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在群星號內分外不和諧的遮陽帽之下,帶著好似觀光客一樣的巨大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


    可身上卻不是什麽飄飄白裙,而是一套頗為幹練的女士西裝,腳踏皮靴。


    來者歪頭看著他,端詳著他驚愕到仿佛驚恐的表情,似笑非笑。


    槐詩呆滯了許久:“你怎麽在這裏?”


    “嗯?我想想。”


    艾晴思索了片刻,認真地說:“大概是為了證明因為你逢人就說的那位因為你搞砸遠足就把你拉黑的上司並沒有那麽冷酷無情吧?”


    真為難你一口氣說這麽一長串還不分段哦!


    槐詩瞪大眼睛分辨:“你不要亂講,我哪裏有逢人就說!”


    他心裏悄悄算了一下。


    隻不過是說了一、二、三、四、五……八次,八次而已!


    “……”


    艾青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直到槐詩雙手合十,誠懇低頭求饒:“抱歉,我錯了!”


    “我感覺這次來得不是柳東黎,好像讓你有些失望?”


    艾青回頭瞥了一眼店內:“還是說,我打擾了你和一個有良宵會嫌疑的年輕小姑娘約會,讓你有一種出軌被發現的驚恐感?”


    “出軌的前提難道不是我有女朋友麽?”


    槐詩翻了個白眼:“你也發現她有嫌疑?”


    “多虧了某人一封緊急報告,昨晚東亞4號決策室的所有成員隻能熬夜把整個船上十二萬旅客裏所有的人全都排查了一遍初步劃分出四千個以上有嫌疑的人。”


    艾晴說:“順帶一提,熬夜的人裏也包括我,現在你看到的這個女人已經四十八個小時沒有睡覺了,而且她還要看自己的前任下屬和嫌疑人逛街約會暢談藝術,請你對她好一點。”


    那有沒有好心的姑娘對一個私奔失敗還慘遭拉黑拋棄的可憐男人好一點啊?


    槐詩十分想要這麽說,但想到她消失了這麽久之後竟然為了自己的緊急報告而趕到了這裏……老實說,有些感動。


    “辛苦你了。”


    “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


    艾晴滿意地點頭,後退了一步,抬起手,展示自己手中的證件,將金色的天文會徽章對準了他的麵孔。


    “來自新海的監查官槐詩”


    她宣布:“你因自己出色的履曆和正直的品行,被統轄局中央決策室臨時征召,歡迎來到原暗軍團。”


    隨著她的話語,槐詩的頭頂就迅速浮現代表著自己武官的星標投影,緊接著,影子一樣的灰邊自其中浮現,綴飾在星標之上。


    代表校官權限的荊棘紋章纏繞其上。


    臨時權限變更完畢,代表著槐詩的身份在天文會內部完成了一次三級跳。


    看著槐詩端詳著自己頭頂的星標,十分新奇的樣子,直到他過足了癮,艾晴才揮手,散去那一道投影。


    “從現在開始起,到下車為止,你都必須服從我的命,簡而言之,我讓你跳車你就跳車,我讓你背鍋你就背鍋”


    她停頓了一下,認真地問:“你應該能理解我不是打比方,對吧?”


    “這事兒我可太熟了,以前我簡直天天都在幹。”


    槐詩歎息,拍了拍身上的禮服,假模假樣地向艾晴行了個禮:“您的工具人槐詩已上線,有什麽吩咐嗎女士?”


    “那麽,這就算第一個命令吧。”


    艾晴抬起手,指了指嘴角的煙卷:“給你的上司點個火。”


    槐詩抬起手,搓了一縷煉金之火遞過去,艾晴微微低下頭,前傾,深吸了一口氣,嫋嫋升起的煙霧便模糊了她的麵孔。


    “歡迎回來。”槐詩忍不住笑起來。


    直到現在,他才有艾晴近在咫尺的實感。


    艾晴搖頭:“隻不過是路過而已,別高興太早。”


    “具體任務呢?”


    “該幹什麽幹什麽,本色出演,必要的時候聽從指揮,工作內容和以前一樣,做一個合格的靶子就行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盒子,丟過來:“拿著這個。”


    “這什麽?”


    槐詩隨口問:“給我帶的特產?哪裏來的定情信物?還是某人良心發現送來的訂婚戒指?咱們的關係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才十七,沒到法定年齡呢……哎呀,咱們是不要先從拉小手手開始啊?”


    隔著墨鏡,他感覺到艾晴那種‘崽啊全家都對你很失望’的眼神。


    “隻是一個藍牙耳機而已,別想太多桃子吃好麽?”


