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艾娃在病床上聽完了下午的問詢。


    偌大的病房裏隻有艾娃一個病人,在她床邊,十幾台維生設備同時在工作,日蝕則以新的容貌坐在艾娃的身邊。


    “所有的……審訊內容,都在……這裏了嗎?”艾娃輕聲問。


    “還有一部分法庭外的談話。”日蝕回答。


    “放來聽聽……”


    日蝕很快找到對應的影像,以三倍速播放。


    我不僅僅是簡·赫斯塔,我也是一個 ahgas 的戰士!


    如果需要誰來作出一些犧牲,我當仁不讓!


    如果您以為我所謂的’留名‘僅僅隻是要一些名利聲望,那就大錯特錯了——


    病床上閉著眼睛的艾娃笑了起來,她的笑聲驚起了肉身的痛苦,日蝕連忙上前。


    “還好嗎,艾娃。”


    “沒事。”艾娃的聲音很虛弱,“這些話都是誰教她說的……還,挺像模像樣……”


    “是千葉吧。她之前和赫斯塔在外麵見過一次,這次獨立監獄換人的計劃就是她們倆臨時勾兌的。”


    “千葉?”艾娃有些意外。


    老人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很快釋懷,“也是,千葉去過的地方多,什麽紀念碑、共盟會……她知道了,再告訴簡……也不奇怪。”


    “聽說千葉女士一直在申請來探望你。”


    “我知道,讓她申請著吧,反正我最近不打算見她……”艾娃笑起來,“是時候給她留點教訓了……你看她這段時間,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不是還……挺有意思的嗎。”


    日蝕麵露不解:“為什麽你們不肯坐下來好好談談呢?”


    艾娃抬眸,“……這是你的問題,還是安娜的問題呀?”


    “是我的問題,但安娜說過一樣的話。”日蝕回答,“究竟是什麽緣故,艾娃可以告訴我嗎?”


    艾娃挑眉,“還能是什麽緣故,千葉她……就不是個……肯好好說話的主……你要是和她意見相左,又沒本事把她摁在地上……她就……根本不會聽你把話講完。


    “至於說,安娜的那句話……你不能把它理解成是一種‘提問’,它更偏向於一種‘感歎’,是在接受了我和千葉‘無法坐下來好好談話’的事實以後,一種無可奈何的感歎……


    “這種微妙的差異,在人類的日常對話裏非常常見,你得學會……通過語境……去判斷。”


    日蝕認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艾娃閉上了眼睛,“上一次……就是……你離開獨立監獄的那晚……千葉見到安娜了嗎?”


    “沒有。”日蝕回答,“關於這一點,我感到很奇怪。”


    “奇怪什麽?”


    “我告訴了千葉女士那晚安娜的位置,千葉女士也和我一起到了那個地方,但等我下車了之後她並沒有跟著一起下來,而是坐在車上抽了支煙。我以為她是在觀察有沒有埋伏,結果她熄了煙之後就調轉車頭,直接走了。”


    日蝕望著艾娃,“我不理解,千葉女士是在幹什麽?”


    “嗬,你……不用理解,”艾娃半眯著眼睛,“我也……不太理解。”


    “艾娃也不理解嗎?”


    “嗯……因為人……有時候……就是很難理解。”


    “這一點倒是很好理解。”


    艾娃笑道,“無所謂理不理解……你隻當她們是在玩一局規則複雜的遊戲,你不是玩家,也不知道前情……所以你沒必要摻合。”


    “好的。”日蝕簡略地點頭,“接下來你這邊還需要我做什麽?”


    “安娜最近需要你的地方……多嗎?”


    “暫時不多,她說最近這三個月都以你這邊的事情為主,隻要她沒有發起主動召回,我就不用回去。”


    “好,”艾娃輕輕點頭,“我這邊也……沒什麽事情……你就先去……赫斯塔身邊……待命。”


    “她那邊還需要我嗎?”


    “看起來是需要的……”艾娃低聲道,“她好像又變卦了……不知道她接下來是……想幹什麽,有你在,她做事會……方便些。”


    “這次以什麽身份呢?”


    “就用……”艾娃想了一會兒,“‘帕蘭’吧。”


    “好。”


    “你可以盡你所能地……幫助她,但如果,她……問起你的身份,你還是……一個字都……不要提。”


    日蝕站起身,“嗯,請放心,我都明白。”


    艾娃朝著日蝕伸出了手,日蝕立刻抓住了。


    “代我……向安娜問好。”艾娃低聲說道。


    “我會的,”日蝕俯身,輕輕貼了貼艾娃的手背,“安娜一直很掛念你,她總是懷念在預備役基地任教的那段日子。”


    艾娃笑了笑,她半睜著眼睛,臉上的微笑因為虛弱而變得淺淡。


    “已經過去的……就沒什麽好再懷念,我真期待……我們將來再見的那一天。”


    ……


    次日清晨,坎貝爾果然氣勢洶洶地來到拉格工作站要求見赫斯塔,工作站的水銀針象征性地阻攔了一番,而後領著他往地下拘禁點走去。


    一小時後,坎貝爾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被秘書扶上了車。


    維克多利婭坐在馬路對麵的汽車裏看著這一幕,有些好奇地撐起了下巴。


    半小時後,赫斯塔出現在了維克多利婭的車後座上,她幾乎沒什麽行李,輕裝簡行,甚是輕鬆。


    “你都和坎貝爾聊什麽了,怎麽感覺他出來的時候魂都沒了。”維克多利婭看向赫斯塔,“你嚇唬他了?”


    “正相反,他來嚇唬我了。”赫斯塔回答,“不過我和他說了工作站裏也和獨立監獄一樣到處是監控,他收斂多了。”


    “他為什麽要威脅你?”


    “一些無能的怒火,不提也罷。”赫斯塔微笑著道,“無非是幾個一直盯著他的同行打算抓著這件事翻翻舊賬,好叫他這個‘司法的良心’跌落神壇,他希望我能再出麵說一些話,為他做些解釋。”


    維克多利婭一下明白過來,她笑了一聲:“也難怪……人家為了你的案子苦心孤詣地準備了那麽久,結果你當場把人家賣了。”


    “他早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赫斯塔輕聲道,“‘造神’過後總是‘毀神’,癡迷於‘造神’的人,也總是要和所造之神一起毀滅……隻不過這次輪到他了。”


    這句“輪到他了”忽然叫維克多利婭覺得有些耳熟,她試圖想了一會兒,一時想不起是在什麽地方聽過,也便隨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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