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大陸西北屹立著連綿起伏的十萬大山,妖獸縱橫,人跡罕至。


    此時烏雲遮擋住天空,使天邊呈現出鴉青色,與遠處的高山映襯著,晨起時山間的薄霧繚繞在外圍,好似仙境一般。


    群山之中,似是而非的羊腸小道蜿蜒盤旋而上,周圍雜草叢生,樹林茂密,枝葉的遮擋下看的不甚清楚,偶爾能聽見枝丫上停留的鳥兒發出幾聲歡快的叫聲。


    “噠、噠、噠······”


    不知哪個方向傳來一陣噠噠的聲音,驚擾了停留的鳥獸,撲閃著翅膀四散而去。


    煙霧籠罩間,一道佝僂的身影越來越近。


    來者是一位老婆婆,滿頭的白發,眉間三道淺淺的皺紋,臉頰消瘦,手拄著拐杖,一下一下的敲擊在地上,走的不快,但極其規律,步履蹣跚著向山林行去。


    “咳咳!”


    似是走的累了,她停下來咳嗽兩聲,長長的歎了口氣,胸腔隨著呼吸劇烈的起伏。


    但很快,小路上又響起了拐杖敲擊的噠噠聲,老婆婆顫顫巍巍的繼續前行著,踩過的靈草歪歪扭扭的倒下,沒過多久便又挺立起來,似是沒有人來過一樣。


    霧氣漸漸散去,婆婆撐著拐杖進到一片山穀,一眼便見到了跪在墓碑前的少女,一襲白衣,背影蕭索。


    她似乎跪在這兒很久了,裙擺上被露水沾濕,氤氳開一大片,鬢角的碎發上沾滿了水珠,幾滴凝結在一起,堪堪掛在發尾,隨著她輕輕地轉頭,掉落在土裏消失不見。


    少女煢煢孑立,孤寂的氛圍隔著幾步都能感受到,婆婆渾濁的眼內似乎湧動著某種情緒,嘴唇顫抖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隻說了一句。


    “囡囡,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聽到婆婆的話,少女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伸手將墓碑周圍的靈草拔掉,留下了開的正好的一朵白花。


    “婆婆怎麽來了?”


    少女的聲音洋洋盈耳,燕語鶯聲一般,隻是總帶著一股清冷的味道。


    “我不放心你,就過來看看。”婆婆被少女扶著胳膊,另一隻手拿著拐杖,二人轉身順著小路返回。


    “有什麽不放心的,又不是第一次來,”少女用靈力托著婆婆,讓她不必再借用自己的力行走,輕鬆不少,“您就好好呆在寨子裏,看著那些小皮猴就是了。”


    “他們哪裏需要看著,一個個的和你一樣,每天都在修煉,我恨不得讓他們能休息一會兒。”婆婆拍了拍少女的手。


    “刻苦修行也好,有了他們,我們苗族遲早會有重振的一天。”少女輕輕的說道,不知想起了什麽,恍惚一瞬,眼內的恨意一閃而逝,快的讓人看不清楚。


    婆婆頭輕輕低下,掩蓋了眼內的悲痛。


    二人各有心思,一時無話,沉默的往寨子內走去。


    從山崖底密密麻麻的藤蔓中穿過,便聽到一陣孩童的嬉笑聲,許是玩兒的太開心,並未發現進來的二人,等感受到後麵的的人影,嚇的立馬縮在一起。


    少女見到這些孩子的反應,心中一痛。


    苗族前幾年一直被追殺,必須得時刻警惕著,這些孩子都生在那個時候,如同驚弓之鳥,直到十年前出現魔修奸細的事情才放鬆了對他們的圍捕。


    “婆婆,是你們啊,嚇死我了!”這中間唯一的女孩兒睜著大眼睛,見到是她們才放鬆下來。


    “你們能這樣警惕很好。”婆婆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


    小女孩兒隻噘著嘴,看了一眼旁邊清冷的少女,她才不想這麽警惕呢!


    “還不是她爹害的!”


    聽到這話,小女孩兒捂著嘴巴,很快反應過來不是她說的,猛地轉過頭,看向孩子中間最高的那個小少年。


    “大壯,別瞎說!”後放過來一位中年的婦人,拉住最高的少年嗬斥道。


    大壯不服氣,他從出生起就一直跑跑跑,對此怨念極深,也不知怎麽,腦袋一熱便嚷嚷起來,“我哪有瞎說,咱們被追殺,還不是因為她娘嫁給了那個林家的······”


    “大壯!”婦人厲聲打斷他,“我看你是欠收拾,是不是幾天沒打你皮癢了!”


