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回廊中過去了50餘年,外界也過去了6個月。


    這天,外界中一直站立不動的林緣抬起了頭,天空中陡然黑暗,一束金色的光落入了他的眼瞳,大量的信息傳遞而來。


    “宇極學院、天晶學院,6個月後學院交流,星主峰會麽?時間剛好來得及。”


    瀏覽完衰老星主的信件,林緣再次一動不動,眼中萬般迷離景象流轉,陷入了奇特的狀態。


    學生們在曆史回廊中特訓,他也在進行著自己的計劃。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個計劃究竟是什麽,即使是曆史回廊中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雲霞升騰、金光閃爍,清晨的小牛山格外地美麗。


    清脆的鍾聲一聲聲響起,仿佛把昨夜的混濁氣息滌蕩一空。


    小牛觀中的道士們早早地開始了自己的早課。


    “琳琅振響,十方肅清。河海靜默,山嶽吞煙……”


    莉娜坐在祈願樹的枝椏上,一前一後晃動著白生生的小腿,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念經。


    最開始的時候,她隻覺得這些道士們好吵,讓她都睡不了好覺。早上念經、晚上也念,念的經文還是來來去去的那幾套,煩死了。


    現在,莉娜卻喜愛上了看他們念經。明明是大聲地念誦,她卻總能從心底裏感受到一種寧靜的力量。


    “也許,這就是小林說的,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莉娜雙手托著下巴,出神地看著遠處領頭的道人。


    林緣看著底下念經的幾名道士,麵帶微笑。


    這一次,他並沒有攜帶任何的力量進來。在這曆史回廊中的,也僅僅隻是一個普通的道士。若是要說有什麽特別的,應該就是非常豐富的理論知識吧。


    所以,他很順利地就折服了眾人,成為了這座新建道觀的觀主。


    1個多小時後,林緣一甩拂塵,朗聲開口道:“早課結束,開始用齋。”


    獵鷹文明主截取的這段曆史是相當古老的時代,社會生產力十分地落後。再加上林緣的一些學生正在山外麵搞事情,所以眾人的早飯也不過是一個發硬的饅頭。


    “小林,你為什麽非要吃這種東西呢?難道你也在特訓嗎?”莉娜來到林緣的身邊,不解地問道。


    林緣啃了一口饅頭,坐在石板凳上,無奈地說道:“我現在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哪有普通人不吃飯的呢?還有,記得叫我仙玄道長。”


    “好的,小林。我記住了。”莉娜很認真地點頭說道。


    你啊,說多少遍,也是記不住的。


    林緣內心歎息一聲,繼續啃著手裏的饅頭。


    唰,唰。


    早早消滅饅頭的道士開始打掃庭院。


    這間道觀雖然香火不算鼎盛,每周還是有不少村民來祈願的,不能怠慢了。


    庭院中的落葉並不多,道士卻打掃得很慢。館主仙玄道長曾說,掃地也是打掃心靈,同樣是一種修行,要認真對待。


    但要打掃的東西少,可以輕鬆一些,道士還是心情愉快的。他抬頭看了看庭院中間開枝散葉、青翠茂密的祈願樹,由衷感歎道:


    “真是一棵神奇的樹啊。”


    在這嚴冬季節,同樣的品種,其他的樹都已落盡了樹葉,唯獨這顆姿態奇特的祈願樹依舊長青,成為了小牛觀中的一處奇景。


    “莉娜,你看看你,都把我觀中的道士搞疑惑了。我發現,這些年來,你是越來越不像一棵自然的樹了。”林緣指了指道士,又指了指祈願樹,對著莉娜說道。


    “哼哼,他們疑惑得太早了。我還打算明年冬天開花呢!”


    “為什麽不自然呢?我可不是一棵普通的樹,我是一棵奇特的祈願樹。祈願樹當然得和其他的樹不同啦!也許,有一天我還能把根拔出來,用根走路呢。”莉娜得意道。


    不僅要冬天開花,還要用根走路?你怎麽不上天呢。


    林緣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簡直太過美好,他觀中的道士怕是要連夜收拾東西跑路。


    “用根走路還是算了。你也不想被當成妖魔鬼怪吧?”林緣耐心勸道。


    “嗯,小林你說得對,那就換成其他的吧。”莉娜想了想,放棄了自己的那個念頭。


    因為莉娜是意念體,尋常人無法看到。所以,在眾道士的眼中,仙玄道長會經常坐在石板凳上,對著祈願樹喃喃自語。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觀主已經到了自然的境界了,可以和樹木溝通。”大殿中的道士看著殿外的林緣,崇敬地說道。


    “我們不過是為了躲避兵災,才上山做起了道士。觀主卻是真正的清淨人啊。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我們還需要繼續努力修持。”另一名道士感慨道。


    念經、打掃、做法事、修身養性,小牛觀中的平靜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


    山外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來祈願的村民越來越少,來尋求收留避難的人卻越來越多。


    “觀主,不好了!安南王的大軍朝著我們這裏過來了!”一名道士慌慌張張地跑進大殿,一路大喊。


    安南王?!


