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鼓聲裏,自雷鳴中,自潮水褪去的轟鳴裏,那輝煌之光芒傲慢的燃燒著,俯瞰著褪去的陰影。


    將璀璨的風暴灑遍深淵,吹盡了一切的塵埃。


    哪怕,燒盡最後的鮮血······


    如此,劃分出現境和深淵的界限,黜落一切黑暗和汙染。


    最後,在大秘儀的收束之下,化為了環繞整個現境的壁障。


    將無數墜落的石之母殘片,抵擋在外。


    就像是暴風雨中飄搖的孤舟那樣,在浪潮的起落中沉浮,應對這戰爭終結之前的最後餘波。


    一片片龐大的地獄殘骸從風暴中落下,自光芒中燒盡,隻留下了修長的尾跡,宛若墜落的星辰。


    絢爛的光芒從撐起的天幕之上不斷的浮現,又落下,仿佛燃燒的雨水,如此璀璨。


    照亮了槐詩的眼瞳。


    他徒勞的伸出手,想要去留下那些逝去的光芒。


    可是卻觸之不及。


    荒蕪的曠野之中,隻有輕盈的雙臂自始至終都將他抱在懷中,如此溫柔。


    當槐詩抬起頭時候,便看到了便看到了她的側臉。


    如此熟悉。


    就好像,從未曾遠去······


    「好久不見,槐詩。」她低頭看過來。


    唯有此刻,槐詩才感受到她存在於自己的身邊,如此清晰。


    槐詩疲憊一笑,看著她:「你不是一直都在麽,彤姬?」


    那一雙眼瞳,微微愕然。


    自槐詩的凝視之中。


    就好像謊話被戳穿了那樣······


    唯有,一度體驗過自己的所有被剝奪之後,才能夠體會到:自己曾經所習以為常的一切,究竟有多麽的寶貴。


    當死亡真正到來時,他所感受到的,除了茫然和抗拒之外,就隻剩下了恐懼。


    不僅僅是恐懼永恒的虛無。


    同時,也在恐懼著······自己所失去的東西。


    就好像賴以生存的空氣忽然消失不見那樣。


    在此之前,從未曾察覺。唯有那一瞬到來,他才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


    不論是槐詩還是彤姬,他們早已經綁定在了一處。


    兩者共存。


    或許,這才是他們之間契約的本質。


    「竟然被發現了嗎?」彤姬歎息:「我還以為很隱秘呢。」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槐詩問。


    「唔,有時候,女人保持一些神秘感會更好吧?」


    彤姬搖頭,似是自嘲,「況且,作為曾經的神明·······就讓我在自己的契約者麵前,保留最後一點無所不能的形象吧。」


    「嗯。」


    槐詩輕聲回應,反而令她疑惑起來:「居然不再問了嗎?」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說的話,就告訴我吧。」槐詩說:「不論什麽時候都可以。」


    「.....」


    自短暫的沉默裏,彤姬緩緩點頭,「好啊,就這麽說定了。」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自昏沉中,槐詩輕聲說:「我夢見老王八死了,可到最後,卻還在對我笑,得意的讓人想要打他一頓,但卻沒機會了。」


    他停頓了一下,最後問:「那不是夢,對不對?」


    「嗯。」


    彤姬頷首。


    「感覺,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可那麽多事情,我好像都錯過了。」


    槐詩閉上了眼睛,疲憊呢喃:「哪怕知道這並非是我能挽回的事情,可是卻總是忍


    不住想,如果我在就好了······」


    寂靜裏,有微涼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將整個世界的救贖寄托在一人的手中,其本質,就是整個世界的罪惡歸結於一個人。


    反過來其實也一樣,沒有人能夠解決所有。槐詩,這樣的想法過於殘酷和狂妄,也太過於不切實際。」


    彤姬搖頭:「這並非是你的錯。」


    「可為何我會後悔呢?」槐詩問。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啊,槐詩,隻要有人在你的麵前掉眼淚,你就會覺得這是你的問題。