    婦人一邊說著話,作勢就要打過去,可她的巴掌還沒有落下,就被一隻冰涼的小手給握住,動彈不得。轉過頭看,出手的正是那位白衣的少女。


    “他說的沒錯。”少女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已經發生的事,我改不了,但以後隻要有我在一天,誰也別想從我手裏將你們殺了,那些死去的族人,我會為他們報仇,拿那些人的血,來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


    寨子內一共隻有十幾人,耳朵早就悄悄放在這邊,聽到少女擲地有聲的話,心內均是一凜。他們並不懷疑少女做的承諾,因為這些年她已經陸續帶回了許多仇人的屍首。


    “報仇?怎麽報?最大的仇人是你爹!”大壯的委屈積在心裏許久,他曾親眼目睹了爹爹被殺死,可他隻是個孩子,根本就無能為力,“當年若不是你娘執意要嫁給那人,我們苗寨何至於招來如此禍患,數百的族人何至於無辜慘死!”


    “大壯!”婆婆劇烈的咳嗽幾聲,手指顫抖著指向他。


    “婆婆!”大壯見婆婆如此,趕緊過去扶住她,“您別氣,是我失言,您打我罵我,千萬別氣著自己!”


    婆婆看著他憨厚的臉,平日裏最乖巧不過,可今日吐露了這麽多,說到底還是積怨已久,不吐不快罷了!她一想到這兒,終於忍不住留下淚水,都是作孽啊!


    眾人見到婆婆被大壯虛扶著,趕緊過去手忙腳亂的半抬著坐到椅子上。


    “我姓苗,一直都是。”


    混亂之中,少女清冷的聲音響起,引得眾人的動作一滯,原本亂糟糟的場麵陡然靜了下來,看向站在邊上清瘦的少女。


    “林家,我自會找他們報仇。”


    “那你爹呢?”大壯不顧旁邊夫人的拉扯,執意詢問道。


    “等我修為足夠,會親手解決了他,為我娘報仇。”少女的眼中浮現出一男一女兩道人影,一個是她血緣上的父親,一個是她名義上的嫡母。


    “散開吧,”婆婆坐在石椅上,將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都給我散開,沒有事情做了嗎?”


    周圍的修士互相看看,最後還是離開。


    “林家勢大,化神修士都有,你可莫要輕舉妄動。”婆婆見周圍沒有人,拉住了少女的手,“而且囡囡,你······不管怎樣,他都是你血緣上的父親。”


    “他帶人去追殺我和我娘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是我的父親。”少女眼睛泛紅,控製不住的想起了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


    “娘的乖囡囡,要好好長大啊!”


    “你看,這是你爹,等婆婆接受了你爹,咱們就回苗寨去看她們好不好?”


    “囡囡這麽有天賦,將來定能學會控蠱術!”


    “囡囡,娘要帶著你逃走了,原來你爹竟有家室,接近我不過是為了苗寨的控蠱術,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囡囡,我不能帶著你逃回苗寨,你父親會順藤摸瓜找到他們,我不敢想他會對族人做些什麽,若是被抓到,你就跟著他回去,再怎麽樣,你都是他的女兒。”


    ······


    少女過去跪在地下,抓住婆婆的手,“我娘臨死前對我說,她懦弱了一輩子,唯一硬氣的一回,便是嫁給了我爹,可就是這個決定,害了整個苗族,我是她的女兒,當初苟活著唯一的目的便是為她報仇,現在又加了一條,便是振興整個苗族。”


    和婆婆的淚眼婆娑相比,少女顯得過於冷靜,眼淚她也曾流過,可除了顯出她的軟弱之外什麽用都沒有。


    恍惚間,似乎又想到了那一天。


    那一年她才十歲,優越的天賦讓她驕傲自滿,父母的嬌寵讓她不諳世事,可一切都在那一天改變,原本懵懂無知的孩子一夕之間長大。


    她還記得那一天,母親慌張的回來,隻匆匆拿了靈石便拽著還是小女孩兒的她,往外逃去。


    那是唯一一次見到母親失態,也是最後一次。


    “娘,我們為什麽要跑?爹爹呢?”小女孩兒天真的詢問著母親,周遭惶恐的氣氛壓的她心裏不安,“你不要怕,爹爹會保護我們的!”