    大殿中靜坐的道士們坐不住了,紛紛左顧右盼,神情慌張。


    如今世道紛亂,群雄逐鹿。這安南王一介布衣,卻有著梟雄之資,用兵如神,短短幾十年就擁有了偌大的基業,是天下共主的有力爭奪者之一。


    安南王來他們這旮旯小山做什麽?


    “小林,快跑吧!外麵來了好多人!”莉娜焦急地說道。


    林緣搖了搖頭,從蒲團上起身,朝著旁邊的兩位道士說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明德、明心,你們兩位隨我一同去迎接這位安南王。”


    本來驚慌不已的眾人,看見觀主鎮定的模樣,也找回了幾分定性。唯獨一人額頭冷汗直流,麵色發白。


    小牛觀外麵,上千名甲士隨著一名英武男子緩緩走來。


    “王爺,前麵就是小牛觀了。”一名侍從說道。


    “平陽王就躲到了這裏?真是好笑。”


    安南王嗤笑一聲,抬起手,正打算讓人衝進道觀,道觀的門忽然自己打開了。


    一位中年道長帶著兩位道士跨門走出。


    “貧道仙玄,是這座道觀的觀主,見過安南王。”林緣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禮道。


    龐大的陣仗絲毫沒有影響他的表情,倒是明德、明心兩人僵硬著身子,看上去很不自然。


    “仙玄道長客氣了。”安南王也立即恭敬拱手回禮。


    這讓所有的侍從們都大吃一驚,這與他們印象中殺伐果斷的安南王完全不符。不應該是直接開殺了嗎?


    安南王比侍從們還要震驚!盡管麵前的仙玄道人是中年模樣,但他一眼就還原出了道人少年時候的樣子,竟與他的導師兵劫星主長得一模一樣!


    星空中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偽造出相同的麵孔,可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落後的曆史回廊中。


    這位仙玄道人一定和他的導師有什麽聯係!


    想到這,安南王的笑容越發地溫暖,開始與林緣攀談起來,絕口不提擒拿平陽王的事情。


    不過區區一個平陽王,假如能和導師處好關係,那比什麽都重要。


    好敏銳的小子。


    林緣心中誇道,他自然認出了眼前的安南王就是他的學生,目標是成為帝王。


    不過,林緣並不打算自曝,而是以小牛觀觀主的身份應對著安南王的示好。


    說說笑笑間,兩人從觀外走到觀內,又落座於大殿之中,一副賓主盡歡的模樣。


    這讓所有的甲士和偷摸觀察的道士都大跌眼鏡,瞅著事情向著一個預想不到的情況發展。


    “有仙玄道長這樣的得道高人常駐,這小牛觀日後一定興隆!我們都是凡夫俗子,就不打擾道長清修了。”


    庭院中,安南王將一個木牌掛在祈願樹上,又認真上了三炷香,才恭敬地朝林緣拜別。


    “也祝王爺的願望成真。”林緣說道。


    聽到林緣的祝福,安南王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爽快地留下了一些銀錢,隨後撇了角落中某位道士一眼,帶著上千的甲士們離去。


    “這,這就走了?我們沒事?”


    “殺人如麻的安南王不但沒動手,還禮拜了我們小牛觀?”


    眾多的道士們不敢相信地低聲細語著,看向始終鎮定自若的觀主,露出了萬分崇敬的神情。


    “多謝觀主收留!大恩大德,此生難報!”人群中,一名道士忽然疾步走出,來到林緣的麵前,叩首拜謝。


    “道不遠人,人自遠道。起來吧,放下心中的執念,你會發現人生可以有另一種活法。”林緣溫和地說道。


    潔白的拂塵拂過平陽王的頭頂,他忽然感覺到心底一片明淨,就像多年積塵的房間被打掃幹淨,許多平時不曾注意的東西都浮現心頭。


    原來,現在的他並非一無所有。這天、這地、就連這泥土都是如此地可愛。


    不知不覺間,平陽王淚流滿麵,又對著林緣連連叩拜幾次,才起身回到了人群中間。


    在此之後,小牛觀中少了一位平陽王,多出了一位敲鍾人。


    四季輪替、晴雨變化,他每天都準時早起敲鍾,認真誦念經文。他的臉上常掛著微笑,無論是對待前來祈願的民眾,還是花花草草,漸漸地有了一個“微笑道士”的雅稱。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小牛山雖然是一座偏僻的小山,但是因為小牛觀的存在,成為了大周國內有名的聖山。