    你對他人懷抱著太多的愛,可對自己卻太過稀薄。」


    彤姬輕歎:「不過,在你自責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嗯?」


    「關於洛基,我認識的那個洛基。」


    彤姬說:「在神明時代,那個家夥是最著名的謊言之神,司掌變化,幻象和魔法。實話說,論討人厭的程度,他比羅素還要更強一點。


    可是和奧丁那個真正狡猾的家夥比起來,那個家夥又耿直的不像話。


    直到臨死之前,他都認為,神明的時代應當結束,諸神黃昏必須開啟。


    一直到最後,那個家夥都將自身視為命運的一環,哪怕命運已經告訴他,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正因為這樣,洛基所留下的神性才會青睞真正的勇者,鍾愛敢於麵對自我命運的人——」


    她凝視著槐詩的眼瞳,告訴他:「換而言之,倘若洛基為此而死,那麽這便是他為自己所選的命運,他為自己選擇的最好。


    他做出了決斷,並非是為了你或者其他人,而是為了他自己。


    你不必為此而自責和懊惱······搞不好,他到臨死之前,還在想著你抱憾終身的樣子偷笑呢。」


    自愕然中,槐詩呆滯著,沉默著,許久。


    就好像再一次看到那擦肩而過的愉快笑臉,再忍不住,苦笑出聲。


    「一直到最後,都讓人無可奈何啊······」


    槐詩抬起頭來,再一次望向天穹。


    看著那些墜向黑暗中的火焰,宛若淚水一般,閃閃發光。


    如此璀璨。


    當深淵的潮汐消散在黑暗裏,那一片不斷自現境之上劃過的閃光,就像是曾經的靈魂所留下的最後痕跡。


    印刻在每一雙眼瞳裏。


    可在寂靜的風暴裏,卻有龐大的陰影自閃爍的微光中,再度浮現。


    遙遠的嘶吼聲傳來。


    緊接著,隨之到來的,便是未曾預料的龐大衝擊······令整個邊境防禦陣線,再度崩裂出一道道裂隙。


    神明在震怒嘶鳴!


    如此的痛苦,但又是如此的,饑渴!


    畸變至無比龐大的身軀不斷的舞動,糾纏不休。


    逆著現境所噴薄而出的風暴,踏著最後的潮汐,從深淵中升起,撞向了將自己拒之門外的現境。


    一次,又一次。


    直到瀕臨崩潰的邊境防禦之上出現貫穿的裂口。


    那一道蠕動的陰影在迅速的膨脹著,自天穹之上擴展,一直到將大半個現境都籠罩在內。


    像是寄生蟲紮根那樣,祂蠕動著,擠入縫隙內,緊貼在現境上。巨柱一般的畸變口器伸出,貪婪吮吸。


    吞盡現境所流出的血液······


    這理當歸於自己所有的一切!


    完全不顧及自己在風暴中被點燃的龐大身軀,祂忘我的啃食,撕咬,探向了現境最深處的領域。


    數之不盡的神性和奇跡,自那大口的吮


    吸中,從現境的核心裏升起,投入到看不到盡頭的胃境中去。


    直到,不堪重負的崩裂聲響起——


    如同在每一個靈魂裏所升起的哀鳴,近在咫尺,回蕩在現境的每個角落裏。


    創世計劃的風暴,戛然而止!


    先後經曆了諸多衝擊之後,自石之母的碎片撞擊和牧場主的蠶食之後······現境的最深處,三道交錯的支柱,在無法維持原本的狀況。


    自嵌合之中潰散。


    無窮神性和奇跡流溢的神髓之柱,耀眼的輝光,戛然而止。


    緊接著,一道細碎的裂隙,無聲蔓延,自最初的寂靜之中,破裂的聲音漸漸高亢,到最後,化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徹底斷裂!


    在現境的天穹之上,那無數人習以為常的耀眼光芒震顫著,閃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微。


    到最後,風中殘燭一般的微光猛然跳躍,自回光返照之中,灑下最後的耀眼光明。


    徹底,熄滅——


    黑暗像是潮水那樣,吞沒了整個世界。


    當戰爭終於迎來了終結,這倉促又短暫的時間裏,所有人的麵孔上甚至還未曾來得及浮現喜悅,便已經被黑暗所吞沒。


    突如其來的黑暗之中,隻剩下一片死寂。


    隻有神明狂喜的呼喊,啃食和咀嚼的詭異聲響,放口饕餮!