    盒子打開,裏麵是小拇指指甲蓋那麽大的那麽一塊機械造物,正好可以貼進槐詩的耳朵裏,不引人注意。


    看到槐詩帶上之後,艾晴便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現在如果你再管不住你的嘴,我就可以把你耳朵裏的炸藥連帶你的頭一起爆掉了。”


    “……”


    “時候也差不多了,你該回去了接下來就繼續和那位嫌疑人逛街吧。”她轉過身,揮手說:“放心施展你的牛郎本能,我對你有信心。”


    “你呢?”槐詩問。


    “我還有事情要做,晚上再見。”


    她走出小巷,身影一陣恍惚,瞬間消失在街頭湧動的人潮裏。


    好像不曾來過一樣。


    隻有槐詩一臉深沉地站在巷子裏陷入沉思。


    自己接下來是不是要奉旨開始非法營業了?


    三分鍾後。


    “感謝您的指點。”


    就在店門前麵,手提著琴箱的原緣向槐詩頷首道別:“既然已經買到琴,那我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


    “嗯?這就走了?”


    槐詩愣了半天,他都做好智鬥良宵會的準備了,卻沒想到人家這就要走,自己連非法營業的機會都沒有?


    真就隻買個琴哦!


    怕不是欲擒故縱吧?


    太小看我了,原緣,真正的聖鬥士絕不會在同樣的地方上當第二次!


    雖然這麽想,但他還是忍不住客套了一句:“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必,平叔已經來接我了。”


    原緣頷首,看了看不遠處街角等待在那裏的老仆,向槐詩頷首道別:“感謝您的幫助,我們就此別過吧。”


    她轉身走了兩步之後,又停下來,回頭問道:“今天晚上的宴會,槐詩先生也回來參加麽?”


    槐詩廢了好半天功夫才想起來,她說的是音樂廳的主持者送給自己的那一封邀請函。


    好像是主辦方專門為群星號上有身份地位的豪華艙旅客專門舉辦一個晚宴,原本有這種免費吃喝的機會他絕對不會錯過,但攤上良宵會和腐夢女王這一茬,他心裏就沉甸甸的裝滿了現境安全和世界安危。


    無心吃喝。


    “或許吧。”他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到時候可能會有另外的事情也說不定。”


    “那期待能夠與您再會吧。”


    灰裙的少女端莊地頷首道別,轉身離去。


    隻有一個還摸不著到頭腦的槐詩被甩在原地,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他現在也不確定原緣是否和良宵會有什麽關係,但還有太多的謎團無法解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隻是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又聽見了身後傳來遙遠又細碎聲音。


    好像幻覺一樣。


    卻令槐詩如芒在背。


    他僵硬了一瞬,猛然回頭,什麽都沒有看到。


    隻有人群深處,少女漸行漸遠的纖細背影,飄忽的灰裙被人潮吞沒了,再也看不見。


    .


    群星號的車長室。


    並非是狹窄逼仄的車廂,更像是輝煌而華麗的宮殿一樣,考究的裝飾之下,罕見的陽光從頭頂的擬態窗中照耀而下,落在了辦公桌之上。


    “天文會的人?”


    氣度威嚴的老人低頭翻檢著報告,端詳著資料上那一張過分年輕的麵孔,忍不住嗤笑一聲,“這麽多年,統轄局是越來越過去了,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當監查官……”


    說著,抬頭吩咐助手:“派人過去接觸一下,讓他安分點,別在車上亂搞事。用不著動粗,資料上不是說他男女關係糜爛麽?塞幾個女人過去,讓他高高興興的玩夠了滾蛋下車就是了。”


    助手頷首離去。


    隨手,將那一份資料丟進了垃圾桶裏。


    工作依舊在繼續。


    直到內線電話再次響起。


    “魯道夫先生,有一位統轄局的專員前來拜訪。”


    “……又是天文會?”


    魯道夫不快地皺起眉頭,但終究還是整理了一下領結,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對內線電話說:“請他進來吧。”


    “要為您準備茶水麽,魯道夫先生?”


    “不必了。”


    蒼老的車長搖了搖頭:“恐怕來的不是茶水能喂飽的角色,不要讓人來打擾就行了。”


    內線電話掛斷了。


    沒過多久,敲門的聲音響起。


    在魯道夫說了請進之後,推門而入的卻並非是滿麵嚴肅的中年男子,而是一個女人,甚至年紀都比預想之中的要小。


    隻有在摘下觀光客一樣的墨鏡之後,那一雙銳利的眼睛才有點統轄局專員的感覺。


    可惜,依舊太嫩了點。


    這年頭,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能夠對他的工作指手畫腳了。


    聯想到車上那個衝著玩女人來的蛀蟲監查官,他的心情越發地不快了起來。


    恐怕這一次來者不善啊。


    “下午好,魯道夫先生。”


    年輕的女人禮貌地問候道:“希望我的到來沒有打擾您的下午茶時間。”


    “請坐吧,這位女士。”魯道夫沉吟了片刻,開口說道:“我相信您的來意不隻是一頓下午茶這麽簡單吧?”


    “既然您這麽直接的發問,那我自然不會繞來繞去”


    艾晴坐在椅子上,嚴肅地說,“簡單來說,我需要貴方配合,在列車上執行一項搜查任務。”


    “抱歉。”


    話音未落,魯道夫搖頭,斷然拒絕:“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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