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我和莫允涵已經出發了……喂?你還聽得見嗎?”電話那頭雷聲滾滾,翟一文捂著一邊的耳朵,扯著嗓子喊到,“元歲?快吱個聲兒,不然我會懷疑你已經被劈死了。”


    幾乎在翟一文已經耗盡等待的耐心的時候,一聲虛弱的叫罵終於響起。


    “元歲?”他衝著滿臉焦急的莫允涵打了個安心的手勢,“你怎麽了?”


    “你……別咒我呀……”元歲小口小口地抽著氣,聲音有點淒厲,“剛剛飛太急,不小心撞樹上了……所以懵了一下。”


    “你是被雨淋傻了麽?”翟一文再次提高了音量。


    “因為一直聯係不上老大啊。”元歲抓了抓濕透的頭發,“你凶什麽凶!我現在正玩兒命地往回頭跑呢,簡直就像個飄來飄去的女鬼……”


    “你要真是個女鬼就好了,不但能直接平地起飛,還不怕被雷劈死。”翟一文將剛剛鬆的一口氣又吊了起來,嚴肅地警告到,“所以你還敢在這種天裏貼著樹飛?你真的不要命了?”


    “線不導電,我試過了。”元歲按了一下背上的淤青,疼得瞬間一個激靈,“所以別跟我廢話啦!船內現在怎麽樣了?你們大概什麽時候能到啊?你們那頭有收到老大的什麽聯絡嗎?”


    “不知道!現在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沒有!”翟一文依次回答,“所以你到底是怎麽做出一個人脫離任務地點的蠢事兒的?”


    “我懶得跟你解釋了!”元歲的聲音聽著有點啞,“總之你們盡快!這是救命的事情……還有,一定讓船上的人,盯著湯雨澈!”


    “湯雨澈?”翟一文示意莫允涵趕緊開始給留守醫院的組員發信息,“盯她幹什麽?你先說清楚?”


    “我怕她要……”終於跌跌撞撞地重返海岸,元歲盯著遠處那個巨大的影子,突然愣了一下。


    “又怎麽了?說話!”翟一文催促到。


    “我才發現,‘顓頊號’現在……好像有點亮?是因為在閃電麽?”元歲仰著頭,用手遮著眼睛,“形狀看著也不太對,照理說不會沉得這麽快吧……”


    “你管它那麽多做什麽。”翟一文急得一跺腳,“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咱倆上一個電話達成的共識麽?現在我們必須把其他問題都丟在一邊,優先保證淩夙誠的安全,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最重要的任務麽?”


    “這也要老大領情才行啊!你別提這茬,我覺得他這回是故意沒事找事兒支走我的!”


    “喔,你終於認識到了嗎?這就是在工作中摻雜私人感情的後果……又怎麽啦!”被莫允涵推了一個趔趄,翟一文罵罵咧咧地回過頭,才發現後者正滿臉呆滯地衝著屏幕發抖。


    “你、你先看看這個。”莫允涵不自在地回頭看了一眼“呼喚號”的船員,低聲對他說。


    翟一文的眼神暗了暗,鎮定地對著耳麥說到:“算了,先這樣吧,我這邊事情也很多。”


    “行行行。”元歲敷衍的應聲,主動切斷了通訊。


    她將雙手擋在臉前,蜷著身體逆著風向繼續前進。深色的海浪在不遠處咆哮著拍打岸邊的石塊兒,元歲幹咳了幾聲,步伐有些搖搖晃晃。


    發燙的額頭似乎正在蒸騰著水汽,她不得不弓著身體繼續有意識地用力呼氣。


    “我的天……這到底是撞暈了還是感冒了?”元歲晃了晃腦袋以驅趕眼前的重影,結果差點重心不穩栽倒在地。


    “得……看來還真不能怪老大看不上我這個幫手。”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擱淺在岸邊的龐然大物,“……誒?”


    臨近的海麵泛起了流動的金色波濤。她下意識的摸了一把手電筒,才發現自己剛剛根本沒有打開開關。


    這樣的暴雨裏,顓頊號正在熊熊燃燒的外牆裹挾著各式各樣的碎片一點點剝落下來,像是墜入深淵的星星。


    -


    “湯副組長……”陸達強行用肩膀從激憤的圍觀人群中擠出一條通道,壓得極低的帽簷遮住了眼睛。他抬起一隻手臂往上一指,語氣複雜地接著說,“人在那兒呢。”


    其實這根本就是多餘之舉。但湯顯光還是低聲道謝,並循著人群的目光抬起頭,蒼老的眼睛裏除了濃重的疲乏,就隻剩下渾濁的平靜。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三層陽台的欄杆之外,在眾人的注目下慷慨陳詞。


    “……真相已經揭露,朋友們,難道我們要繼續這樣依靠踐踏同胞的血活下去嗎!”湯雨澈的發絲在空中自由地飛揚著,她展開雙臂,腰背筆挺,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某些人繼續將沾滿弱者鮮血的饅頭,掰碎了扔進我們這些‘強者’的嘴裏嗎!”