    不止是戰場之上,自被侵蝕的邊境,乃至現境之內,所有剛剛經曆了混亂和災害的人們都茫然的抬起頭。


    抬起手機,試圖用屏幕的微光照亮眼前的世界。


    昂起頭,眺望著天穹。


    不論如何焦急的尋覓,都已經再沒有了曾經的光芒。不論是星辰還是太陽。


    當神髓之柱斷裂的瞬間,創世計劃再難以為繼,白銀之海的狂暴亂流不斷升起,宛若沸騰。


    再如何嚴密的認知操作,都無法彌補烈日消失時所帶來的恐怖衝擊。


    幾乎,忘記了呼吸。


    當每一個意識之中的不安的陰影無聲的升起時,便造就了令整個白銀之海都化為灰黑的恐懼波瀾。


    當創世計劃的風暴迎來終止,石之母所噴發出的洪流轟然而降,整個現境的每一片大地都已經被哀鳴著所籠罩,動蕩不休。


    隻能被動的,承受著不斷到來的衝擊。


    甚至,難以維持自身的深度······


    就這樣,自驚恐的尖叫和歇斯底裏的呐喊之中,宛若延續至時光盡頭的永恒黑暗,於此刻到來。


    這便是由真正的地獄之神,所帶來的,最後天啟!


    ·


    現境之外的深淵裏。


    死寂的深度之間,一道道黯淡的微光,自疾馳中驟然減速,中止歸航。


    深空軍團最後的六支艦隊停滯在了原地。


    凝視著熄滅的現境,乃至那匍匐在現境之上的醜陋存在。


    隻是短短一瞬的遲滯。


    「這裏是第五艦隊,旗艦屋大維號,在此,向中樞通報,返航中止——」


    指揮官的話語停滯一瞬,苦澀一笑:「我知道你們可能聽不見,我不知道中樞是否還存在。如果,我是說······如果,還有人能收到的話,請轉告他們······」


    他說:「我們未曾辜負使命。」


    自始至終,通訊另一頭,都沒有回應。


    隻有刺耳的噪音和雜波,不斷的回蕩。


    於是,屋大維號,通訊中止。


    悶熱的艦橋上,略顯蒼老的指揮官摘下了帽子,露出了濕漉漉的短發。


    「嘖,本來還說


    ,回家好好洗個澡的。」


    他搖了搖頭,抬起頭,看向了船員們,咧嘴一笑:「大家再加個班,放心,增援一會兒就到!」


    一瞬間的寂靜,嘈雜的聲音響起,滿是不快。「老東西糊弄誰呢。」


    「老子通訊班還在修天線呢,你打的了個鬼的電話!幹脆燒兩張報紙算了!」


    「老逼登又騙人了,一張嘴我就知道他要講屁話。」


    「有增援我他媽倒立著把這雙鞋吃下去!」


    不快的抱怨,戲謔的嘲弄,亦或者是煩躁的痛斥。


    匯聚而來的人群,一哄而散,回歸了自己的崗位。


    無視了安全操作守則,分發著最後的煙卷,稍縱即逝的微光照亮了他們嘴角勾起的微笑。


    在深度之間,最前方,第六艦隊的旗艦,率先調轉了方向。


    緊接著,後麵亮起了第二盞燈光。


    第三道、第四道······


    最後的星辰們怒罵著,嗬斥著,呐喊者,再度,衝向戰場。


    而在那之前,大地之上便已經有憤怒的火光再度湧現。


    逆著天穹,升起。


    宛若暴雨。


    撲向了近在咫尺的神明······


    這便是世上所殘存的,最後的光芒。


    在漸漸崩裂的戰場之上,浩蕩行進的裝甲車隊們一支又一支的踩死了刹車,然後,調轉方向。


    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潮水。


    遠方傳來了嘶啞走調的歌唱。


    在黑暗裏,那些閃爍的探照燈光照亮了那個佇立在原地的身影。


    槐詩抬起眼睛,眺望著現境的模樣。


    近在咫尺。


    就好像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那龐大的輪廓······


    在他身旁,宛若幻影的彤姬背著雙手,隨著他一起望著遠方的景象,並不催促,也並不焦慮,隻是好奇:


