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真是……讓我驚訝。”露曉目光灼灼,聲音卻很低。


    “現在我們應該已經沒有交涉的可能了。”淩夙誠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保證自己可以在瞬間掏出自己攜帶的所有武器,“不過你似乎早有先見之明。”


    在露曉出色的精神力的掩護下,似乎已經有好幾位善於隱匿自己的殺手在如此糟糕的天氣中無聲無形地靠近了這裏,或許是想進行一場圍捕。


    在場一共十七敵人。其中兩名就在他可以輕而易舉觸碰到的對麵,正在周圍蓄勢待發的一共十名,還有五個在小樓的頂層看守閔舒。除了露曉,其他人天賦不明。


    如果僅僅為對付一個人,就出動這麽大的陣仗,已經算是相當奢侈。


    “沒辦法,畢竟是要與您為敵啊。”露曉已經全然不複最初和和氣氣的模樣,冷冷看著他說,“根據我們收集到的情報,如果您想的話,幾乎可以輕而易舉地虐殺任何人,就像踩死腳下的蟲豸。和您相比,我們都隻是凡人罷了……就像是正常人總會對鬼神有所敬畏對不對?哦,抱歉我又忘記了,您是不相信這些的。”


    “我對於使用暴力並沒有什麽興趣。這隻是我履行職責的最終手段。”淩夙誠的神情還是淡淡的。


    “那麽,請您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回答我最後的一個問題吧。”露曉偏過頭去,與身後的泉林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您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覺醒‘自愈’這項天賦的?我們對此反反複複有過很多種猜測,但又覺得哪一種沒有足夠的說服力。”


    “活下去。”淩夙誠回答的幾乎不假思索。


    “哦?這倒是更出乎我的意料了……您在實驗室的日子總說不上有生命危險吧?”


    “隻要我還活著,很多令人厭惡的事情都會暫時中止。無論未來會麵對什麽,我都希望自己可以活的久一點。”


    “……原來如此,真是偉大啊。”


    “談不上。”淩夙誠回答。


    微弱的歎息聲混進了雨裏。閃電再次短暫地點亮了昏暗的天幕。


    頃刻之間,來自四麵八方的金屬反光仿佛浮沉於雨水中的星星,冰冷地閃爍著。


    淺色的茶湯中,露曉和泉林的倒影突然融進了蒸騰的水汽之中。密集的彈幕頃刻間鋪天蓋地湧向隻剩淩夙誠一人的亭子,卻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在圍欄以外。


    淩夙誠垂著眼睛,依舊巋然不動。亭子外側的石台階卻因偏離的子彈變得千瘡百孔。


    這是重力控製者的領域。今夜一切的熱武器都隻能止步於槍靶以外。


    “果然還是不行嗎?”在淩夙誠腦海中投影下自己依舊坐在原地的幻覺,實則早先一步便已撤離到百步以外的露曉喃喃自語。


    沉重的雨露似乎並不能影響偷襲的刀客斬下的弧線。淩夙誠卻看也不看,雙手平舉到頭頂後隨意地並攏,竟生生接下了這把修長的武器。下一刻,他微微後仰,堅硬如同石頭的肩膀狠狠撞向身後的這位偷襲者的心窩。


    長刀脫手飛出。刀客仰麵向後飛出驚人的距離,隨後捂著胸口倒地呻吟起來,發悶的咳嗽中混合著鮮紅的血絲。


    淩夙誠稍微活動了一下已經悄無聲息發生變化的肩膀,用腳踝勾起跌落在地的長刀,如同扔飛鏢一般將這把重量不輕的武器投入雨中。


    脫離重力束縛的刀刃一往無前地劈開了狙擊者的愛槍,隨後沿著直線依次貫穿了瞄準鏡和他的肩膀。隱約的痛呼再次被雷聲掩過。


    刺向心口的長劍發出了一聲類似金屬碰撞的脆響,借由露曉影響精神能力而隱形的殺手前仆後繼。當中折斷的長劍向持有者忠誠地帶回了虎口的劇烈震顫,劍客覺得自己剛剛仿佛是揮劍刺向了一麵鋼板。


    淩夙誠清冽的目光從他身上的每一個要害之上輕輕滑過,終於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隨後準確地在空中抓住了斷裂的劍鋒,將它不輕不重地插進了劍客的腹部,接著輕巧地一翻身,彎著腰躍到了亭外。


    他微微皺著眉頭抓了一把被劃破的襯衫——恰巧處於胸口的這一道破口證明了劍客偷襲的位置絕沒有任何問題。


    “偷襲已經不起效了,與他保持合適的距離。”露曉衝著耳機喊話,“他可以在短時間內使自己身上的部分肌肉‘類金屬化’,就像是自帶幾厘米厚的鋼板。不過這種能力會對他身體內的大部分髒器造成很大的負擔,他不會長期保持。”


    一支弩箭擦著淩夙誠的脖子飛了過去——惡劣的天氣多少幹擾了他的聽力,又或許源於對方確實是潛伏這一項的個中好手。淩夙誠麵無表情地用一隻手按壓著滲血的位置,隨後轉身麵對弩箭飛來的方向。


