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燈泡依次爆裂,無數發燙的玻璃碎片雨點般直墜而下,就像是一張帶刺的天羅地網。少女匆忙的收回揮刀的手,轉而盡力護住自己的腦袋,同時觀察女人的動向。


    晃了晃因為呼吸困難而有些迷迷蒙蒙的腦袋,幾乎使她隻能彎腰貼著地麵動作的重力場短暫的恢複了正常,抖了抖不再具有過分的殺傷力的玻璃渣,少女緩慢地直起身來。


    眼前的漂亮女人被定格在了上彈的瞬間。再也沒有逗弄獵物的閑情逸致,少女深吸一口氣,喉嚨裏發出氣流摩擦帶出的奇怪聲響,就像是某種未經馴化的凶猛小獸般再次向前撲去。


    刀刃劃破皮膚的感覺令她有些微妙的雀躍,細長的刀口從下至上劃開了女人的肩膀。


    幾乎是臉貼臉的距離內,意識恢複正常的白紀冷冷瞥她一眼,突然使出一招纏腕,再以槍托重擊少女肘部的關節。


    沾血的匕首隨著漂浮的少女一起從傷口中抽離出來,被白紀當空劈手奪走,直接扔向了遠處。


    狠狠撞上了隻剩個搖搖欲墜的鋼製骨架的吊燈,被迫以倒一個蜷縮著的姿勢緊貼天花板的少女咬了咬牙,反手抓住了擦傷手臂的金屬裝飾物,同時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姿勢。


    反複的失重和超重加重了湧上心頭的惡心感,無法用聲音發泄情緒的少女終於流露出了輕微的焦躁。控製住對手的瞬間,她一蹬牆壁起跳,借著體重將女人按倒之後貼著地麵連滾幾圈才撞牆停下。沒等到她拾起被女人扔進角落中的慣用武器,少女不得不再次抱頭翻滾。


    擦過手臂的子彈讓她原本就稱不上幹淨整潔的衣服變得更加破破爛爛,少女隻覺得身體一輕,很快又一次被拋上了天花板。


    “你應該慶幸這是在船內。”腦內的陣陣耳鳴使女人的聲音聽著有些滑稽,“如果是在可以隨意破壞建築的地方,你不會有刺傷我的機會。”


    這一次,沒有給少女任何喘息的時間,白紀凝神,主動首先將少女“放下”。


    砸進地麵的瞬間,有一種五髒六腑都移位了的錯覺,臉上沾滿灰塵和血塊的少女隻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張著嘴用力地發出了一點氣聲。


    “如果是放在同樣隻具備影響精神的天賦者當中,你的運動能力還算是不錯的。”白紀上前一步,直接拽起了女孩兒的衣領,將槍口按在她的太陽穴上,眼神看向了最近的一個攝像頭,“但是,一旦在我們這樣無數次翻滾在生死邊緣的老年人麵前徹底暴露能力,你的下場,也隻能是這樣而已。”


    白紀的表情鎮定如初,就像是從一開始就勝券在握似的。但實際上,她是知道這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會憑借船內的監控係統很快擴散出去。


    肩膀的傷口因為她過大的動作而有些撕裂開來,白紀咬了咬嘴唇。她原本絕不算是擅長言辭的類型,但此時此刻,她明白自己必須鏗鏘有力的做出表率。


    “鬧劇結束了。”她輕聲說。


    監控器突然發出了“滴”的一聲。白紀稍微分了下心,隻是瞬間,身旁原本已被控製的死死的少女竟然以一個不可思議地下腰,蛇一般繞過她的身側,一隻手拔出了她別在身後的刀。


    “白隊長,真是危險啊。”悠悠的男聲。


    白紀驚詫地轉身,隻看見已經被用力摜在牆上的少女,和滿手具是鮮血的淩培風。


    徒手將刀掰成了兩半,淩培風帶著慣常的笑容吹了吹手掌上的傷口,眼神似乎是瞄著白紀的肩膀,又開口問:“沒事兒吧?”


    “你——”白紀皺著眉剛剛吐出一個字,隻覺得眼前一閃,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噪音,一扇房門大開,剛剛看上去還奄奄一息的少女已經沒了蹤影。


    “我去追。”她迅速往前一步,卻被身旁這位總是令人生厭的對策組組長攔下。


    “別,真的不用。”血已經迅速止住了,淩培風輕輕握了握拳,眼裏含笑地一點頭,“和那些撐得住的小年輕比起來,我倆確實都是老人了。你先去治治傷吧。”


    “你不去追?”白紀的口氣裏隱約有些怒意,“你想暫時放走她?”


    “我不相信,這樣一個厲害的人專程來到我們船上,隻是為了來警察局大鬧一通……哦,我沒有看不起你們的意思。”淩培風很不嚴肅地一挑眉,“沒事兒,該攆走的新人們都已經攆走了嘛,總得給她一點發揮的餘地,也讓我們知道知道她究竟是想做什麽對不對?”