    彼時她們已經跑進了十萬大山,母親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什麽,拿出了一隻蠱蟲,順著手指的傷口鑽進她的眉心,“囡囡不要怕,這是娘的本命蠱蟲,它會保護你的。”


    小女孩兒的母親斷斷續續的說了很多,也不管她能不能記住,最後實在支撐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原來她在逃跑的時候便已受了重傷。


    血腥味兒引來了一隻三階的妖獸,斑斕虎,實力已經接近築基,對於一個隻有煉氣六層的女孩兒來講無疑是滅頂之災,她拿起自己的劍,顫抖著守在已經暈過去的母親麵前。


    可她在這隻斑斕虎的眼中,連作為晚餐都嫌棄少,打的她重傷倒地之後便來到了昏迷的母親前,一口咬下去。


    小女孩兒隻能見到滿目的血紅,母親的半臂還在那老虎的口中,對上那妖獸挑釁的視線,隻覺得腦中轟響,身上不住的顫抖,由內而外的發出一陣涼意。


    這邊的異常似乎引起了妖獸的注意,舔了舔嘴唇周圍的血跡,打算先解決這個小麻煩。


    可這妖獸沒有料到,它眼中的螻蟻也有反撲的時候。


    來到這小女孩兒近前,便驟然察覺到身上一瞬間的僵硬,徹骨的寒意襲來,定在那裏短暫的失神。


    而一直舉著劍的小女孩,就在這時調動了所有的靈力,一劍劈過來,氣勢如虹,驚的老虎山上的毛發立起,卻還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劍順著頭頂貫穿了整個頭顱。


    小女孩兒鬆開手裏的劍,對於剛才的一擊懵懵懂懂,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做到的。可她知道,現在的結果是這隻妖獸死去,反應過來這一點後,她立刻轉身往母親的身邊爬去。


    藍色的道袍擋在眼前,上麵祥雲的圖案甚是熟悉,小女孩兒順著下擺往上看去,就見到那張往日裏慈愛的麵龐,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識。


    朦朧間,她聽到了爹爹的聲音,熟悉又陌生。


    “她才十歲,天生的領域已經激活,又領悟了劍氣,你知道她以後的成就能有多大嗎?隻要她活下去,順順利利的修煉,我們林家上千年都不用發愁了!”


    “我不管她多有天賦,我隻知道斬草除根!”這是一個婦人的聲音,尖銳刺耳。


    “老祖拿來了百日斬,她一個十歲的孩子根本承受不住,三月已過,等她醒來之後便會斬斷前塵往事,隻要我們不提,沒人會知道她的身世!”


    “我不管,我就要······”


    “你發什麽瘋!老祖拿來這個的意思不不明白嗎?”男人製止住婦人的手,但還是碰到了床上的小女孩兒,“你醒了?”男人小心翼翼的看向她,“可知道我是誰?”


    小女孩知道,但她冷漠的看向這個男人,最後搖了搖頭。


    ······


    莫鬼鬼靠在船上的一角,不時的檢查小船上的靈石,往西麵飛去。


    這小船可不是之前莫家的那個,而是她在坊市中買的,隻是個法寶,速度不快,但勝在結實,而且地方大。


    但這空間也是相對的,莫鬼鬼一個人呆著,躺下打幾個滾兒都綽綽有餘了,但現在船上趴了一個暴漲的小黑,瞬間便顯得擁擠起來,它帶著怨念的看向莫鬼鬼。


    “小黑,我這不是沒有買到合適的飛行法器嗎?你堅持一下。”莫鬼鬼拍拍它的頭。


    “嘎嘎——”


    臨走之前莫鬼鬼和小黑簽訂了平等契約,這回倒是能理解了小黑的意思,拿出了一塊肉遞給它。


    “我也想要!”


    雜毛團子循著味道便爬上了莫鬼鬼的肩膀,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


    “你還沒告訴我怎麽變成這樣了呢?”在宗門內急著出來,也沒仔細詢問,和小黑簽訂契約之後便帶著它們出來,“你說你進個階,不長個頭也就算了,怎麽還縮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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