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呢?我拉著所有兄弟費盡心思才趕到這個破地方,可不是來陪你跑馬拉鬆的。”宗長涇一臉慍色地抓了一把濕透的頭發,接著對任世景說到,“我還當你真的跟得住淩夙誠。”


    “你忘了,我之前一直是被跟蹤的那個。”任世景按著腹部的傷口,“而且相信我,我現在才是最不想在雨中跑馬拉鬆的那個。”


    “沒有有價值的情報嗎?”


    “他們匯報情報的對象是泉林先生,不是我們。”任世景回答。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麽?反正都走到了村子裏,幹脆一起先找個地方住下,洗個熱水澡再吃點東西,雨停之後再找找消遣什麽的。”宗長涇的語氣諷刺,“你以為我冒著抗命的風險帶人過來,是來陪你旅遊的嗎?”


    “怎麽會。”任世景似乎並不焦慮,“就像以前一樣,在泉林先生主動給我們放出消息請求支援之前,我們都隻能老老實實地被他排除在核心以外……不過你我都已經厭倦了這種看人臉色的日子了,不是嗎?”


    “希望你辦事的效率能夠早日跟上你說話的水平。”宗長涇狠狠剜了一眼那名係上紅綢之後便跌跌撞撞地跑開的村民。


    “放心吧,比起淩夙誠來說,我們目前有一個更容易著手的目標。”任世景伸出手來指向村內,“想想看那一隊穿著打扮過於高調的樂隊。他們不過是一群養尊處優慣了還自以為吃過苦的孩子罷了,怎麽會安分的躲藏在野外,何況還有這場礙事的雨。島上總共就那麽幾個地方還有人住,他們又不至於敢大張旗鼓的前往大一些的鎮子,自然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類似這裏的小地方。”


    “淩夙誠會和這一群人待在一起嗎?”宗長涇稍微消了些氣。


    “不太可能,和這一群孩子待在一起太影響效率了不是嗎?”眼見著沉不住氣的宗長涇瞬間又黑了臉色,任世景勉強牽動嘴角假笑,又補充到,“但是他們會是很好的人質。您不也見過淩夙誠在顓頊上的行事風格嗎?他似乎並不是他父親那樣狠厲的類型,即使對象是這群走漏過重要消息的年輕人,他也不會就這麽放下不管的。”


    “右手邊的居民樓頂,似乎有人。”身處隊伍最末的一個消瘦年輕人突然硬邦邦地插話。


    “是嗎?應該不會有人會選在這種天氣晾衣服吧。”任世景打了個手勢,一瞬之間子彈上膛的聲音便響成一片。


    “這才幾個月?你倒是越來越有指揮的氣場了。”宗長涇冷冷地看著他。


    “沒辦法,您不是一直在待命中嘛。”任世景敷衍地回完話,隨後轉過頭詢問剛剛開口示警的年輕人,“刁兄弟,你會屈尊到這裏來說實話我還有點驚訝……有幾個人?”


    “一個。”年輕人似乎不是多話的類型。


    “哦?看來咱們盤古號的各位朋友都很有以一敵多的自信嘛。”


    話音剛落,數枚子彈突然懸停在了他的額前,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動能似的,幾秒之後才後知後覺地一粒一粒掉落進地麵的水坑之中。


    “這麽多年的兄弟,我就不多謝你了。”任世景拍了拍宗長涇的肩膀。


    “那個人開始移動了。”刁姓年輕人再次開口。


    “發現沒有辦法輕易得手就馬上選擇了跑路嗎?可惜還是晚了一點。”任世景悠悠地說,“刁兄弟,告訴我們那位朋友移動的準確方向,我們馬上就追。”


    “你可能追不上。”年輕人直白地回答。


    偷襲失敗。元歲焦慮地快速清點了所有剩餘的子彈,隨後翻身滾下天台,在半空中向著四麵八方扔出幾乎透明的線繩,再順著其中一根的牽引移動到了隔壁的陽台。


    “要不要命了?還看什麽看!”她衝著僅僅一窗之隔呆愣在桌前的房主大吼。


    這個陽台的視野不錯。無數的細線貼著牆壁延伸到了街麵。元歲輕輕吐了口氣,隨後趕在密集的子彈和破碎的玻璃降臨之前單手護住腦袋緊緊貼在地麵上。


    懸掛於陽台外側支撐花盆的鐵架被打落,隨後立即被早有準備的線網瞬間接住,再作為一件不算趁手的武器被帶向敵陣。


    但是花盆並未如元歲預期的那樣快速地狠狠砸向地麵,而是又在半空停滯了一會兒,直到所有敵人已經安全通過了這個“高空墜物區”才失重跌落。


    “果然……畢竟都是一個體係出來的呀。”元歲不敢抬頭,憑著剛剛一眼的印象和對敵人動作的推斷,釋放出更多交叉纏繞的細線。


    窄小的街道瞬間被無數鏈接成蛛網一般的細線封鎖。元歲看著密密麻麻纏繞於手腕的線頭,又癟了癟嘴,自嘲地念叨了句:“看著有點惡心啊……蜘蛛精似的。”


