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久久凝視羅伯,良久,她稍稍後仰,靠在了椅背上。


    “……我確實可以相信你嗎?”


    “你當然可以相信我。”羅伯·格林拉來一把椅子,在赫斯塔的身旁坐下,“事實上,女士,你很珍貴……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位水銀針成為我們的同道——”


    “我們不算同道,”赫斯塔小聲糾正道,“雖然我明白你想說什麽。”


    羅伯笑了起來。


    “如果我確實可以相信你……”赫斯塔的聲音更低了些,她望著羅伯的眼睛,目光比之前更為銳利了一些,“那麽我有一個問題。”


    “你完全可以直接講。”


    “坦誠說,我認為憑你的折衷主義不足以建立這樣龐大的組織,更不可能有創建‘伊甸’的魄力,這不是一個折衷人會有的手腕——但別誤會,我不是在羞辱你,隻是在說我的觀察。”


    赫斯塔低聲道,“在你身後,還有別的人嗎?”


    沉默之間,羅伯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這個話題忽然勾起了他的警惕。


    有那麽一瞬,羅伯感到一陣後背發涼,仿佛有寒風吹過,叫他突然清醒了過來——這麽短短幾十分鍾裏的談話節奏似乎有些太快了,這樣深入的談話在以往絕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與一個幾乎陌生的年輕人之間。


    是因為這艘該死的船讓一切都變得充滿了危機,所以一個突然出現的同道才會令人忍不住推心置腹嗎?


    倒也不是。


    羅伯重新看向赫斯塔,回想著她方才的話和種種反應——她剛才的表達絕不是一個對他們一知半解的狀態。如果赫斯塔不是像她說的那樣,一直在曆史中尋求著與黃金時代有關的蛛絲馬跡,那她不可能如此準確地指出“折衷”的問題。


    而且在意識到這一切以後,她立刻變得輕蔑和失落,這是大部分理想主義者撞上現實的樣子,甚至令羅伯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該怎麽和你說呢……”羅伯低聲喃喃。


    “你不透露也沒關係,我完全理解。”赫斯塔輕聲道,“但或許,將來下船以後,你可以替我轉達一些問候,我想見見那個真正白手起家的人。”


    “我之前還真是沒有說錯……”羅伯感慨地搖了搖頭,“水銀針,多麽傲慢!”


    “這不是傲慢,隻是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赫斯塔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地期望遇見一個真正的指引者,一個榜樣……算了,這種心情,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我怎麽會不明白,我太明白了!”羅伯瞪了赫斯塔一眼,“但你這個年輕人,基本的禮儀是不是還得有?”


    “……抱歉。”


    羅伯兩手交疊在背後,起身走到窗前,“你說了這麽多,我當然相信你的誠意,但你也要清楚,有些事情光憑話語是不夠的。如果你真的想見見‘那位大人’,那麽你必須先接受‘試煉’。”


    赫斯塔稍稍皺起眉頭,情不自禁地攥緊了輪椅的扶手,這船上發生的事情早就讓她感到混亂不堪了,如今終於被她理出了一個線頭……


    那位大人。


    ……


    “您的這位女伴叫什麽名字呀?”


    “她叫——”


    “叫我黎各就行。”


    帶路的年輕男人笑了一聲,又對司雷道,“您知道嗎,您是我們晚宴的第一位客人,也是我見過第一位戴上‘權勢之眼’的女性。”


    “是嗎,”司雷輕聲道,“上船以後你們這個晚宴舉辦多少次了?”


    “今晚就是第一次,”男人輕聲回答,“前幾天其實也有,但我們邀請的客人不是要求延期,就是臨時有事……大家都很生氣,但也沒有辦法。”


    司雷回頭望了黎各一眼——果然,這就和外麵發生的事情對上了。


    “對了,”男人想起了什麽,“我能問問您是做什麽工作的嗎?”


    “警察。”


    “難怪,”年輕男人點了點頭,“剛才看您身手不凡,原來是行家!您做這樣危險的工作,您女伴平時應該挺擔心你的吧?”


    “擔心什麽,”黎各看向這個男人,“我們上了船才認識的,平時我都待在部隊裏……你呢,你做什麽工作的?”


    “我父親是寶石雕刻師,我沒有那個天賦,就隻能當個珠寶供應商……”


    即便是在回答黎各的問題,男人多數時候也還是朝著司雷,隻是時不時會往黎各這邊瞥一眼。


    這讓黎各感到相當不快。


    不過,這還不是最令她惱火的事情。從跟隨司雷進入人群開始,她已經不止一次撞上了一些下流的眼光和手勢,如果不是因為司雷在這裏,她可能已經衝過去把那些人狠狠教訓一頓了。


    “作為客人,我應該做些什麽呢?”司雷問。


    年輕男人頓時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這……當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呀,宴會一旦開始,就沒有人能在今晚對您說不,任何人。”


    司雷停下了腳步,“任何人?”


    “我也可以任您擺布,女士。”


    司雷嘴角僵了一下,“……不必了。”


    一個有些醉態的老男人從三人身旁經過,在走過黎各身邊時,他突然看見了黎各的耳墜,老男人有些意外地回轉過身,試圖挽住黎各的肩膀,“呃,小姐你怎麽——”


    一個過肩摔。


    老男人仰麵躺在地上,像一隻垂死的甲蟲,在疼痛中緩慢地扭動著。


    年輕男人一聲驚呼,一邊喊著這人的名字,一邊把他扶了起來,老男人一臉怒容地瞪著黎各,剛要開口大罵,年輕男人責備道:“這位是司雷女士的女伴啊,你怎麽能對她無禮?”


    眾人亂作一團。


    黎各和司雷離開混亂之地,來到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司雷重新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邊寫邊道:“按剛才那個人說的,權杖胸針的意思是,沒有人能在今晚對我說不,那你這個耳墜應該也有點含義。”


    “肯定是有點含義……”黎各火還沒消,兩手抱懷,臉色鐵青,“你覺得是什麽?”


    “我猜可能是對應的意思,”司雷抬起頭,“比如,今晚你不能對任何人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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