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住宅區縱火,又涉嫌毀滅證據,我們即刻對她進行了逮捕,在押解回警署的路上,阿爾薇拉突然吐血、昏厥,警車緊急轉向醫院……但晚了,她在出門之前服食了毒藥,人沒有搶救過來。”


    “……服毒?她哪裏來的毒藥?”


    “我們目前在調查她的藥品來源,已經摸到了一點線索,但還需要更多時間才能——”


    “就沒人發現她的異常嗎?”赫斯塔睜大了眼睛,“索菲呢?她這段時間不是一直陪在阿爾薇拉身邊?”


    “事情是很突然,連阿爾薇拉個人的心理治療師都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就不要說索菲了,而且——”


    司雷的敘述戛然而止,她忽然注意到優萊卡的臉已經沒了血色。


    “怎麽了,優萊卡……你還好嗎?”


    赫斯塔沒有回答,她兩頰的肌肉微微抽動,頭也低了下去,她的左手輕輕按住了額側,強烈的反胃感衝上咽喉。


    司雷怕她跌倒,連忙握住了她的手臂,但赫斯塔幾乎觸電般地收回了手。


    她往後退了兩步,抬手捂住口鼻,向走廊更深處的衛生間衝去。


    胃部的痙攣讓赫斯塔痛苦不堪,她把手指伸進喉嚨,用力按壓舌根,嘔吐的欲望確實變得更加強烈,但此刻她的胃裏也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吐,便隻能一陣一陣地幹嘔。


    司雷拍撫著赫斯塔的背,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立刻喊工作站的其他水銀針過來——如果優萊卡也像牧羊人那樣發狂,她是肯定招架不住的。


    不過還好,幾分鍾後,優萊卡恢複了正常。


    “我去給你倒杯水,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


    “……我沒事。”赫斯塔接過司雷遞來的紙巾,她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手,好讓它們不要抖得太厲害,“我們,趕緊開始訪談吧。”


    “但你——”


    “我這兩天……確實狀態不太好,”赫斯塔低聲道,“可能是吃壞東西了,等訪談結束,我想去醫院掛個號看看。”


    “……也好,”司雷點了點頭,“這邊走。”


    ……


    半小時後,赫斯塔表情淡漠地離開了警署,駕車朝朗方大道的方向駛去。


    她的手緊緊抓著方向盤,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路況,冷風順著車窗灌進來,讓她整個人清醒不少,


    愛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優萊卡


    如果你愛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未必要追隨他們而去才算表達了自己的愛意


    你仍可以在世上慢慢地活,等待再相見


    遲早都是要再見的,何必急於一時呢


    “騙子……”赫斯塔突然低吼,“騙子!!”


    伴隨著一陣刺鼻的焦灼氣味,昔日的公爵宅邸出現在赫斯塔的視野中。此刻仍有警察在門口值守,赫斯塔直接出示了自己的水銀針身份卡。


    公爵府內的仆人遠遠認出了她,為她打開了別墅的門。


    “索菲呢?”赫斯塔問。


    “大小姐……一直在她自己的房間。”


    赫斯塔飛步上樓,每一步都跨著三四個台階。她很快來到索菲的門前,並發現門虛掩著,並沒有鎖,順著門縫往裏看,房間裏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赫斯塔五指輕抵房門,悄無聲息地將門推開,走廊的燈照出她的人影。


    “……索菲。”


    床的位置傳來一些細微的響動,赫斯塔準確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她朝索菲的方向走了幾步,門在她身後緩緩歸位。


    房間又暗了下來。


    “我……都聽說了。”


    每向前走一步,赫斯塔都能聽見木質地板被壓實的微弱聲響,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在自己的心口。


    “……會過去的,”赫斯塔聽見自己幹澀且蒼白的聲音,它陌生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人,“所有的這些……痛苦,都會……”


    “我沒事,優萊卡。”索菲平靜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我沒有痛苦,姑媽說讓我在家好好待著,等她回來。


    “我下午問過她了,她說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可能確實是需要一些時間吧……明天?後天?


    “反正姑媽說讓我等她回來,那我得等的……


    “……我不能不等。”


    赫斯塔的腳步停了下來,在這個瞬間,她感到近乎真實的撕裂,這尖銳而具體的痛苦如同山崩,將她心底深處的每一個噩夢都重新喚醒。


    那些她滿心恐懼、顫栗不眠的夜晚,那些她將臉貼在原木邊桌上發呆的黃昏,一次次夢中的相見和醒後的眼淚……每一段人生切片裏的痛苦在瞬間匯聚,融成她無法招架的醜陋怪物。


    “你在哭嗎,優萊卡?”


    “抱歉……”


    “……他們說的是真的?”索菲喃喃。


    ”抱歉……“赫斯塔拖著沉重的腳,再次往前走了兩步,“索菲……我……”


    “湯森先生沒有騙我?”索菲的呼吸開始顫抖,“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媽媽了……優萊卡。”


    刹那間,赫斯塔感到一把有形的尖刺從後頸捅穿了她的咽喉,她的脊背在驚懼中驟然繃直,她幾乎可以感到這把貫穿了她脖子的長刺順著她的血管迅速生長,它們探出尖銳的刺角,不斷地向周邊延伸。


    在劇烈的痛苦中,赫斯塔伸手探向自己的後頸——那裏什麽都沒有。


    她用力地扼住了脖子,但一切於事無補。


    忽然間,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也說不出一個字,她睜大了眼睛,看見周邊的黑暗突然活泛起來,像無數條流動的沙河。


    腳下堅實的地板開始波動,拉著她向下陷落。


    在驚恐中,赫斯塔狼狽地後退,逃出了索菲的房間。


    ……


    七點三十六,在譚伊中央車站的四號站台,列車即將啟程,幾乎所有的乘客都已經上車,隻有一個戴著金黃色短簷帽的年輕女人,她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箱站在6號車廂前,目不轉睛地看向站台入口。


    “女士,”列車員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火車馬上就要開了,你等的人還沒來嗎?”


    女人抬頭望向遠處的巨大掛鍾,在朝車站入口投入最後一瞥之後,她轉過身,獨自登上了前往核心城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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