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濤聽了默然半晌,才點頭道:“這些年沒少占你便宜,直到這要走了,我才發現,還真有點舍不得你,也就是你真心把我當朋友看,誒,這就要背景離鄉了,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郭濤握著杯子,竟有些傷感,沈明哲心裏也有些感動,再差勁的朋友也是朋友,尤其沈明哲原本就沒有幾個貼心朋友,所以郭濤的離別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觸動,此時談起離別的話題,自然也有些傷感,就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擺手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至少你還有小妞,不久之後還有孩子了,嫂子可隻剩孤家寡人了。”


    郭濤悶著頭把一根煙抽完,捏著煙屁股狠狠地在煙灰缸裏按了按,隨後擺弄著杯子,抬起頭來欲言又止,半晌才輕聲道:“你覺得你嫂子怎麽樣?”


    沈明哲嚇了一跳,不知道郭濤所問何事,於是皺眉道:“這還用說,當然是個好嫂子。”


    郭濤搖頭道:“兄弟,這麽多年下來,哥欠你很多,當年一起救你嫂子,那群混混都是你打跑的,如果不是我橫叉一腳,周靈雪應該和你在一起了才對,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你現在還能接受她嗎?”


    沈明哲聽了心裏隱隱覺得有愧,他喜歡周靈雪沒錯,但自己還是給郭濤戴了頂綠帽子,即便他們現在離婚了,假如周濤知道這事,不知會作何感想。


    “濤哥,你這話怎麽說的啊。”沈明哲彈了彈煙灰,皺著眉頭問道,其實他覺得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郭濤把身子向後一仰,失神地望著天花板,有氣無力地道:“哎……,我也知道不妥,我是有些傻了,怎麽能讓你照顧她一輩子呢!”


    沈明哲不知是怎麽離開茶室的,隻是覺得心頭有些沉重,就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猛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回了小區。


    周靈雪客廳裏還開著燈,沈明哲蹭蹭的爬上去。


    房間的大門沒關,他發現周靈雪正側著身子,坐在電腦前敲打著東西,沈明哲就靜靜地站在門口抽著煙,直到周靈雪轉過頭來,她和沈明哲四目相對,兩個人就這樣隔著客廳相望了一分鍾,周靈雪才轉過頭,繼續打著材料。


    經曆這事之後,周靈雪的容顏有清瘦了不少,本身就貧血的她,俏臉上更是帶著一絲疲憊。


    沈明哲咳嗽了一聲,關上房門慢慢走過去,站在周靈雪的身後,看著她打字,周靈雪依舊神情專注地坐在那裏,十指如飛,打字的速度很快,沈明哲低下頭,看到是她再弄一份房屋出租的告示,他伸出胳膊向屏幕上指了指,輕聲道:“這裏少了一個逗號。”


    周靈雪卻沒有理會,依舊專注地看著屏幕,她十根纖白如玉的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跳躍,動作優美而嫻熟,仿佛那不是在打字,而是在翩翩起舞。


    沈明哲把手搭在她肩頭,溫柔地撫摸著,周靈雪身子微微一顫,咬著嘴唇沒有說話,打字的速度越來越快,可錯別字卻越來越多,直到最後,屏幕上的文字已經連不成句子了。


    她終於停下來,輕噓了一口氣,抬手敲出一行字,“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沈明哲彎下腰,親親她的頭發,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轉身離去,剛走幾步,他回頭望去,看到周靈雪抬手在擦拭眼角的淚珠。


    他想走回去,安慰她:“每個人都會經曆許多的離別和意外,如果這一切都是昨天,那麽從明天開始,他的世界裏就隻有她!”


    但是看到周靈雪那倔強的自尊,他依舊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回到樓上,沈明哲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抽著煙,世事變化太快,好哥們這樣就遠走他鄉,以後該怎麽同周靈雪相處?她真的也打算搬走了?這些問題著實讓他感到頭痛。


    這時候電視裏轉播了嶽州新聞,嶽州最知名的娛樂場所凱萊國際今晚被市公安局突擊檢查。


    檢查結果顯示凱萊國際涉嫌提供賣銀、提供賭博場所,現場抓獲了大批參與賭博和飄娼的嫌疑人,其中甚至包括很多政府公職人員。


    宋文謙和郭玉坤等人正在酒店打牌,被公安局抓了個正著,其中包括龍慎強副主任。


    沈明哲看到這個新聞,心裏一陣後怕,他馬上給孫新餘打了電話,孫新餘說自己沒有參與行動啊,而且沒聽說今晚行動,於是他很快就想到了這是一場陰謀!


