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狹長的河岸上,清風拂麵。


    衝著一個正一臉痛惜狀抱著竹籃的小姑娘整齊地一揮手,兩個差不多高的女孩兒叼著蘋果並肩走在開滿小黃花的泥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看吧,就在那個光禿禿的山頂上。”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嘴裏這塊蘋果的酸澀,柳霞熱情的依次介紹,“全是整整齊齊的光能發電板,還有幾個意思意思的風車,是怕萬一會出現連續下雨的情況。所以你別靠那邊太近啦,太陽特別大的時候,某些角度會特別晃眼睛。”


    “喔。”元歲隻能用語氣詞回答。


    “怎麽,餓的著急了?那也沒辦法。”柳霞攤了攤手,“在我們這兒,想要出門,除了走路,就隻剩坐船啦。”


    “那麽淺的河也能行船?”元歲目測了一下隔壁的水體,最深的地方頂多也就兩米,清澈的簡直就像是古詩裏形容的一樣,大大小小的魚都在透明的空中擺著尾巴。


    “不,當然不可能是這個啦。”柳霞搖了搖頭,“是繞著鎮子另一側的一條大河,眼前這隻是它的支流而已,叫馬蹄溪,你都能直接踩水過去,還要什麽船呀。”


    “哦這樣。”元歲在四下張望的間隙很給麵子地點點頭,“但它看著不像馬蹄啊,還挺直的。”


    “眼前這段確實是挺直的。等它流進一公裏外的河裏之前,會突然在平地上拐一個九十度的大彎兒。這個季節裏,好多魚都在那兒紮堆,雖然偶爾會有人帶頭組隊前去加菜,但是頭兒一般是不準的。”


    目光在蹲在河邊撈蝦的小孩子身上停留了許久,元歲不緊不慢地回神兒:“為什麽呀?”


    “我聽得不是太懂……反正頭兒說了什麽‘洄遊’之類的,大概就是說它們也要產卵吧,叫我們別在這個時候去一網打盡了。”


    元歲盯著這位白人姑娘令人羨慕的長睫毛看了一會兒,借機自然地問到:“聽起來,你們頭兒應該是在外麵讀過書的啊?”居然還蠻有環保意識的嘛。


    “我好像聽人說過,頭兒的母親從前是在‘六指’的城市裏教書的,跟我們這種從小就長在山裏的野孩子肯定不一樣。其實從他帶著幾個兄弟到這裏也不過幾年,我們這兒已經大變樣啦。”柳霞的臉上流露出了特別單純的幸福。


    好久沒有碰上這麽實誠得毫無心眼的人了,元歲感到一絲絲欣慰。但她還是憋不住好奇地問到:“可你看上去……怎麽也不像是從小就長在這裏的人吧?”


    不管是從周圍多數路人的長相還是這裏的氣候來看,這裏怎麽也不像挨著極圈的俄羅斯附近呀。元歲看見揮舞著漁網的小朋友們開心地跳了起來,結果一不小心被自己盛放戰利品的桶絆了一跤,一堆成功越獄的小魚蝦在泥濘的河岸上彈來彈去。


    “這個嘛……解釋起來就有點複雜了。”柳霞撓了撓自己的臉。


    “沒事沒事,我就隨便問問,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嗨,這有什麽呀。等我給你弄到東西吃了,咱們坐下慢慢說。”柳霞忽然踮起腳,朝著前麵的房子指了指,“喏,那兒呢,帶你回來的人。”


    “嗯?”直接踩在了略高一點的石頭上,元歲眯著眼睛嚐試對焦,“我沒看見人呀?”


    “他長得矮,不容易看見,你——別在大人堆裏找呀!是一個人坐在牆根下的那個,手裏拿著書。”柳霞雙手扶著元歲的脖子,將她的腦袋扭向一個看上去和陸傳旭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他的名字是……”


    一分鍾後,暫時告別前去替她覓食的白人姑娘,元歲捂著抽搐的臉以掩飾難以控製的笑容,樂顛顛地小跑到少年跟前。


    “是你?”少年明顯早就注意到她了。他合上書本,稍微沾了些泥點子的褲腿一半在牆根的陰影裏,一半暴露在暖洋洋的陽光下,“終於肯醒了,挺好的,我又能少盯著件事兒。”


    老氣橫秋的口氣。元歲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眼尾翹得已經快飛起來了:“那個,小兄弟,我剛剛聽人說,你的名字……”她提前深吸一口氣以免自己笑到破音,“真的叫‘萬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個‘萬一’?這真的不是代號之類的吧?”


    將書暫時平放在膝蓋上,少年繃著臉回答到:“你之後告訴柳霞,要是她以後再把我的名字當做笑話講給別人聽,我就讓頭兒罰她每天最熱的時候去門口站崗,反正她不是視力好麽。”


    謔,聽這嚴肅正經的口氣,眼前這個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少年還真算是這一帶有點地位的人?元歲先是憋不住笑了一聲,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家裏那個不太著調的家夥的臉,眼底又有些感慨。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直接切入正題吧。”少年身上那股似乎是渾然天成的冷淡風範讓元歲覺得很有意思,“你上次怎麽會一個人披頭散發倒在林子裏?冷不丁還怪嚇人的。你過去在船上是做什麽的?”


    居然沒有一開口就問名字或者是籍貫這種本質上其實沒什麽信息量的問題。元歲心裏一動,稍微謹慎起來,搬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理由:“我馬上就要從學校裏畢業了,這次本來是跟著導師去那個島上搜集論文的材料的,結果……”


    “你蒙我呢?”少年冷淡的表情一垮,毫不猶豫地戳穿了她,“那種時候,還帶實習生去島上?”


    “你別急著下定論啊,我還沒說我是什麽專業的呢。”元歲瞬間舉起雙手,眼睛也不眨的圓謊到,“我是軍校的應屆畢業生,登島是我的實習任務,結果我們船上和一夥不認識的人不小心打了個照麵,彼此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


    “停,停。”少年不是很有耐心,臉色發黑地問,“你是軍校的人?”


    “是。”決心半真半假先糊弄過去的元歲點點頭,立刻滿臉委屈巴巴地補上一句,“你應該知道吧,船上進軍校不是看我們到底自不自願……”


    “我知道。”少年再次打斷,頓了一下,忽然放平了語氣,“算了,不管你從前是做什麽的,現在也沒什麽所謂了。”


    這個小朋友有點意思。雖然還有點沉不住氣,做事也稍微浮躁了一點,但是絕對是個好苗子。元歲沒急著回話,順便在心裏給少年打了個勾。


    “看到了麽,那個正在教訓撈蝦的那群小孩子的阿姨。”少年抬起手臂,示意元歲回頭,“她以前好像也是那艘船上的軍人,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小心徹底和船上失聯了。二十年了,她再也沒得到任何和自家船有關的消息。”偏著腦袋想了想,少年淡然地補充到,“這樣看來,我想以後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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