    「你在等待什麽呢,槐詩?」


    槐詩想了一下,認真的回答:「大概,是奇跡吧?」


    「奇跡就在你的手中。」彤姬說。


    「我知道。」


    槐詩低頭,凝視著指尖那閃爍的微光。


    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瞳。


    如此平靜。


    「在以前的時候,我做夢都盼著現境之光為我熄滅的這一天,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想要得到這一份力量了。」


    他說:「不應該是現在,也不應該是這樣。」


    他閉上了眼睛。


    於是,遠方的聲音越發清晰。


    並非來自戰場亦或者是神明,而是更遙遠的地方,更加真切的地方。


    來自現境的鳴動。


    宛如苦痛的呼喚和呐喊。


    求救。


    向著他。


    向著唯一一個,能夠挽回這一切的人。


    「彤姬······」


    自沉默裏,槐詩忽然問:「倘若我成為太一的話,能夠代替神髓之柱,將現境再次照亮嗎?」


    「杯水車薪。」


    彤姬搖頭,遺憾的回答:「即便再怎麽強大的天敵,依然是天敵啊,槐詩。相較現境而言,即便是神明也宛如塵埃。」


    她停頓了一下,斷然的說道:「不過,倘若妥善運用這一份力量的話,哪怕是解決牧場主也不在話下吧?」


    「可倘若現境無法存續的話,我要這一份力量有什麽用呢?」


    槐詩問:「天底下,難道有活在黑暗裏的太一麽?」


    彤姬沒有回答。


    「你也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對吧?」


    槐詩笑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吐出:「所以,你會原諒我的一意孤行麽?」


    彤姬回過頭來,看著他。


    如此接近。


    端詳著他的眼瞳。


    就好像猜到了什麽一樣,並沒有生氣和不快,隻是抬起手來,輕輕的觸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那麽認真。


    「我喜歡你這樣的眼神,槐詩。」


    她說,「你來做出決斷吧。」


    「不論你選了什麽,我都將見證你的一切。」


    彤姬毫不在意的微笑,告訴他:「你是我的契約者,不論你是否能夠成為太一,都一樣。」


    那一瞬間,槐詩低下頭,凝視著手中漸漸浮現的微光。


    如此耀眼。


    可同昔日現境的輝光相較,卻宛若螢火。


    如此渺小。


    照亮了他的微笑。


    「——那麽,就將這一份來自我的光,獻給這個世界吧。」


    「即便隻有一瞬?」彤姬問。


    「在我快死在大君的手中時,其實也這麽想過。」


    槐詩微微聳肩:「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堅持很久,可實際上,我比自己想的還要更加渺小……但我並不覺得後悔。」


    「所以,哪怕隻有那麽一瞬間,也無所謂。」


    他抬起了手掌,認真的說:「隻要能這個世界毀滅的時間往後拖延了一點點。那麽這就是我的價值所在了。」


    那一瞬間,隨著奧西裏斯的束縛剝落,鋼鐵之書落入了槐詩的手裏。而他的另一隻手中,沉寂的太陽殘骸浮現。


    璀璨如寶珠,清澈如水晶。


    東君之力,源自於此。


    可不僅僅是東君,伴隨著聖痕的剝落,雲中君、大司命、少司命、山鬼,乃至陰魂……


    奇跡自光芒之中流轉,落入了太陽的殘骸中,將那沉寂之火焰,重新點燃。


    「於此,將升華者槐詩的一切奇跡,償還人世。」


    槐詩後退了一步,借力,向前奔跑,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


    毫不猶豫的,向著現境,拋出!


    仿佛流星再度升起。


    逝去的光芒歸還,自現境的呼喚之下,落入天穹之上熄滅的空洞裏。


    一點閃爍的輝光自那黑暗裏浮現。


    此為,太陽的殘骸!