    “大道光明。”


    由大周國開國皇帝安南親手寫下的牌匾掛在了道觀的門口,每個來小牛觀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到。


    在安南的支持下,小牛觀也連續翻新擴建了幾次。林緣也並不阻止,而是順其自然。


    現在的小牛觀,道眾100餘人,房屋八九棟,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大道觀了。


    “小林,安南前些日子也走了。100年真的好漫長啊!”已經覆蓋了大半個庭院的祈願樹上,莉娜無意識地晃著小腿,有些傷感地說道。


    “可以了。安南在這裏可是活了96歲呢,當皇帝也當了34年。在古代,能夠活這麽久的皇帝可不多。”滿頭白發,臉上布滿皺紋的林緣寬慰道。


    “小林,你會先離我而去嗎?”莉娜從樹枝上跳下,湊到林緣的麵前問道。


    “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的。”林緣對視著她的翠眸,微笑著說道。


    對於莉娜,林緣總是有種複雜的感情。是妹妹、是徒弟、是調皮古怪的精靈……她總是能三言兩語猜中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


    事物總是要走向反麵的。我行走的道路是如此地複雜,而莉娜卻是如此地單純。也許,我也正是因此才與她相遇的吧。


    可能是這幅身軀年老了的原因,林緣忽然想到了許多。他抬起頭,在沒有人可以察覺到的天空之上,一對銀白色的巨眸仿佛萬古不易的法則,冷漠地注視著這方時空的所有變化。


    林緣身體打了一個冷顫。


    “小林,你感冒了嗎?摘點我的葉子去泡茶吧,現在祈願樹的葉子已經可以治療好多疾病了呢。”莉娜眨著眼睛,關心地說道。


    “好。”林緣沒有拒絕,他現在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從前了。


    何況,莉娜改造出的祈願樹確實效果非凡,一些民間群眾甚至稱呼它為仙樹呢。


    眼前的女孩比他想象的還要有天賦,他本來是打算讓她深刻感悟一下自然的。沒想到她直接改造出了一種新的自然植物。


    當然,這一切和他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他都開始摸索星主之上的道路了。


    四年後某一天夜裏,狂風呼嘯,大雪紛飛,即使是身強體健的年輕道士也緊閉了門窗,縮在了房屋之中。


    次日,早起敲鍾的微笑道人第一個發現了不對。


    覆蓋整座庭院的祈願樹竟然落葉了,在庭院裏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地毯。


    陸續趕來的道士們也紛紛感到難以相信,在他們的印象中,祈願樹永遠都是長青不敗的。即便在冬天也能開出夏花。


    這是什麽不好的征兆嗎?


    忽然,他們看見了祈願樹前一個熟悉的身影。


    “觀主?!”


    眾人連忙衝入庭院中,這時,他們才發現仙玄道人已經沒有了氣息。


    “觀主仙去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了天空崩塌的感覺。


    微笑道人多年來第一次落淚,他走到仙玄道人的麵前深深叩首,隨後朝著眾人說道:


    “祈願樹一定也是在用這種方式送別觀主。觀主麵容慈祥,仙去前,一定也是開心的。諸位,小牛觀的以後,就靠我們了!”


    100年時光過去,所有的學生都脫離了曆史回廊。


    猶如是看了一場漫長的電影,那些時光中刻骨銘心的記憶變得平靜。人生如夢。


    “特訓結束,你們各自好好回去消化。”


    林緣麵無表情地看著蘇醒的學生,揮手送走了他們。


    “小林?你怎麽變成這樣了?”莉娜看著眼前的林緣,感到十分地陌生。


    在他的眼中,她竟然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了。


    “你該回去了。”林緣揮手,一股玄奧的力量籠罩在莉娜的身上。


    但是她並沒有消失,在她的手上,一個雕像正在漸漸浮現。一股銀白色的力量從其中流溢而出,牢牢護住了她。


    莉娜眼中一亮,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林緣雕像。


    相似而不同的力量碰撞,徹底淹沒了一切。


    等到莉娜看清周圍時,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小林,他怎麽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莉娜心中前所未有地慌張起來。


    “好了,現在沒事了。”林緣的聲音在她的心中響起。


    “小林?”莉娜驚喜地在心中說道,內心平靜了下來。


    那個她熟悉的小林,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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