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之所不得超脫,常沉苦海,蓋因不識仙玄,不見真我。”


    “解脫魔淵一執念,坐忘悟仙真。”


    “暗古道友境界吾不如也,可稱林?暗古矣。”


    “隆特道友也不差,已悟到坐忘真義,亦可稱林?隆特。”


    羅網之上,兩位相貌幾乎相同的道袍青年,互相稽首,論道仙玄。


    周圍一圈相似麵貌的青年坐在蒲團上,或搖頭,或擺手,嗤笑、讚歎、捶胸歎息不一而足。


    幾百個散發各種天道氣息的小世界在虛空中隱隱浮現,九彩的天道之花片片飛舞,數以億萬記的符文在組合、碰撞,激蕩出無比玄奧的道韻氣息。


    更遠處,無數道童小廝模樣的天魔秩序井然地端坐,神色無比認真地記錄謄抄各位天魔道長的精微妙言,時不時一臉恍然。


    祥雲朵朵,風和日麗,端的是一派仙家景象。


    暗中觀察的髏燼魔神骷髏手顫抖,身上的大道氣息險些側漏出來。


    尤其是當它看見蒲團上,兩個它的化身在激烈地辯論仙玄之道時,更是激動得一把握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汙穢,實在是太汙穢了!這樣的天魔,還是趕緊毀滅掉吧!”


    “髏燼魔神,我等魔神雖然不講究那些仙人的心境,但是你老是一驚一乍,實在有損我等魔神威嚴。”


    極惡的黑淵翻滾,堪比一個世界的天魔門扉轟然渙散。


    日月大星點綴衣袍,三千天道環繞周身,左擎混沌色長戟,右托無定虛空。


    巍峨大魔高居寰宇中心,在無邊的威嚴和恐怖中,揮下長戟。


    靈氣、魔煙、狂風、海嘯、生靈,所有的東西都被無形的大力凝固在原地。


    不可描述的億萬種幻象浮光掠影,無數小世界生滅輪回。大魔的前方,一道又一道的仙輝從莫名高處垂落,每一道都可鎮殺半仙,卻靠近不了祂的周圍。


    “黑力穹極魔神!”


    虛空在腐化,億萬魔物旋生旋滅,齊聲讚頌魔神之名。


    “升仙之地已現,髏燼魔神,記住,你隻有一個呼吸的時間!”


    在這凝固的時空中,兩者對望一眼,大魔持戟邁入了升仙之地。


    “一個呼吸?足夠了。”


    髏燼魔神閉眼,浩瀚不知幾億萬裏的浮嵐界外,隱約包覆上了一層水晶。


    除了幾處有上古仙陣守護的秘境,下至泥石,上至大乘,所有細節,一切變化,皆入祂心。


    升仙之地內,魔神逆著霞光仙輝,在混沌中強行開辟方向,靠近那冥冥中的終點,不可觸及的仙橋。


    “仙求超脫,魔求唯我。區區仙橋,有形之物,何能攔我?”


    威嚴唯我的霸道之聲在無形無質的升仙之地回蕩傳遞,驅散了彌漫的仙光。


    一條湧動百千萬個位麵的漆黑大戟,攜帶著難以想象的大力,擊破諸般概念,層層虛空,轟然砸下。


    無聲無息中,一座虛實不定、如夢似幻的金橋降臨。在它的下方,恒河沙數的位麵起伏不定,無窮生靈在其中演繹悲喜離合,不得超脫。


    升仙橋!


    一橋橫貫仙凡,飛升得享永生。


    流轉永恒韻味的金橋與渾天絕神戟相撞,虛空破滅,混沌湧動,位麵之海激蕩起波濤,數萬個小千世界無聲消亡。


    “咦?”


    金橋彼岸,無色無相,無形無質,霞瑞氤氳的仙真之地,有混同一氣的仙人回眸凝望。


    不可一世的黑力穹極魔神如遭重擊,身上大星搖落,擎天之軀連退七步,氣息瞬間跌落數個層次不隻。


    “隻是一道眸光。這就是仙王嗎?”


    魔神以戟支撐身體,口中流下紫色魔血,內心悚然。


    在黑力穹極魔神攻擊升仙橋的刹那,天機紊亂,髏燼魔神睜開雙眼,黑色的光打破了凝固的時空,淹沒了整個浮嵐界。


    “天魔、鳥獸、大氣、微塵……道染的範圍居然這麽廣了!”


    髏燼魔神麵色有點難看,沒想到羅網之上的天魔隻是冰山一角,這種仙玄瘟疫已經侵染了小半個浮嵐界。


    微塵之中,亦有金色經文詠誦!