    「於此,以深淵之獵獲為贈禮,饋贈神髓!」


    伴隨著槐詩的話語,就在他的身後,仿佛宛若山巒的龐大巨獸自擴散的陰影之中升起,抬起猙獰巨首,自戰場之上的馳騁。


    張口,將整個地獄中的一切凝固的靈魂和地獄沉澱吞盡。最終,展開了宛若天幕的龐大雙翼。


    向著現境翱翔。


    追逐著東君的幻光,投入熄滅的熔爐之中去,令空洞的黑暗裏,那一點微光迅速的膨脹。


    像是重新燃起的火堆一般。


    自煤炭和燃料之下,浮現出絲絲縷縷的灼紅,點燃。


    此為,深淵之種!


    「然後······」


    槐詩向沉寂在昏暗中的世界,展開雙臂:「於此,將光明王之遺留,送還世間!


    永恒的昏暗裏,一縷微光從虛空之中照落。


    逝去的神明自虛無之中抬起眼睛,疑惑的凝視著麵目全非的世界,很快,便仿佛明白了什麽一樣。


    滿足的頷首。


    寂靜裏,好像有什麽人從槐詩的身旁走過,微笑著,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賀著久違的再會。


    然後,又再一次的離別。


    就這樣,走向了久別的故鄉,走向那一片重新燃起的灼紅之中,歸還自己的所有!


    令那冰冷的熔爐裏,火光沸騰著,再度拔升而出。


    從宛若日蝕一般的黑暗裏,掙紮著,驅散永恒的死寂,令天穹之上染上了太陽的色彩。


    此為,永燃不滅之火!


    現在,當槐詩低下頭,看向了胸前那一道久違的空洞時,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沒入其中,握緊了那一道不知何時起,被藏進了自己靈魂之內的威權。


    勝過世上一切美好的璀璨之光,緩緩的升起。


    ——太一的神之楔!


    拔出!


    「於此,以太一之威權,奉獻現境!」


    那一瞬間,自槐詩展開的手中,太一的神之楔進發無窮光耀,升起,向著現境,墜落。


    如箭。


    無窮之光貫穿了牧場主的醜陋身軀,自瓢潑一般的血雨之中,落入了現境的熔爐之內。


    帶來了,原初的火花!


    當東君和太一之威權完成結合的一瞬,無窮深淵之災厄便如同柴薪一般,被徹底點燃。


    在天穹之上,那仿佛逝去的太陽,再一次,噴薄怒焰。


    向著無窮的黑暗,縱聲咆哮!


    此刻,燃燒的星辰高懸於天穹之上,自黑暗中運行,向著黯淡的世間灑下光明,照亮了那些驚恐的眼瞳。


    「最後——」


    槐詩喘息著,抬起了顫抖的雙手,微微一笑。


    命運之書的輪廓,自源質的輝光中重現。


    向著現境,緩緩的升起。


    「——以此永訣地獄之理想,報償世界!」


    一道裂隙,無聲從命運之書上浮現,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如此,書頁翻開,無風自動。


    敘述著往昔無數莊嚴史詩的故事,人世之英豪,偉大之創造的記載,自光芒中流轉。


    到最後,盡數落入了燃燒的太陽之上。


    任由那燃燒的光焰,將自己點燃,從其中所湧現的,乃是窮盡無數奇跡之後所鑄就的瑰麗色彩。


    昔日理想國最後的遺留。


    重塑萬象,拯救世界四次有餘的偉大理想——


    百分之四百以上的修正值!


    在這彈指間,徹底焚盡!


    一切的光彩盡數落入了那三柱所形成的龐大熔爐之內,沃灌所有,令太一的神之楔再度生長,宛若結晶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無止境的擴展,最後,同神髓之柱,生長在了一處!


    以此微不足道的所有為犧牲,再度接續斷裂的現境柱石。


    重新,補上了一線······


    令黑暗的世界,迎來光之洪流!