    清脆的斷裂聲。正從自己的箭袋裏抽出第二支塗抹了毒物的偷襲者突然覺得腳下一空,隨後便跟隨著樹幹重重砸向地麵。


    的確是“砸”。脊柱正承擔著超額的重量,他幾乎是忍不住哭嚎著趴在地麵上。壓在腰上的明明隻是纖細的枝幹,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樹葉貼緊皮膚帶來的微微瘙癢。但是強烈的壓迫感卻如此的真實,在他即將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之前,那個正緩步走向雨中的怪物勉強饒了他一命。


    傷口恢複的速度就像是神正在親手為他縫合。淩夙誠的步伐稍微搖晃了一下——這是身體對於毒物的本能反應,但是很快,他稍微活動了一下四肢,任憑沁涼的雨水將剛剛被體溫烘得半幹的衣物再次打濕。


    “真是令人羨慕啊……”露曉低聲說,“對他來說這隻是隨便露兩手震懾一下我們而已吧?看上去就像是在悠閑的炫耀一樣。”


    普通的敵人往往見不到淩夙誠最可怕的一麵。原因之一是他需要掩飾自己天賦的特別,更重要的是多數任務都還不值得他動用這樣的手段。


    遠處的露曉與他隔著雨霧對望。對於自己下屬的失敗,她表現的一直很鎮定。


    淩夙誠的腳步一頓。


    這個仔仔細細調查過自己能力的人,一定還有什麽底牌。


    他抬眼再次望向閔舒所在的位置。露曉的精神能力對他的判斷依舊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幹擾,或許看似一動不動的閔舒已經被轉移到其他地方了。


    不對。原本,閔舒就是對付他最好的底牌。


    -


    “我覺得跟老大學心理壓力還是太大了,越哥您願不願意親自下凡教我?”元歲很慫地縮著脖子躲在湯雨澈與韓越中間,忍不住活動了一下嘴皮子。


    “難怪,小老大說,你和我完全相反,是越緊張的時候話就越多。”韓越的左手始終緊握著肋差的刀柄,語氣倒是很放鬆。


    “老大高見。我有時候簡直覺得他心思細的嚇人。”元歲瞄了一眼id上閃爍的紅點,“您的遊擊戰略很成功,涵姐他們到了。”


    “我聽見動靜了。他們組在的時候,通訊頻道總是會被電流幹擾的劈劈啪啪的。”韓越伸著脖子往不遠處看了一眼,“她是不是受傷了來著?”


    “是的,您沒記錯。”元歲有點壞心眼地悄悄瞥了一眼韓越的表情,卻發現對方臉上依舊帶著那種不太真誠的笑容。


    得,這位心理狀態成迷的程度也不比淩夙誠輕多少。元歲下意識回頭看了湯雨澈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一點點揣度和欲言又止。


    韓越究竟是怎麽看待他的這些個“前女友”們的呢?可惜她實在是不敢當麵問出這種問題,或許下次可以試試攛掇淩夙誠來趟這個雷。


    “真好啊,這下老弱病殘組合真是湊齊了。”韓越用胳膊肘輕輕捅了元歲一下,“走什麽神呢?幫忙去呀。”


    “我在想著怎麽才能更好的為您鋪路呀。”元歲衝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隨後將數根細線編成的線繩拴在了韓越的身上,“一個個來啊,準備上天。”


    “你確實可以往短途交通工具這種更加實用的方向發展。”韓越在牆上蹬了一腳,隨後被吊上了二樓陽台。


    正在用鼓點聲快要衝破耳機的死亡金屬樂幹擾對方通訊頻道的莫允涵恰巧側過頭來,一不小心就正臉撞上了翻上天台後順手做了一個體轉運動的韓越。


    “你——”她回憶起不久前聽說的故事,望向韓越的眼神有些複雜。


    “哇,居然願意和我說話了?”韓越苦著臉將從敵人手裏繳獲的耳機摘了下來,衝她打了個招呼,問到,“你什麽時候聽歌變得這麽重口味了?我還以為你還喜歡那些扭扭捏捏的小情歌呢。”


    “過去的就已經過去了。”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保持心平氣和的莫允涵還是忍不住癟了癟嘴,“還有,你能不能改一改對每一個女孩子都用這種自來熟的語氣說話的臭毛病?”


    “如果太冷冰冰的,不是會更傷人嘛。”韓越撓了撓頭,“女孩子都是記仇的生物,還是客氣點好啊。”


    “你知道這一點就好。”莫允涵扭過臉去,半晌才又低聲說了一句,“如果想從源頭杜絕麻煩,就不要心軟去招惹。”


    正站在水箱上望遠的韓越一愣。


    “你們覺不覺得,這群人在往外撤?”剛剛登上天台的元歲發問。


    韓越屈起兩隻手的手指,虛虛地握成拳頭放在眼前,幼稚地裝作自己正在使用望遠鏡,隨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好像是。不過這個撤離的方向……有點像是在往小老大前往的地方增援啊。”


    “誒?”元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允涵,幫忙在這裏多拖延一會兒吧。”韓越漸漸斂去眼睛裏的笑意,“元歲,準備跟我過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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