    沈明哲打電話到市公安局執法處了解情況,那邊反饋過來,說宋文謙因為賭博被查獲,態度非常囂張,口口聲聲說自己娛樂活動,不算賭博,公安局幹警們公開執法,自然要將其拘留口供,不然以後公安局的威信何存?


    對方給予了這種反饋,沈明哲心中清楚,這事自己是控製不了的,人家是以打黃、賭、毒為借口,說不定就是要專門的針對某些人和事動手。


    凱萊國際在嶽州存在這麽多年,其背景是不言而喻的,沒有背景、沒有關係,怎麽可能存在?


    有人敢查凱萊國際,就說明他們是有備而來,沒有準備,這事也做不到這麽保密。


    事先沒出任何風聲,就隻說明事先隻有極少數核心人員知道這次行動的具體內容。


    目前市裏正準備召開全市經濟會議,又有青雲縣班子即將調整的關鍵時刻,出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和此有關?


    沈明哲有一種預感,覺得應該是市裏的各位大佬在出手了。


    一念及此,沈明哲又想到了李海東,大約在幾天之前李海東邀請他下棋,讓沈明哲找個地方切磋切磋!


    現在市委工作這麽多,一天日程這麽滿,哪裏有空下棋?但李海東提過幾次了,常務副市長邀請下棋,何止下棋這麽簡單?


    於是沈明哲就選了中午的時間邀請了李海東,地點就在市政府不遠的清心茶樓。


    包廂裏,李海東開始並沒有多說什麽,還真就是來下棋的,他伸手探進棋盒,中指,食指,兩指的指尖輕輕拈起一枚黑子,手臂輕展,伸至棋盤的右上角,‘啪’,四號雲子落在一寸厚的柏木棋盤上,出清脆的一聲,落子的手勢舒展漂亮,宛似一副動態的畫卷。


    沈明哲心裏一震,看這個架勢李海東還真是一位圍棋高手。


    他的心中驚起一絲波瀾,以前下棋大多是在網上,很少有講究抓子,落子這個過程的。


    李海東取子,落子的整個過程流暢漂亮,其姿態從容不迫,極具視覺上的觀賞性,給人以一種美的享受。


    以圍棋禮儀而言,古代文人稱這種落子手法為‘獨釣寒江’,取意自柳宗元的五言絕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來。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對方能把這一個手勢使用的如此流暢自然,應該是在圍棋上下過不少功夫的吧?


    不管怎麽說,對方已經落子,沈明哲可以把注意力轉移在棋盤上了。


    黑棋走的是“錯小目”開局,沈明哲笑笑,這招他還算熟悉,於是以“星小目”對抗,第五手黑棋掛左上星位,白棋小飛,黑棋隔四拆回,在上方布下變相中國流的陣勢。


    黑棋右上三路拆一緊逼,似小實大,一方麵加強右上角,另一方麵給白棋二子製造壓力。


    怎麽辦?右邊接著走,黑棋這裏自然而然形成外勢,上邊的打入也就沒了,右上那麽空闊的地方,要是不花一手棋全都圍成了實空可就太大了。


    但是白子剛落,他的如意算盤又落空了,李海東象是故意來個四路長,正麵做戰。


    一番衝殺之後,不好走的地方沈明哲就不去走,左邊星位上一路飛,強圍邊空,再次救回白棋兩子。


    但是,李海東又豈是會那麽聽話的人?反攻連續吃下他一片。


    沈明哲有些著急了,自己招架起來有些吃力了。


    李海東忽然道:“小沈啊,要沉住氣!圍棋最重要的就是要沉住氣,下子遠觀全局,平心靜氣,才能甕中捉鱉,古時就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大魚往往都在最後啊。”


    沈明哲嘿嘿笑了笑,心想自己還沒到那個水平啊,能遊刃有餘下到這個程度,那至少也是國手級別了,自己是個業餘選手啊。


    “小沈啊,趁這個機會,沒有外人在,我和你大哥童遠山也是老朋友了,所以以後你不必怕我,葉書記有什麽想法,或者聽到哪些傳言都可以和我講。”李海東道。


    沈明哲一聽,原來李海東竟然是童遠山的老朋友,心裏的戒備自然就少了許多。。


    由於就在白子黑子交錯間,沈明哲便把外麵的說法,葉建平的思路、和他自己的疑惑和盤說了出來,然後靜靜的等著李海東的回答。


    李海東的回答很巧妙,他講:“看似安全,不代表沒有暗藏殺機,一招不慎,可能就滿盤皆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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