    黯淡的太陽在迅速的膨脹,無止境的神性變化之中,神髓之柱之上的龐大裂隙在修正值的推動之下,緩慢的開始了彌合。


    而真正的奔流之光,再度將一切徹底照亮。


    焚燒著近在咫尺的地獄之神,另一張扭曲模糊的麵孔劇烈的抽搐著,發出響徹天地的嘶鳴。


    張口,癲狂的撕咬。


    可自巨口的衝擊之中,太陽卻再一次的升起,執拗的燃燒著,焚盡一切黑暗,無窮的光芒升騰。


    烈日於此重鑄。


    普照萬象!


    無償的饋贈著溫柔的暖意和光彩。


    不顧自身再度崩裂,浮現縫隙······


    傾盡所有,以此光芒,照遍世界!


    也照亮了槐詩的眼瞳。


    自荒蕪的戰場之上,他踉蹌的後退了一步,坐在地上,凝望著那一片自己所締造的光芒。


    便不由得微笑。


    「用盡自己的一切,做了一刻的救世主。」


    彤姬陪伴在他身邊,隨著他一同眺望著重新點燃的世界,忽然問:「滿足了嗎,槐詩?」


    「我不想做救世主,彤姬。」


    槐詩眺望著那重歸光明的世界,微微搖頭:「如果這個世界應該放光,那麽就讓它去為自己而亮……」


    他昂首,平靜的等待著:「難道,這世上隻有我一個人會想著逞英雄嗎?」


    那一瞬間,熾熱的風從遠方吹來,古老的風沙之中,好像傳來了逝者的笑聲。


    無數舞動的塵埃和沙塵湧動,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芒落下,照亮了昔日諸王之陵墓的恢弘模樣。


    可一切,都如同泡影一般消散。


    隻剩下一道道耀眼的河流,自逝者的陵墓之中升騰而起,環繞現境,最終,纏繞在太陽之上。


    將這一份數千年以來埃及譜係所積累下來的所有神性,饋贈太陽!


    為重生的烈日,注入鮮血!


    再然後,破裂的天穹之上,有一道龐大的陰影浮現。垂死的巨獸驚恐的掙紮,灑下無窮的鮮血。


    自天敵的奮力投擲之下,落入了烈日之中,化為柴薪,旺盛燃燒


    緊接著,再一道,又一道……


    甚至,奮不顧身的去割裂牧場主的血肉,將這一份神性歸還現境之中……


    當羅馬的鍾聲響起,塵封的狼血之地上,一座座大門轟然洞開,千萬道沉睡的聖痕升起。


    向著太陽……


    自羽蛇的咆哮中,美洲邊境上無數殘存的巨塔緩緩開啟頂端,自美洲譜係的緊急搜索之下,所有的源質儲備,盡數落入了日輪之內,沃灌著光芒。


    「到底是理想國啊。」


    玄鳥輕歎著,摘下了煙杆,輕聲一笑:「不過,難道世間隻有汝等會放光麽?」


    白狼鉤劃下毫無吝嗇。


    自龍的長吟之中,龍脈之血噴薄而出,無窮的輝煌流光自大地之下升起,宛若巨柱,匯入了烈光。


    緊接著是俄聯,天竺……乃至一個個微小的譜係之中!


    當一份光芒點亮的瞬間,無窮的光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不惜,傾盡所有······直到斷裂的神髓之柱,再度彌合,回歸了原本的位置為止!


    於此締造普照人世之光明。


    ——這便是現境之太陽!


    就在這一刻,重生的烈日之中,無窮光芒裏有隱約的身影,緩緩的浮現。


    順應著來自命運之書的遙遠鳴動,槐詩緩緩的伸出手。


    握緊!


    於是,太一之手自烈日之中升起,宛若日冕拋射一般,形成了鋪天蓋地的毀滅風暴。


    捏住了那一隻刺入現境的痙攣口器,乃至,牧場主的麵孔!


    就像是燒紅的鐵鉗。


    嗤嗤作響。


    無窮烈光噴薄,宛若有巨人的雙眸冷漠俯瞰。


    「那樣美好的仗,他們已經打完了。」


    現境之太一,伸手,猛然貫入了牧場主的巨口之內,攪動,搜尋,緊握住了所有被祂奪走的所有神性和靈魂。


    告訴祂:「如你一般的醜物——」


    「——不要再來礙眼!」


    轟!