    “但願不要汙染大千世界本源太多。”


    髏燼魔神目光迷蒙,眼中倒映出整個浮嵐界。宏偉猶如世界的意誌陡然降臨,下一刻,淹沒世界的黑光中,從微塵到天魔,凡是感染了仙玄的事物,都在不可逆轉地分解,融化在黑光之中。


    浮嵐界中,隱藏在秘境中試圖聯係仙界的修士,被魔神意誌壓倒在地上,徹底露出絕望神情。


    “這是域外魔神的力量!此方大界完了!完了!”


    “定是祂們遮蔽了升仙橋,切斷了我們與上界的聯係。切斷和此界的聯係吧,我們去落英界。”


    髏燼的出手摧垮了剩餘修士的抵抗意誌。在魔神的麵前,不成仙人,都是螻蟻,任何的抵擋都毫無意義。


    黑光退去,天地間空蕩蕩一片,沒有了彌漫的黑煙,沒有了覆蓋天穹的羅網,也沒有了靜坐講仙玄的天魔眾。


    髏燼收回目光,對自己滅絕浮嵐界三分之一生靈的舉動毫無波瀾,滿意地審視“潔淨”的大千世界後,轉身步入了升仙之地。


    混沌氣洶湧,滅世仙光橫推四極八方,要毀滅所有不敬者。八道擎天身影並排而立,周身流轉不朽氣息,任由仙光衝刷,目光桀驁。


    “升仙橋竟來了八位魔神?”


    髏燼內心一驚,下意識演化緣由,卻看到了一道眸光。


    噗。


    髏燼吐出兩口鮮血,身上大道都要裂開了。


    “仙橋彼岸有仙王回眸,不要妄自追溯過往。”黑力穹極魔神告誡道。


    仙王!那可是相當於魔主,即使放在上界,也是一方巨頭!


    髏燼心神震撼,連忙收束精神,徹底熄滅探究的念頭,與八位魔神站在了一起。


    “髏燼魔神,仙玄可除?”獅麵魔神問道。


    “浮嵐界再無仙玄之音。”髏燼魔神自信地說道。


    “大千世界本源果然不易獲取,會有諸多異數阻撓。”永恒翻滾的霧海魔神模糊不清地說道。


    “再多異數,也阻擋不了母界的征伐路途!如今,最危險的還是彼岸的仙王。諸位,隨我一同隔斷仙橋,永絕後患!”


    黑力穹極魔神怒吼一聲,渾天絕神戟猛然劈向腳下的虛空。


    其餘八大魔神也一同出力,要將飛仙之地徹底和浮嵐界斬斷開來。


    ……


    距離黑光滅世已經過去了三年的時間,偌大的浮嵐界徹底沒有了修士的身影。


    “呼呼,牙將,你真的確定這裏有修仙者的秘境嗎?”


    “百手,你不相信我的天賦?”


    “哪會啊。隻是那些修仙者膽子和老鼠一樣,聽魔王大人說,他們都分割出秘境小天地,跑到其他位麵去了。現在還留在浮嵐界的秘境,很少很少。”


    “嘿嘿,留下的都是修為不夠的,修為夠的,我們還不敢挖呢。”


    “呼呼,牙將,你說得對。”


    荒蕪的群山中,一對化神天魔正努力地挖掘著大山法陣。三天三夜後,一間簡陋的密室被它們挖通。


    一個蒲團,兩三張畫像,還有一個錯金香爐。


    簡陋的布置讓兩位化神天魔沉默許久。


    “牙將,你的天賦讓我失望。”挖土挖到手酸的百手低沉道。


    “哈哈,這個,這次還找到了一個密室,不是嗎?雖然不是修士,也沒有典籍,但興許天魔王大人就缺個蒲團呢?”牙將尷尬道。


    “希望吧。”


    不知何時,天魔母界中開始流行收藏修士物品。隻要是和修士相關的東西,都能交換到平日裏很難得到的資源。


    領地、元神、法器、材料……隻要你能拿出浮嵐界的修士之物,天魔王就樂意滿足你的需求。眾多的天魔麵對這種好事,自然是趨之若鶩,對於浮嵐界的搜索更加上心。


    沒有天魔注意到,除了殺戮、掠奪、欺騙、偷盜,天魔母界中多出了一種新的秩序,交換。


    牙將和百手收好密室物品後,就飛到了一座山峰的腳下。


    這座山峰很奇特,在它的中間有一道巨大的裂縫,斷麵呈現熔融的結晶狀,似乎是經曆過強大的雷霆洗禮。


    兩魔走到左邊山峰的一角,在那裏,已經有許許多多的天魔在攀爬台階。它們都長得奇形怪狀的,唯一的共同點是身上都帶有部分的人類特征,一隻耳朵、一個鼻子又或者幾根手指。


    牙將下意識舔了舔自己的一口整齊人類白牙,心中多了些許自豪感,拉起昂首挺胸的百手,擠到了天魔隊伍中。


    “天啊,它的牙好整齊!”


