的豬腿錢還欠著沒給,還買了一遝子紙,錢恐怕不夠用了。”杜若解釋道。


    宋居安眸色下去,握住了手,走出屋子,站在院落裏看了看,走到堂屋窗子外頭,將掛在牆上的竹籃摘下來,檢查了一番,上麵有一個小洞,還有幾片竹片斷裂開來,張開散開,哪回用不小心碰到就會紮手。


    他不會編籃子編筐,便找來破布條將竹籃下麵的洞填上,又用繩子將飛散開的幾片竹條綁起來,弄好了以後,才對盯著他看的杜若道:“我去河裏撈撈看有沒有魚,正好河水淺了不少。”


    他說的是仙女河,杜若點點頭,他便出門了。


    杜若思索幾秒,回屋將破衣裳拿出來幾件,迅速拆開來,再用針線將那些布塊縫補在一起,成了個四方形,她將那塊縫起來的布裹成一團,便抱著它朝村外走去。


    到了那裏,宋居安正站在河水裏拿竹筐捉魚,他褲腿卷起來到膝蓋,衣裳大半截都濕了。


    杜若觀察了一會兒,察覺到他站著的位置水不深,便小心的從另一邊下到河裏。


    “你怎麽來了?”宋居安見她來了問道。


    “我幫你!”


    宋居安見她脫了鞋子,彎腰將衣服擼上去,露出白皙的小腿兒,手中的布單抖開扔進水裏,學著他那樣,憑空在河水裏撈捕,但白費力氣一無所獲。


    這河裏的魚是不少,附近幾個村子也隔三差五有人來垂釣,但沒有魚餌能抓著也難。


    杜若這樣抓了一會兒,有一次差點撈到,又看向宋居安,倆人都沒什麽收獲,她累的呼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朝周圍望,發現前麵離這兒二百多米的地方,河水似乎窄一些,她便上了岸,朝那邊走去。


    到了河水陡然變窄的地方,她發現這邊河水裏石頭比較多,長時間的衝刷光滑圓潤,有的甚至裸露在水麵上,水由上而下流的也急,她小心沿著石塊走,這邊的水淺,便更為清晰一些,有些流經這裏的魚輕而易舉的能看到它們的影子!


    杜若喊不遠處的宋居安過來。


    等宋居安走到她這邊,她又道:“咱們一人拉著一頭,看看能不能從這邊捉住一條。”


    宋居安放下手中的竹籃,走到她跟前,與她合力將布單扯開,倆人與河垂直而站,彎腰阻擋過濾流經的河水。


    前麵有兩條魚跳出水麵,又‘咚’的一聲掉進水裏,倆人很默契的移動位置,抓得更緊。


    魚尾撲騰了幾下,杜若與宋居安連忙抓緊了布塊往中間合圍,頓時一條活蹦亂跳的草魚被抓住了!


    將魚扔到地上,任由它撲騰,杜若笑著坐在河岸上喘氣,“今日真走運,這一條有半斤嗎?”


    宋居安抓在手中稱了稱,搖頭:“不夠半斤。”


    “那咱還繼續抓嗎?”


    “不抓了,夠爹吃了。”他將那條魚放入竹籃裏,“回吧!”


    河岸上清風翩翩,河水涼沁沁的,杜若坐在河水裏突出的石塊上,將雙腳垂在水裏撥弄,“你先走吧,我坐會兒再回去。”


    “嗯。”他提著竹籃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杜若瞧著他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宋居安這不溫不火的性子,若是當了官,大約也是炮灰的命,他太得過且過。


    杜如蘭隻要不是做了太出格的事兒,他似乎都不會去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與選擇,她不想插手別人的人生,隻需要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便可。想到這裏,她對宋居安的厭惡感少了許多。


    閉目坐了一會兒,杜若正準備睜開眼睛站起來,有人忽然在她後背上猛地一推,毫無防備的她撲通落入水中,周圍濺起巨大的水花。


    她原本怕水,但杜如蘭卻會水,自從那次在青陽寺跳入水塘後,她對水的懼意便沒那麽深了,趴著掉進水裏去,她整個人被淹沒,窒息感一瞬間包圍了她,杜若驚慌的撲騰著想從水裏站起來。


    推她的那人又用手使勁兒將她朝河水裏按。


    驚懼湧進全身,她奮力掙紮,腦子裏又想起那次在村口大槐樹下被黑衣人拿劍刺殺一事。


    “救命啊!救命!”杜若雙手掐住按她的那人的手,口中一邊喊一邊嗆水。


    那人一聲不吭,抓住她頭發的手厚實粗糙,杜若求生的願望一向很強烈,她的頭朝兩邊奮力的扭動著,雙手一伸去推站在她麵前的那人的身體,那人的衣服還真被她給抓到了,她將他往自己這邊拉,一隻腳抬起朝他踹去。


    終於頭皮一鬆脫離了那人的控製,杜若跌倒在河裏,跌倒前她看到麵前洪生那張邪惡猥瑣的臉。


    原來是他!


    杜若連忙從水裏站起來,洪生再次伸出手還想抓她,杜若連忙退後,一邊朝他身上潑水。


    退著退著她又跌倒在水裏,眼看著洪生走到跟前了,她手中抓到一塊石頭朝他身上砸去。


    “啊!”洪生捂住了頭,哼了一聲,血從他手縫中流了下來,流進他左眼裏,猩紅的眼惶然變成一隻野獸般。


    杜若連忙朝河岸跑,等跑上去,她拿了鞋子連穿都來不及穿,更沒回頭看洪生跟沒跟上來,隻知道往前拚命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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