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善辯!”宋居安又道。


    杜若察覺到自己正慢慢展露出本性,便也不再吭聲。


    第二日。


    烏大人神采奕奕的坐在臨時的辦案堂上,架著官威,宋居安則麵無表情的站在一側,捕快們持刀嚴厲的站在兩邊。


    應烏大人的邀請,寺內的主持、監寺等一眾人都來了,分別坐在另一邊。


    門外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在圍觀。


    當杜若被捕快帶上堂的時候,她看到坐在左側的真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似乎不敢相信她還活著!


    “杜氏,真廣師傅說你躲藏在寺內偷竊,還放火殺人!可有此事?!”烏大疆怒喝道。


    “他們誣陷民婦!民婦現在就將昨日經曆的一切完完本本的告知大人!”杜若跪在地上,抬起頭來怒視著真廣。


    她將昨天的遭遇又講述了一遍。


    所有人都露出震驚的神情,仿佛不敢相信這是發生在寺裏的事情。尤其是被擋在門外的百姓,個個神情激憤,竊竊私語聲都要蓋住了公堂上的聲音。


    烏大疆默默扭頭對旁邊的宋居安小聲道:“宋先生,這太讓本官震驚了!那些失蹤的婦人都是和尚、他們幹的?!那咱們今天是不是不用去剿匪了?”


    若是沒剿匪這回事,昨夜他能睡的更好。


    宋居安低聲道:“大人,這是一樁大案,先將眼下案子審理好,再去管匪盜的事兒。”


    烏大疆連忙正襟危坐,臉色肅然。


    “肅靜!肅靜!”烏大疆一拍桌子。


    真廣氣急敗壞的站起身,指著杜若道:“大人切莫聽這婦人胡言亂語!昨日宋先生便告知貧僧說這婦人品行不端,時而瘋癲,又擅長偷盜!”


    杜若詫異的看向宋居安,他這樣說她?!


    宋居安漠然否決:“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真廣師傅,杜如蘭是賤內,杜氏雖然無知,我又怎會嫌棄糟糠之妻呢?”


    杜若:“……”這個衣冠楚楚的小人!


    “你!”真廣氣結,素日修行的出塵之氣一掃而光,又道:“凡事講求證據!不能憑這婦人隻言片語,就將我定罪!”


    宋居安緩緩走到廳堂中間,拱手對烏大疆道:“證據就在青陽寺後院的菜窖裏。”


    烏大疆對宋居安讚賞的點點頭,連忙讓捕快去找。


    真廣撲通倒在地上,震驚的望著宋居安,“你、你……”他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接著爬起來跪在主持真奉麵前,緊張的仰視著他:“師弟!我絕沒做過這些事情!我什麽也不知道!還請主持為我做主還我清譽啊!”


    真奉就是淨元大師的第三個弟子,真廣與真羅的師弟,後來者當上了主持。


    他麵容沉靜自若,頗有大師的氣度,麵對真廣的跪求,惋惜道:“師兄,沒想到你竟會犯下如此大錯!你實在愧對師傅對你的期待!伏法吧!”


    真廣抱著他的腿跪在那兒,失聲痛哭,鼻子一把淚一把,仿佛已經默認了自己的罪行,再怎麽乞求,真奉默誦經文不再回應。


    外麵的百姓們越聚越多,人挨人人擠人,還有被扛在肩上的,還有騎在外頭那幾棵李子樹上的,大家擠擠嚷嚷,喧鬧的很。


    很快,七個婦人被捕快從寺院後院的地窖裏帶到公堂上,她們個個身體虛弱,麵如菜色,手腳上綁著鐵鏈。


    昨夜真廣命人將她們從玉佛塔上帶下來藏到了菜窖裏去,被宋居安安排的捕快看的一清二楚。


    杜若看到慧娘,連忙喊了她一聲,慧娘對她艱難的笑了笑,虛弱的快要暈過去似的。


    百姓們吵嚷起來,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菜葉子、樹枝子,紛紛朝跪在地上痛哭的真廣頭上扔去!


    此時那些家中婦人失蹤的家屬,帶著宋居安要求的家族壯漢也來到寺內,看到堂上情形,衝上堂來怒不可遏,對真廣以及在場的其他和尚拳腳痛毆一番,捕快們攔都攔不住!


    烏大疆將手中的驚堂木敲的砰砰響,沒有人搭理他,人們都被憤怒恨意蒙蔽了。


    慌亂中,宋居安將杜若從那些混亂的人裏麵拉出來,對她道:“等會兒若是打起來,你就找個地方躲著。”


    杜若吃驚:“現在不是已經打起來了麽……”


    宋居安眯著眼睛,“現在不算打起來。”


    杜若‘哦’了一聲,連忙轉身尋找藏身的地方。


    正在混亂間,烏大疆被一個捕快扶著站在桌子上,揮著衣袖怒喊道:“打人者罰銀五兩!”