    那一瞬間,自那宛若現境之手一般的龐大五指,猛然拔出。


    再然後,將匍匐纏繞在現境之上的畸形身軀拽起,不顧地獄之神


    的狂怒掙紮。粗暴的蹂躪,掠奪,肢解。


    最後,掄起了那龐大的殘骸,拋出!


    砸向深淵中去!


    就這樣,冷漠的俯瞰著他消失在深淵的盡頭,直到再也不見。


    那巨人的身影緩緩消散。


    創世計劃的光芒,再度籠罩世界。


    那莊嚴之光沐浴著無窮的殘骸之雨,依舊屹立於深淵之上。


    這便是現境。


    ·


    當一切終於徹底結束。


    漫長又漫長的寂靜裏,世界沉默著,毫無聲息。


    隻有璀璨之光自大地的盡頭孕育著,湧動,重生的烈日放肆的燃燒,從地平線上跳躍而出。


    太陽照常升起。


    當濃煙散盡之後,這澄澈又純粹的光芒再度灑落倫敦,照亮了一片片廢墟,乃至,破碎的統轄局大樓。


    無數直升機起落,龐大的工程車輛已經開始了緊急作業。


    抓緊一切時間,搶救和挖掘。


    在更多的城市街道之上,經過黎明之前的混亂之後,遍布著垃圾和惡臭,一片狼藉。


    不過,早起的環衛工人們已經抱著巨大的掃帚開始了清晨的清掃。


    一輛輛汽車匯聚在馬路之上,等待著紅綠燈。


    焦躁的按下喇叭。


    懵懂不覺的醉鬼踉蹌了一下,抱著電線杆大口嘔吐,引來了一片罵聲。


    站台旁邊,等待班車的學生們打鬧著,嬉笑,拿出手機來分享昨夜的見聞。


    可還有更多匆忙的腳步奔行,淒清的街道之上漸漸人潮洶湧。短暫的混亂之後,所有人再一次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昨夜的所有,宛若一夢。


    隻有偶爾在茫然或者遲疑的時候,便會下意識的的昂起頭,看向天穹之上的光亮。


    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些微的弧度。


    而太陽還在升起。


    運轉。


    那過於耀眼的光芒奔流著,照亮了沉寂的山巒和海洋。


    飛揚的黃沙之間已經再無諸王之陵墓的模樣,幹涸的戰場上,不複曾經的混亂和喧囂。


    隻有壕溝和淤泥之中,一張張疲憊的麵孔抬起,貪婪的凝視著那宛若珍寶一般的陽光。


    擔架上,亦或者是戰場中,那些再無聲息的蒼白麵容沐浴在風裏,漸漸被塵埃覆蓋。


    光芒灑下,將那些漸漸暗淡的空洞眼瞳照亮。


    溫柔的從每一個靈魂之上撫過,帶來些微的暖意,仿佛擁抱一般。


    告訴他們。


    不要害怕,我就在你的身邊。


    於是,自死寂之中,再無法克製的含糊哽咽聲漸漸萌發。


    悲泣和呐喊的聲音響起,在狂喜的大笑之間。


    當苦痛終於結束之後,眼淚再忍不住落下來。宛若雨水那樣,撒入了土地。


    漸漸的,消失不見。


    當黑暗褪盡,此世光耀,如同往昔。


    亮起的晨光之中,槐詩伸手,向著天空。


    靜靜的等待著。


    直到那源質的流光再度顯現,古老的典籍從天而降,落入了他的手中。


    命運之書,再度歸來。


    隻不過,其中所蘊藏的所有修正值都已經消失不見。


    空空蕩蕩。


    可是,當那一份作用在自己命運之上的壓力消散時,槐詩卻不由得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舍棄自己的一切,能夠完成如此偉大的創造。


    還有什麽可遺憾的呢?


