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哢哢。


    林緣踏著滿街的碎冰塊前進。


    在他身後,廢墟模樣的鬆狐村猶如發生了時光倒流,冰磚飛舞,倒塌的冰屋紛紛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等他來到冰雪神社時,除了地上躺著的白狐,以及橫七豎八的村民們,鬆狐村已經看不出一點戰鬥的痕跡。


    “原本還打算來和大家好好告別的,結果卻弄成了不辭而別。不過也是,世上哪有完美的結局,也許缺憾才是人生的常態。”


    林緣摸了摸白狐的耳朵,看著地上熟悉的村民們,惆悵地歎了一口氣。


    隨後,他手指朝虛空一點,一陣綿綿的細雨灑下。村民們凍僵的身體漸漸退去寒冷,泛起紅潤氣色。


    “該醒來了。”


    林緣從儲物戒中拿出黑光葫蘆,單手捏碎。一道道透明的魂魄蜂擁飛出,在各自身體的牽引下,回到了自己該在的位置。


    元神最為強大的胡靈率先醒來,它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腦子裏一片迷茫。


    “我不是被那個魔修抓走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它清晰地記得自己被吸到了黑葫蘆中。按照那些魔修的行事作風,它能夠不受折磨地被煉化進法寶,都是非常幸運的事情,怎麽可能還會被放出來。


    忽然,它眼神一凝,看到了神社不遠處的一堆黑色碎片。


    這些碎片的氣息它非常熟悉,正是那件可怕異常的黑色葫蘆!但現在,它卻變成了一堆碎片。


    胡靈瞪大了眼睛。能夠將一件這麽可怕的法寶打成這樣,在它被吸進葫蘆後,到底發生了怎樣激烈的戰鬥,又是何人救下了它?


    胡靈絞盡腦汁地回想自己是否有認識什麽強大的修士,結果能想到的最強修士就是自己那早就死在結丹天劫下的母親。


    “也許是一位正好路過的結丹高人。對了,村民們怎麽樣了?”


    胡靈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暫時壓下心頭的疑惑,站起身來,環視著周圍。


    冰涼的地麵上,一個個村民正緩緩地醒來。因為魂魄離體了一段時間,所以身體操控地不是很熟練,站立起來的動作歪歪扭扭,看起來有點滑稽。


    看到眾人都沒有事情,胡靈心中鬆了一口氣,隨後回到了神社中。


    作為一位修神仙道的修士,離開神社這麽久,它的法力動蕩得已經很嚴重,又在與魔修的對抗中損耗了元神,這一次,它需要修養好久了。


    劫後餘生的村民們互相擁抱、哭泣,對著神社叩頭祭拜後,踉踉蹌蹌地朝著自己的家中走去。


    沒有誰注意到,黑色的碎片旁站立有一個少年。


    “還有一點事。處理完後,就可以啟程了。”


    林緣目送著所有人離去,目光波動,掌心抓著微縮的馴鹿雪橇,一步邁出,回到了鎮海峰。


    在成為了化神以後,他成就了天人之軀,身合大道,一身的修為每時每刻都在迅速增長。


    與此同時,林緣也能夠感應到,在天空的深處有一種煌煌的力量在劇烈的翻騰。


    天道在輕微地震顫,以林緣為中心,方圓十米,一縷縷玄之又玄的氣機從天地中生出,每每想要縈繞在他的身上時,又徒勞地繞了過去。


    曾經被天劫劈過一道雷,林緣很輕易就認出這是天劫的氣機。


    隻不過他現在天人化生,不染紅塵,這方天地的天劫始終無法鎖定住他。


    林緣沒有去管這股天劫的力量,伸出手指點在自己的眉心。


    一團黑色的球狀光飄出,被他握在了手掌之中。


    陰冥毒火蛟墨川。


    可以說,墨川的出現完全打亂了林緣的規劃。本來,他是打算依托太玄門,一步步抵達元嬰之上,再謀劃登仙。


    因為墨川的奪舍舉動,他傳送到了混亂海,如果不是他非同常人,怕是早就死去了很多回。


    “種因得果。當初你想要奪舍我的身體,今天我也拿去你的元神。”林緣說道。


    白皙的手掌上,無數的天道痕跡像是鎖鏈,一條一條捆綁在蛟龍元神的身軀上。受此刺激,自我封閉元神的墨川猛然驚醒。


    當它看到林緣的刹那,一雙龍眼流露驚駭之光,內心中升起了不可抑製的恐懼。


    怎麽回事?林緣怎麽死了?那個奇怪的小子不可能就這麽死去!


    墨川腦海中滿是驚慌的念頭。它對林緣這個奇怪修士的信心比它自己還足,它絕不相信林緣已經死去了。


    但是理智告訴它林緣確實死了!