    “托你的福,我隻知道這個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殺死的人,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跑了。”白紀抱著手靠在牆上,冷冷地抬頭看他,“不,仔細說來還真不能怪你,是我在最後關頭疏忽了。”


    “當個頭兒很鍛煉人,對吧?就連你這樣的高嶺之花,也不得不下凡來以身作則的鼓勵後輩了。”淩培風對著屏幕點了點,“放心,你剛剛的表現已經全程直播過了,反響很好,確實是身體力行地向你的手下和你保護的居民證明了警察的能力,完全沒有丟人。連我都忍不住待在辦公室裏多看了一會兒,順便幫你在最帥氣的時候把鏡頭切掉了,因此來遲了一點,真不好意思。”


    “如果你特地來這裏就是為了浪費我的時間的話,我是不會因為你幫我擋了一刀而客氣一點的。畢竟,您挨這刀需要付出的代價,可比其他人輕多了。”


    “也別這麽說嘛,我畢竟年齡大了,還是會有點痛的。”淩培風踩過滿地的玻璃渣子,又“嘖”了一聲,“天哪,你隻要一發動能力,可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大場麵。這被破壞的東西之後都誰賠啊?說起來,我說夙誠不久之前怎麽突然幹淨利落的直接用這招把對手的家給毀了,原來是遺傳呐。佩服,佩服,你在這個崗位還真是屈才了。”


    某個名字似乎讓眼前的漂亮女人嘴角抿得更緊了,淩培風絲毫不知什麽叫做“見好就收”,又接著煽風點火到:“可惜啊。上次那件事而之後,夙誠短期之內的恢複能力,甚至都還不如我了。搞得我最近都不敢再送他去做什麽要緊的任務,生怕再給他磕著碰著的,畢竟,我手裏能夠放心用的人確實是不多了……”


    “他知道你在背後就稱呼他為‘能夠放心用的人’嗎?”白紀的眼底閃過一絲厲色。


    “居然說出這種向著他話,你有點變了。”仿佛對方真的講了什麽笑話似的,淩培風笑得更開懷了,“以前你可是會趕緊撇清和他的關係的。”


    “他已經回來了,對麽?你真是培養出了一個很好的處理麻煩事的機器。”


    “你的消息很靈通。不過論起‘機器’來說,夙誠還差的遠了。”淩培風對著眯了眯眼睛,“喲,這個小姑娘還真是厲害啊。她已經突破樓道的兩層封鎖,還搶了一套咱們的製服,奔上四樓了。”


    “你為什麽總是可以這麽輕鬆的做出這種事情。”白紀猛地上前一步,直直看著男人的眼睛說到,“居然放任她上了四樓,那裏可還有不少能力尚在開發中的孩子呢。還有,那些充當你的人肉封鎖的家夥們又怎麽樣了?”


    “放心吧,還活著呢,我讓他們見機行事,不用太拚。至於四樓,該疏散的已經疏散了,我也不覺得那些孩子之中有哪個的價值足夠讓對手派出這種水平的殺手。”淩培風也毫不相讓地上前一步,“我有的時候真是覺得很不甘心,明明你這位母親,從沒有在夙誠身上投入一點點的時間精力,卻還是能夠無意識的影響到他……方方麵麵,他像你都遠勝過像我,真是讓人遺憾。”


    “是嗎?那麽說句實際上是在自我表揚的話——我真是替他慶幸。”不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人身上,白紀毫不猶豫地扭頭。


    目送她漸漸走向了更為明亮的地方,淩培風獨自站在被破壞的燈底下的陰影裏,半晌沒頭沒尾地說:“兒子呀……你可真得謝謝我。”


    -


    “在這種關頭,我更不應該離開您,所以……”元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卻有些渙散,語速快得幾乎有些少見的吐字不清。


    “沒事。”淩夙誠低頭仔細閱讀著孔仲思傳來的目前情況簡要說明,平淡地說,“人之常情,你先回去吧。”


    “不行!”元歲飛快地搖著頭,似乎還想再掙紮一下,卻感覺眼前一閃,自己別在背後的槍已經到了淩夙誠手裏。


    “來不及準備了,我先借用一下。”淩夙誠麵無表情地說,“另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不要耽擱太久就行。”


    “……行,那我也不多說謝謝這種廢話了,反正一直以來都沒少受您的照顧。”元歲猛地一鞠躬,差點撞到走廊的牆上,“那我先走了,您自己小心。”


    “嗯。”


    淩夙誠走進電梯的同時別上耳機,一陣略微嘈雜的電流聲後,他聽見了這次事件中和殺手有過最密切的接觸卻幸存下來的年輕警察的聲音。


    “喂?你就是二組的淩組長吧?”對方聽起來比他預想中精神要好得多。


    “你那邊信號不好。”並不介意翟一文不太客氣的語氣,淩夙誠提醒到。


    “哦,可能是因為通訊才剛剛恢複正常不久,同時打電話的人太多了吧。具體的報告你應該已經看到過了吧?還有什麽要問我的?”


    “聽說她剛剛喬裝潛入了宿舍區,監控視頻還在處理中,所以想問問你她有沒有什麽外貌上的特征。”淩夙誠邁出電梯門,看著一張張年輕的麵孔表情各異的結伴湧進這個不大的空間之中。


    “特別瘦,眼睛大,別的不知道了。我和她交手的時候,光線挺暗的。”


    廣播裏,一個甜美而機械的聲音在不斷重複著“請同學們配合工作,立刻有序離開宿舍和教室,前往最近的公共大廳,班長負責清點人數,確認到期後關閉所有門窗……”


    連續被幾個慌慌張張的後輩撞了一下,淩夙誠在對方道歉之前就擺了擺手,逆流走進了隻剩幾個跑得慢的女生的過道。


    “總是是個很難纏的對手,不要猶豫,不要因為她的外表而產生一點點惻隱之心,一有機會就直接殺了她就行。”在同一個晚上內重複這段話好幾遍的翟一文語氣有點不耐煩。


    “嗯,明白,辛苦了。”淩夙誠簡要客套了兩句,同時與一個正佝僂著背,貼著牆往前走瘦弱學生擦肩而過。


    腳下一頓,他突然轉過身,抓住了那名學生的肩膀。


    “抱歉,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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