    震耳欲聾的呼聲驚醒了整個夜晚。湯顯光麵無表情地看著四周的燈光依次點亮,更多滿臉憤懣的人披著外套走上街頭,仰望著他那個素來不算聰明優秀的女兒。


    “湯副組長,我們確實盡力了。”下屬在他身後輕聲說到,“但是消息擴散的實在是太快了,即便是關閉了網絡,他們還能口耳相傳……就連醫院裏一些聽到風聲的護士都翹了班,我們正在追捕……”


    “好了,我都知道了。”湯顯光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擴音器給我吧。”


    “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辦?”陸達勉強控製住表情,盡可能維持尊敬的口氣問到。


    “陸隊長,沒錯吧?”湯顯光的視線始終沒有從自己女兒的身上移開,“今晚……不,從過去開始,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陸達沒有推辭,迅速轉身,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消失了。


    或許已經被有些人認出來了。湯顯光在壓抑的咒罵聲中麵色如常的抬頭,衝著那個高高的人影喚到:“雨澈。”


    年輕的女孩兒聲音一滯,很快從人群中鎖定了他的位置,同樣鎮定地回應到:“您來了。”


    “這就是你對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的報複麽?”到了這種關頭,湯顯光的語氣反而變得更加平靜,“‘一擊致命’。還真是做的不錯。”


    “如果直到現在,你還要強行把這一切理解成我和你之間的私人恩怨,就太令我失望了。”


    “我難道不總是令你失望麽?”湯顯光不緊不慢地回答,“就像你也總是令我失望一樣。我們或許是相處最糟糕的一對父女吧。”


    深吸了一口氣,湯雨澈壓下聲音裏的所有顫抖,梗著脖子問到:“您還想對我說點什麽嗎?”


    “就算說了,或許也隻是些更讓你感到生氣的事情。比如‘你是為了那個男孩兒的事情才非要促成這一切的麽’。”


    “是很讓人生氣。”湯雨澈苦澀地笑了笑,“從小到大,我覺得和你交談都像是雞同鴨講。你永遠隻會把我當成一個既不聽話,也不中用的傀儡。”


    “如果你現在和我說這些是為了證明你不是,那麽我不得不殘忍的提醒一下你,”湯顯光刻意頓了頓,“你現在不過也是成為了為另外的人效命的傀儡罷了。”


    “但這是我自願的。”湯雨澈的嘴角劃過一抹諷刺,“感謝您在眾多兄弟姐妹中最終選擇了讓我降生……但是,這並不代表你擁有支配我人生的權力。”


    “是啊,我現在完全明白了。”湯顯光點了點頭,“就算是費盡自己的心血,將得來的一切無私的分給其他的人……也還要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要,對吧?否則不過是感動了自己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湯雨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想要把不合時宜的淚水憋回去。事到如今,她也隻得重複到:“您還想說點什麽嗎?”


    “你是希望我道個歉麽?對你?還是對這裏的所有人?”湯顯光連續反問,“還是算了吧……畢竟道歉要是有用的話,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不是麽?”


    “是呀。”在極其危險的位置前後晃了晃,湯雨澈隻能點頭。


    “那就說到這裏吧。”在下屬的護衛下漸漸走遠,湯顯光突然在原地頓了一下,表情迷惘地歎了口氣。


    一聲重響之後,身後的人群一片嘩然。他裝作聽不懂那些乘風而來的叫嚷與斥責,很快拖動著身體重新開始向前邁步。


    -


    “會不會覺得有點意外?”肩膀上的傷口血流不止,孔仲思卻隻是用一隻手敷衍地按著,“或者說,到這種時候了,你還不打算使用能力恢複傷口?”


    “你也知道的,我的自愈能力不比從前了。”淩夙誠單手發力,將一根血淋淋的鋼筋從腹部拔了出來,“或許是它覺得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吧。”


    就在幾秒鍾之前,一棟三層小樓被兩人合力高高舉起,像是巨型炮彈一般俯衝進火海之中。孔仲思在被逼躲閃的瞬間差點直接人頭落地,而把握時機揮劍的淩夙誠也因為硬生生等到被砸的瞬間才重新扭曲重力而幾乎被鋼筋捅穿。


    大量失血帶來的冷意流淌在稍微有些麻痹的四肢百骸之中,淩夙誠緩慢地翻身坐了起來。即便是他這種把受傷流血當成家常便飯的人,額頭也因為撕裂傷口的痛苦而布滿了汗珠。


    “來了。”熟悉的燒灼感在他的腹部隱約蒸騰起了一圈白霧,淩夙誠微微喘著氣抬頭,不出意外地看見先他一步站起來的孔仲思重新狼狽地跌回水裏。


    “這……”劇烈的疼痛讓孔仲思眼前發黑。他表情頭一次扭曲起來,充滿不可思議地說,“你是……故意的?”


    “是啊。”淩夙誠彎腰撿起了劍,淡淡地回答到,“你的能力還真像是一麵‘鏡子’,果然是連天賦的副作用都會原樣複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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