    沒人聽他的。


    “打人者坐牢!抓起來!”烏大疆氣的嘴歪眼斜。


    還是沒人聽他的。


    “停!停!停!”烏大疆篩糠似的抖著衣袖,頭頂冒煙。


    依舊沒人停下來,堂上的婦人家屬與幾個和尚繼續推搡著,你來我往。外頭的圍觀群眾也有參與進來的趨勢。


    這時候,宋居安忽然大聲道:“罪犯另有其人!”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下子停下來,紛紛扭頭看向宋居安,將信將疑。


    烏大疆也連忙從桌子上爬下來,對宋居安招招手。


    等宋居安走到他旁邊,烏大疆低聲對他讚賞道:“還是宋先生有辦法!雖然這些和尚罪該萬死,但也不能現在就把他們打死!”


    宋居安則神情嚴肅的道:“烏大人,容我向他們說幾句。”


    “說吧!”


    宋居安看向安靜下來的廳堂,視線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忽然手一指真奉主持道:“真正的幕後犯罪主使人是他!”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不敢相信的看看宋居安,又看看真奉。


    杜若扶住慧娘,站在最邊上,有些不敢相信,宋居安莫不是在胡謅?


    真奉臉色倏地冷峻陰寒,直直地盯著宋居安。


    那些激憤的婦人家屬此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仿佛滿腔的怒意正在發泄又忽然被人捂住了,在體內亂撞找不到出口!


    真廣依舊跪在地上,臉腫成了豬頭,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頭上有血流下來,正在這安靜的、憑眼神兒對峙的時刻,他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抱著真奉的腿道:“讓你護著我!你不護!要把我推出去送死!現在好了!你不是也被人識破了!大家一起死……”


    在場的所有人的心情與表情如同翻書一樣,一會兒一個樣,此時張著嘴,伸長了脖子,畢竟事情發展的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真奉身為青陽寺主持,心地剛直,樂善修德,幫附近的村民做過不少事情,青陽寺在他的管理下,香火旺盛,遠近聞名,怎麽會是真奉主持呢?


    杜若心裏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因為她自進寺後,就沒見過真奉,那幾個婦人也不曾提起過他。


    “宋先生是不是在本官的帶領下發現了什麽證據?還是在與本官的討論中受到了什麽啟發?”烏大疆開口問。


    眾捕快:“……”


    宋居安此時眉目舒展開,一派胸有成竹,他方才拿不準,隻是詐他一下罷了!現在已經基本確定了。


    麵對眾人的疑問,他緩緩道來:“雖然過去很長時間了,但在下記憶還算好,曾在外地城牆上見到一張緝捕榜文,官府正捉拿一個淫賊,那淫賊畫像就是真奉師傅帶發的樣子。


    淫賊被抓入獄後,適逢柔妃新進宮第二年生辰,柔妃深受聖上恩寵,前丞相蕭暝便提議大赦天下以為柔妃慶生。”


    宋居安氣定神閑的站在廳堂中央,之前拉扯的那些人早已收手暫且站在一邊,真奉則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沉的看著宋居安,紫檀佛珠硌的手心疼。


    “有些人犯了罪,往往為躲避,不得已剃度當了和尚,雖然不知道淨元大師當初為何會收你為徒,但在下偶爾聽聞你偷奸耍滑,三番兩次偷香油錢,不想有一天忽然收手,好好做起和尚來!一年後,你成了青陽寺主持,有真廣與真羅兩位師傅在,怎麽會輪到你?旁人雖然議論,但知道是淨元大師的決定,也不會過多置喙。”


    “我方才見真廣被揭穿之後,不求烏大人輕饒他,反而去求你,才覺得不對勁兒,按理說你成了主持,他應當怨你甚至恨你才是,恐怕你這主持之位得來也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陰謀算計吧?”


    杜若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恍然大悟,宋居安觀察的還真是仔細。


    宋居安繼續道:“昨日我見兩個僧人抬著一口臭味熏天的水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裏麵裝著的應該是前幾日被折磨而死的一個婦人的屍體吧?”


    眾人再次嘩然。


    “你們兩個不是見過那兩個和尚嗎?找出他們來,讓他們帶你們去扔屍體的地方!”宋居安看向昨日跟著自己的兩個捕快道。


    那兩個捕快應聲離開。


    “真是大膽!你們這些奸詐淫邪的和尚!本官今日就要為民除害!決不能輕饒你們!”烏大疆一拍驚堂木厲聲道,“蘇先生,現在人證物證確鑿,是時候將他們收押了吧?”


    真奉微微一笑,站起身,將手中珠串套在手上,眸中早已沒有了出家人那種淡然超脫之意。


    “小小豐陵縣竟有你這樣的人物!”他忽然滿身陰鷙氣息,舉起兩隻手,在空中拍了拍。


    從外麵閃進來許多手持刀劍的和尚,一個個橫眉冷目,將他們圍在中間。


    杜若看了宋居安一眼,發現他沒半點懼色,方才他告訴她等會兒才會真正打起來,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她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心道,宋居安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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