    「看到了嗎槐詩?」


    彤姬抬起手,遮擋著那過於耀眼的光芒,眯起眼睛,眺望著烈日的輝光:「你不做太一,可真正的太一卻因你而成。」


    她回頭看向自己的契約者,微笑:


    「從今往後,你就是太陽了。」


    「我不想做太陽,彤姬。」


    槐詩輕歎著,看向烈日,許久,自嘲一笑,「可是,那些我追逐的星星都熄滅了……」


    他說,「我必須放光。」


    彤姬問:「是為了他們嗎?」


    「還用問麽?」


    槐詩斷然回答:「當然是為了我自己啊。」


    在他的手中,命運之書煥發出隱隱的微光。


    宛如來自烈日一樣。


    如此純粹,再無其他的色彩。


    那些曾經的星辰已經熄滅,先導者們所留下的路,他已經走完。


    現在,輪到他走到前麵去了。


    由他來決定,自己的,後繼者們的未來——


    可當麵對著那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未知時,槐詩卻不覺得孤獨和不安。


    隻要他回過頭,便能夠看到,那些曾經照耀著自己的星辰,還有他們所遺留下的光彩。


    就這樣,他們踏上了漫漫歸途。


    當天穹之上,直升機的轟鳴聲漸漸降下時,槐詩便停在了原地,昂起頭,凝視著那天國譜係的徽章。


    招手。


    在降落的直升機裏,一個又一個的熟悉身影向著他走來。


    在最前麵的,是副校長。


    看著他,欲言又止。


    「我已經知道了。」


    槐詩看著他,還有他身後的維塔利、奎師那、米哈伊爾等人,還有他們的神情······


    好幾次,他欲言又止。


    他想要說點什麽鼓舞人心的話,卻不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到最後,當他歸於平靜。


    自沉默中,槐詩頷首:「從今以後,要仰賴各位的支持了。」


    無人回應。


    自短暫的寂靜裏,副校長率先低下了頭。再然後,是黑神、奎師那、大宗師······


    毫無任何的猶豫。


    他們恭謹的俯首。


    理所當然的,向著天國譜係之主撫胸行禮,致以謙卑與問候。


    就這樣,槐詩穿過了人群,走向了最後方的擔架,看向上麵那個陷入永恒沉睡的蒼老男人。


    破碎的麵孔之上依稀能夠分辨出一縷曾經的笑容。如此愉快和得意。


    槐詩彎下腰,輕輕的擁抱著他,克製著流淚的衝動。最後道別。


    他說:「老師,我回來了。」


    ·


    ·


    嘈雜喧鬧的倫敦,混亂的挖掘工程之外,臨時的帳篷裏。


    剛剛從會議中歸來的艾晴掀開簾子走進,顧不上摘下發箍,躺在了簡陋的床上,疲憊欲死。


    可當她閉上眼睛之前,視線卻停留在了床頭。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的一具鐵箱,如此熟悉。在上麵,閃爍的紅燈已經無聲熄滅,鎖匣開啟。


    當她伸手將小小的行李箱打開後,卻發現,裏麵隻墊了兩層厚厚的海綿絨,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一根簽字筆和一個信封。


    信封上,帶著熟悉的落款。


    ——x


    【艾晴,當你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那麽就證明最糟糕的意外已經發生。對此,我無可奈何。


    我將我所有的一切留給你,不論是這一份職責所代表的重擔還是詛咒。也希望你能夠從漫長的工作盡頭覓得些許自我之價值,人生之意義。


    學


    會休息吧。


    從現在開始起,你的工作,將永無止境。


    ——你親愛的,終於退休的,前任上司:席樂娜·羅森博格·卡羅爾。


    ps:加班不是懈怠人生的理由,早點搞定你的狗男人結婚吧,傻姑娘。】


    「......」


    自漫長的呆滯中,艾晴放下了信封。


    閉上眼睛。


    許久,再忍不住,沙啞的輕歎。


    「到最後都這麽喜歡折騰人啊。」


    可惜,已經無人回應了。


    隻有在寂靜中,她拿起了最下麵的那根代表著架空機構最高權限的簽字筆。


    在信封裏的第二張就職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仿佛有泡影碎裂的聲音傳來。


    往昔的一切像是夢境一般的消散,不論是陰晴還是艾晴,有關她的一切書麵和數據記錄,自此刻起盡數從現境消失無蹤。


    所留下的,隻有一個簡單的代號。


    ——【架空樓層負責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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