    它在林緣的識海中待了那麽久,對於林緣的氣息已經熟悉到了元神深處。它已經完全感應不到林緣的氣息了。


    更糟糕的是,林緣死去,它現在落在了眼前這個神秘修士的手中!


    它哪裏會認不出自己身上纏繞的是什麽,這可是在化神境界走出極遠的真君,才可能掌握的天道痕跡!


    它當年全盛時期也不過是能略微引動一條,哪像眼前之人,竟隨手引動幾十條,把它層層禁錮!


    “道友且慢!我是陰冥真君墨川,曾統禦陰冥海域上千年,各種珍奇道寶都有收藏。道友若是需要什麽,盡管說,我必雙手奉上!”墨川竭力地呼喊道。


    眾多天道痕跡交疊形成的模糊障壁外,眉心烙印一點金光的少年,渾身繚繞青白兩色,他的目光高遠如同蒼穹,氣質縹緲不可捉摸。


    “原來連化神也不能擺脫影響啊。”少年歎息道。


    “道友什麽意思?”


    墨川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神秘修士,不明白他為什麽歎息。忽然,它看見了兩汪透亮清光從神秘修士的眼中灑下,內心感到從未有過的光明。


    從破殼出生,到海域稱雄,記憶的堤岸上,墨川看著自己求仙數千載的經曆奔騰流過,不言而明,抬起了頭。一雙清亮的眼眸譬如日月,投射出無數半透明的道痕。


    雲光消去,幻象破滅,海風從墨川的元神之軀中穿過,明明沒有絲毫影響,它卻感到了透心的涼意,身軀顫抖了幾下。


    “成仙啊。”墨川悵惘地歎息道,龍目中沒有了神光。


    “你我之間,兩不相欠。”


    林緣合攏五指,收起了這幅被天道洗白的元神之軀,略一招手,一柄隻有劍脊的水晶劍劃破長空,掛在了他的腰間。


    “通往葛青州的古傳送陣就在極地的中央。隻是,這傳送陣居然是架設在一個天地碎片中,隻有特定的時間,才會與大天地接壤。嗯,下一次接壤的時機就在十天之後!”


    查探了墨川的記憶後,林緣終於徹底掌握了回去的線索。極地中央距離鎮海峰,大概有百萬裏之遙,凡人一輩子都抵達不了,但對於林緣來說,不過是呼吸之間。


    第二天,林緣駕著雪橇來到了鬆狐村。


    “有人在家嗎?”


    林緣站在冰屋的門口,客氣地喊道。


    門口的熊皮被撥開,一個婦女挎著籃子走了出來,疑惑地看著林緣,問道:


    “少年郎,你找誰啊?”


    “哦,有個老人家托我把這個東西送給你們。”


    林緣笑了笑,把一個用鯊魚皮包裹的包袱遞給了阿香嫂。


    “送給我們的?”


    阿香半疑半惑地接過包袱,腦海中自然而然的跳出了一個念頭。


    那個海邊的老人家死了。這是他遺留給她們家的禮物。


    拆開包袱,裏麵是一把弓,一本書以及一顆渾圓的藥丸,都各自附帶有說明信函。


    “寒鐵弓,《林氏釣魚》,駐顏丹……”


    阿香翻閱完說明信函,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麽,但那個神秘的少年卻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


    冰雪神社前,林緣提著籃子,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的村老。


    “老先生,這神社最近都不讓祭拜了嗎?”


    “抱歉。因為之前村裏發生過人禍,所以這段時間,神社都不會對外開放。少年郎,你還是隔兩月再過來吧。”村老攔在林緣的麵前,勸說道。


    “好吧。那可否請村老幫忙替我祭拜一下?因為這是林緣老先生最後的遺願了。”


    林緣伸出手,將一塊龍形玉佩遞了過去。


    “哎,他還是沒挺過這一年啊。”村老歎息道。


    在聽到林緣的話後,他腦中自然而然就明白,鎮海峰的老人家離世了,盡管他並沒有真的看見林緣死去。


    “既然是林老先生的遺物,我會幫你祭拜給狐靈大人的。”村老答應道,轉身一步一步走上了神社的台階。


    “那就多謝了。”林緣微笑著拱手行禮道。


    他將墨川的元神之軀分為了兩份,一份製作成了龍形玉佩,被他封存入了胡靈的元神氣息。佩戴這個玉佩,元嬰之前,它都不會再有被人氣煙火汙染的困擾。


    另一份則被他以大手段封印進了鬆狐村的地下,持久地改善整個村的風水。日後,這個村中出生的孩子體魄會更加強壯,也有更大的可能會誕生出靈根。


    而林緣交給阿香的《林氏釣魚》,隻要沈昊明勤加琢磨,也能找到其中的修煉要訣。有朝一日可以釣出封印在鬆狐村下的蛟龍氣息,輔助自己修行。


    “此間事了,該啟程了。”


    安排好了眾人,林緣已經沒有了留戀,坐上雪橇,驅使著馴鹿們向著鬆狐村外離去。


    冰雪神社中,村老將龍形玉佩恭敬地安放在雕像的前方。


    “狐靈大人,這是林緣,林老先生獻給您的祭品。”


    下一刻,冰雕藍光閃過,一隻白狐狸抓起玉佩,詢問道:


    “這玉佩是誰送來的?”


