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涯已經不在世上,此生,我再不用劍。”柳堆煙隨手丟在劍柄,扭頭而去,大衣被草原的風吹起。


    落日的餘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段小涯覺得他又越發孤寂了,或許他認為,在這世上再也尋不到對手了吧?


    魚板蕩那一戰,他的漸離劍法出神入化,每一道劍光都驚豔到了段小涯,可是現在他竟然說他不用劍了。


    柳堆煙曾經說過,他十年才練成一劍,他信奉劍道勝過他的性命,為了劍道,他親手殺了他的師父。


    現在為了段小涯,他說他不再用劍了。


    這家夥……段小涯簡直不該說什麽,想起俞伯牙和鍾子期,心裏滿滿都是惆悵。


    鍾子期死的時候,俞伯牙在他墳前摔斷了琴,表示從此之後,天下再無知音。柳堆煙此舉端的上承古人遺風,段小涯一死,這世上也再也沒有人能懂他的劍。


    段小涯在某個程度上,和鍾子期很像,鍾子期不懂音樂,卻能聽懂俞伯牙琴中的誌向。段小涯也不懂劍,但卻能看出柳堆煙劍縱透的精神,以至於破了他的漸離劍法。


    如果不懂劍意,是絕不可能破解漸離劍法的。


    劍術是外在的,劍意才是核心,不論劍術如何變化,但劍意卻始終不變,因為劍意一散,劍術的威力也會大減。


    段小涯當初就是去除劍術,隻問劍意,他看到了一個劍客對於劍道的執著。


    看著地麵的斷劍,段小涯心裏五味雜陳,他實在不願意柳堆煙就此放棄他的劍道,劍道於他,簡直就是生命。


    他幾乎想追上去,告訴柳堆煙,他就是段小涯。


    可他終究沒有這麽做。


    妙僧讓他借屍還魂,必然是有深意的,他脫去了段小涯的外殼,對他很多行事都會比較方便。


    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段小涯已死,靈山的局勢或許又會發生新的變化,他正好可以借著狗蛋的身份,打入靈山的內部。


    ……


    買了包煙,段小涯回到窯洞,傻嬸已經做好了羊湯燉白菜,熱情地邀請他坐下一起吃。


    段小涯依舊等著他們先吃,他才敢再吃,畢竟時不利告訴他,幽蘭穀將會有一場比毒大會,所以飲食方麵,他很小心。


    饢就著羊湯白菜,其實滋味很美妙,但段小涯吃的不多,想起柳堆煙離去的背影,他心裏就很不得勁。


    “狗蛋,咋不吃了?”傻嬸問道,“是不是不合胃口?我聽你叔說,你是南方人,是不是吃不慣?吃不慣咱們換別的,我告訴你,嬸子學過兩個南方菜,糖醋排骨,還有荷葉粉蒸肉,我都會做的。”


    段小涯笑了笑:“不用麻煩了,這些就吃的挺好的,我是吃飽了,這饢一下肚,再被羊湯一泡,很快就發脹了。”


    傻嬸笑了笑:“講究,會吃。”


    段小涯走出門口,點了一根香煙,默默地抽著。


    自從出道以來,他認識了很多的人,各式各樣,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敵人。


    但真正在他生命留下烙印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蘇舍兒,另一個就是柳堆煙。


    蘇舍兒和柳堆煙明顯是不同的兩個人,他和段小涯一樣,吊兒郎當的性格,兩人能夠成為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間,有過矛盾,有過恩怨,但這些都阻礙,蘇舍兒成為他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沒錯,就是肝膽相照,他和蘇舍兒都是那種能夠為對方拋頭顱灑熱血的人,不是他交的那些酒肉朋友可以比的,盡管他們很多時候,表現的都是酒肉朋友。


    而柳堆煙不同,他是那種冷酷的人,完全不是段小涯和蘇舍兒那種嘻嘻哈哈的性格,他甚至連笑都很吝嗇。


    他一直都把段小涯當成對手,對手死了,應該高興才是,可他卻斷了他的劍,紀念他曾經的對手。


    一把劍對於一個劍客意味著什麽,別人或許不理解,但是段小涯理解,何況柳堆煙準備為了他,一輩子再不用劍了。


    比起蘇舍兒,段小涯和柳堆煙似乎更像知己,因為他們有著知己的儀式感。


    段小涯抽完一根香煙,又點上了一根香煙,看到眼前的大路,忽然開過一輛奔馳,正是陳民和木芳的車。


    他急忙就追上去,把車攔了下來。


    “段先生。”陳民停下車來,奇怪地看著段小涯,“有事嗎?”


    “木芳呢?”


    “我送她去一個朋友家。”


    “什麽朋友?”


    陳民笑了笑:“段先生,這就不勞你關心了,這是木芳夫人的私事。”


    “下來。”


    “段先生有事?”陳民看到段小涯神色有些不大對勁。


    段小涯直接把他從車上扯下來,喝問:“你是不是帶她去見什麽可以使人失憶的奇人了?”


    “段先生,你鬆手,不然我報警了。”


    “陳民,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這是夫人自己的意思,老爺也同意了,你一個外人,插什麽手?”


    “我是木芳的醫生,我有權為她的安全負責。”


    “段先生,夫人已經不需要你了,你請回吧。”


    段小涯一把掰過他的手臂,把他壓在引擎蓋上,喝道:“帶我去見木芳。”


    “疼,疼,你先放手。”


    段小涯把他甩開,坐進副駕駛座。


    陳民沒有辦法,隻有上車,帶他去了一個小小的庵堂,這是漢族地區的尼姑庵,在少數民族雜居的地方是很少見的。


    尼姑庵名叫優曇精舍。


    庵堂隻住了一個人,一個尼姑,年輕的尼姑,而且極其漂亮,一張臉蛋仿佛新剝的雞蛋一般,眉清目秀,穿著一襲月白的僧衣,纖塵不染,超凡脫俗。


    “你……你……”段小涯震驚地看著尼姑,這不就是棘山村聖女宮供奉的神像嗎?


    “是你?”尼姑目光落在段小涯身上。


    段小涯更是一驚,她說是你的意思,明顯是認識他的,不知她是認識狗蛋,還是認識段小涯。


    陳民忙問:“優曇師父,我們夫人怎麽樣了?”


    “她在靜室裏念經。”


    “念經?”陳民不明覺厲,不是說是要給木芳洗去記憶的嗎?


    優曇不理陳民,目光隻是落在段小涯身上,但是纖手一翻,驟然一掌撲來,出手毫無預兆,而且迅捷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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