    “嘶,竟然擁有一百條人類手臂!恐怖,太恐怖了!”


    眾多的天魔驚歎連連,急忙讓開道路,讓這兩位“進化”得更加完全的天魔先走。


    “切,我曾有幸聽天魔王大人講道過。手不是越多越好的,腳也是!真正的進化者應該像天魔王大人一樣,兩條手,兩條腿,一個嘴巴!”


    一旁頂著一個眼珠子的爛泥天魔憤憤道,卻沒有天魔來理會這個隻“進化”出一個眼珠子的失敗者。


    牙將和百手一路享受眾魔的敬仰,來到了峰頂,恭敬地將物品交給了眼歪嘴斜,狀似弱智的化神天魔後,得到了一塊令牌。


    “玄令!”


    牙將和百手壓抑住心底的興奮,低聲驚呼道。


    握緊令牌,兩魔飛到山峰腳下,在眾多羨慕的目光中,登上了右側的山峰。


    山頂之上,雲蒸霞繞,道音嫋嫋,樓台亭榭中有人影綽綽。


    兩魔來到這裏後,看著往來人形天魔,不禁自慚形穢,恨不得立刻溜走。可是聽道機會難得,還是厚著臉皮從旁邊侍從手中接過化形罩袍,往自己身上牢牢套住。


    頓時,兩魔化作了道童小廝模樣,互相對看一眼後,這才安心地走入了天魔講道之所。


    “我等天魔,不識仙玄,生吞活嚼,茹毛飲血,背離大道久矣,隨時有身隕之危!”


    場中的天魔王一出口就令眾多的天魔揪心起來。


    “何謂仙玄?”一位道童抓耳撓腮,急哄哄地站起來問道。


    天魔王會心一笑,道:“我且問你,此方世界,天道幾何,道痕幾何?”


    “天道三千,道痕三萬!”有道童搶答道。


    天魔王點點頭,不再遮掩身上氣息。三萬道痕閃爍,三千天道流轉。朦朦朧朧中,在場天魔仿佛看見了一方浩大到不可思議的世界在虛空中旋轉,吞納無窮元氣。


    “這,這!”眾天魔被天魔王的氣息震撼到失聲,情緒無法自控。


    “這就是仙玄!仙玄是一切的本源,仙玄是內心的真我!當你們找到真我的時候,就找到了仙玄,就走上了靠近大道的路途!而最直觀的表現,就是這幅大道之軀!”


    天魔王微笑著張開雙手,將這幅青年模樣深深烙印在了眾天魔的心中。


    ……


    挖掘修士遺跡、勤修修士道法,往來無天魔,講道有玄仙。


    荒誕的浮嵐界景象令灑血歸來的九魔神沉默。


    “髏燼,這就是你所說的浮嵐界再無仙玄之音?”黑力穹極魔神忽然覺得自己的長戟癢了、拳頭硬了。


    “或許是髏燼魔神大演化術又更進一步,已經超越練假為真的境界,達到練真為假了呢。”蛇姬魔神捂嘴輕笑道。


    “蛇姬魔神,同為魔神,大可不必取笑。髏燼應該是忘記出手了。”獅麵魔神打圓場道。


    髏燼魔神身子微微顫抖,手中的水晶球碎裂開一道道口子,壓抑著憤怒道:


    “升仙路已隔斷,左右不過再出手一次而已!諸位魔神請靜坐一旁看好,這次,再無仙玄!”


    就在髏燼魔神即將出手的一刻,一股胎動聲穿透兩界、響徹虛空。


    “第十位魔神誕生?!”


    九位魔神內心出現一抹感動,臉色瞬間變得精彩,齊齊回望天魔母界。


    充斥黑紅的無邊魔土上,無數的天魔朝著母界中央跪拜叩首,成千上萬名青年模樣天魔王口誦神秘經文,臉上盡是祥和神色,一步一金蓮,身上升起一條璀璨的天道,共同匯聚到一團無色無相的光團中。


    林緣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似笑非笑地看著門扉外的九位魔神,與天魔母界億萬萬眾生齊口道:“隨緣應化,道盡見我。髏燼魔神,隻清理浮嵐界,可是沒有用的。這一局,我仙玄道人贏了。”


    “賊子,敢爾!”


    九位魔神看著天魔母界本源中的林緣,心中的怒火幾乎要燒穿虛空。但他們卻不能肆意出手,天魔母界是他們的證道之基,不容閃失。


    “仙玄道人,你想好怎麽死了嗎。”


    可凍斃化神的寒冷魔音傳蕩在母界的天空,九位魔神不再理會浮嵐界,帶著殺人的決意,聯袂走入了天魔母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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