    “呃,狐靈大人,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送來的。”


    被突然出現的狐靈大人嚇了一跳,連村老都不由得說話卡殼了一下。


    呼!


    胡靈立刻衝出了神社,強壓下動蕩的法力,攔住了雪橇上的林緣。


    “請問,是你送來的這玉佩嗎?”幻化成豆蔻少女的胡靈舉著龍形玉佩,問道。


    “是我。”林緣答道。


    “那位老先生怎麽樣了?”


    “死了。我按照他的遺願,把他葬在了大海中。”


    “是嗎。還真是他的風格啊。”胡靈握緊了玉佩,空落落道。


    “哦,對了。那位老先生說,他在人間已經走到了終點,現在是去其他地方旅行了。不必掛懷。”林緣說道。


    胡靈愣了愣,眼中泛起光芒,展露出燦爛的笑容:


    “謝謝!謝謝你帶來的玉佩和消息!”


    “沒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駕!”


    林緣微笑點點頭,拍了拍馴鹿,再度出發。


    ……


    極地中央,混亂海最為寒冷的地方。這裏的天地靈氣無比的稀薄和怠惰,隻有元嬰期的大修士才能不受影響地行走在這裏。


    今天,沉寂了千年的極地中心重新熱鬧了起來。


    十幾個外界難得一見的元嬰大修士匯聚在了一起,皮笑肉不笑地互相交談著。


    “廣盛元君,你怎麽也來了啊。”


    “稀客啊,沒想到時隔千年,還能看見你端榮元君。”


    “哼,血葵,你弟子挖我棺槨一事,你怎麽解釋!”


    “鏡幽,那些小事就別談了。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裏,大家都心知肚明。”


    渾身長滿一片片紅色花瓣的紅影道人一語落下,場上的所有人都麵露恐懼。


    “沒有想到當初的浩劫之後,這片天地中竟然還有大乘半仙的存在!”


    “必須走,以在場諸位功法的需求,我們很可能會觸怒到那位存在。”


    “那位存在隻是例外。隻要借助古傳送陣離去後,相信以我們的實力,足以煉化足夠的血食,登天化神。到那時,此界仙門,我們也有希望!”


    “桀桀桀,老祖我的吞魂化血大法可是饑渴難耐了。”


    在場的元嬰老怪們目露邪惡光芒。他們都是從幾千年前冰封沉睡下來的老怪物,個個都是元嬰圓滿的大修士!


    本來按照他們的計劃,是從極地開始蠶食輻射,煉化魂魄血肉,登天化神。結果不久前天空墜落的一掌,徹底打滅了他們的信心。


    捉天拿地,一掌覆滅萬裏敵人。這等恐怖的道法,他們也隻在沉睡前的古修仙界遠遠觀摩過。而能夠施展的無一不是大乘半仙人物,是真正的人間巔峰。


    所以,他們悄悄拋下基業,不遠萬裏來到極地中央。這裏的古傳送陣據說是仙人下凡架設而成,可以跨越極為遙遠的距離。隻要遠離這位半仙,他們自然大有作為。


    “咦,這是哪位道友?他什麽時候來的?”


    渾身血紅花瓣的血葵元君指著眾人中間的少年問道。


    在一片血光、黑煙、哀嚎惡鬼中,雲氣繚繞的少年顯得有點不合群。


    “我不認識。你認識嗎?”


    “我也不認識。鬼槐,你呢?”


    “別問我啊。我修煉的道法壞腦子。”


    眾元嬰老怪嘰嘰喳喳,背地裏各種陰邪手段悄然襲向了這個神秘的少年。


    陰魂、咒殺、腐毒……像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好你個血葵,竟敢偷襲我,我必不饒你!”


    “鬼槐,莫要血口噴人!”


    鬼槐元君怒吼一聲,氣勢洶洶……逃跑,血葵化身血霧,急速追擊而去。


    “糟糕,我那徒兒有生命危險。徒兒莫怕,師父這就來救你!”


    又一老怪焦急萬分地鑽入地下。


    “有賊人動我密室禁製!我先走了!”


    “我,我,我使用千年的蒲團忘記拿了。”


    ……


    各路老怪額頭直冒虛汗,各展神通。眨眼間,林緣的身邊就沒有了一個人。


    “你們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林緣目光幽深,從始至終沒有動作。


    在他的手上,天道痕跡交錯成一方時空。


    天圓地方,十幾道遁光左突右撞,就像十幾隻亂竄的蒼蠅。


    正是神通,掌中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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