    不過當個蜘蛛精也有好處。對應的細線被撥動,她不用看也知道對方正在哪些位置掙紮著扯斷這些強度有限的天賦副產品。


    “要更……準確的控製。”她喃喃自語。


    借著對方短暫的受限停火的時機,元歲先是小心翼翼地冒出頭來,隨後才敢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正在互幫互助斬斷束縛的對手們,再次高高躍起,移動到下一個屋頂。


    “這種速度,和控製線的能力,難道是……?”素來有些冷淡的刁和宇用力扯開攀上脖頸的線繩,有些詫異地望向那個竄得飛快的影子,“……這恐怕得及時告知黎先生。”


    -


    淩夙誠半蹲在一棵不知是已經枯死或是還未發芽的光禿禿大樹下,用手指丈量著泥濘的地表上快要被暴雨清洗殆盡的腳印。


    這群帶走閔舒的的人一共不超過二十名,有男有女,行進速度並不算快,與其說是類似於任世景一行的專業殺手,還不如說像是某家小型企業組織員工出門踏青。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對這群人產生一些奇怪的聯想了。淩夙誠回憶起頭一次與元歲在任務中接觸時進入的那處建築,裏麵巡邏的男男女女看上去似乎也並不像是科班出身。


    但是這樣的一群人,卻明顯對他有著令人膽寒的了解。淩夙誠毫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在他們麵前早已徹底暴露,隻是他暫時想不通暴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自己在外公開的信息實在太少,甚至有一半以上的現役軍隊組長都根本沒有見過他。換句話說,連有資格走漏與他相關消息的人,都不太多。仔細想想的話,比起糾結於自己的身份已經被泄露的現實,反而是追溯泄露的途經更加迫在眉睫。


    或許他確實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單刀赴會。淩夙誠突然想起元歲出門之前刻意告知他的“不祥預感”,腳下的步伐略微頓了頓。


    他不是個盲目自信的人,不過至少,想要殺死他確實是很難。時間緊迫,一切都不允許他再多想。


    直到一幢外觀頗有些眼熟的獨棟小樓漸漸從樹叢的遮掩中顯露身形的時候,淩夙誠才又停下來稍微休息了一會兒。


    如果元歲在這裏的話,很可能會不由自主地感歎,這群人究竟是有多喜歡把自家的據點建立在這種偏僻難行的地方。


    即使是可以通過運用類似生物雷達的天賦事先探知敵人的分布狀況,淩夙誠還是徒步在小樓周圍繞行了一圈,確定所有人此時都集中在小樓內部,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人在外看守。


    盡管根本不可能存在過“事前排演”,淩夙誠還是直覺的感受到,雙方或許都對這次會麵期待已久。


    小樓正門的不遠處甚至有一個像模像樣的涼亭。淩夙誠短暫地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還是徑直走向了這個唯一的遮雨處,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一樣,放鬆地坐在了石凳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濕透的衣著。


    小樓的主人並沒有讓他多等。大約隻過了三分鍾,淩夙誠便看見大門敞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的緩步走了出來。前方的那個身材矮小,手中似乎還端著方形的茶盤。緊跟其後的人是個高個兒,正弓著身體給前者撐傘,自己則完全暴露於大雨之中。


    “您好,有段日子沒有見到了。”極其清脆的聲音——為首的居然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兒。她先是雙手將茶盤平穩地放在了桌上,隨後認真地向著淩夙誠欠身行了個禮,整理好裙擺才慢悠悠地坐下。身後的男青年抖了抖雨傘上的水珠,恭敬地站立在她的身後。


    淩夙誠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後緩慢地點了點頭,語氣平穩地回答到:“是有段時間了。”


    “您的記性確實很好。”女孩兒衝著他甜甜地笑了笑,隨後一絲不苟地斟了一杯熱茶,“喝一點吧。雖然您應該不會著涼,但是喝一口總是會舒服一點的。”


    淩夙誠罕見地不為所動,垂下的眼睛裏似乎正翻湧著什麽複雜的情緒。


    “我以為您不會害怕有人給您下毒——當然我也不會做這種蠢事。”


    “你上次去盤古‘賣花’的時候……就是為了策劃之後不久襲擊學生的事情嗎?”淩夙誠沉聲發問。


    “是的,不過那個時候的您完全沒有覺察呢,還大方地買下了我所有的花。”女孩兒笑盈盈的眼睛在雨中似乎有著霧氣圍繞。


    “我不可能會懷疑一個偶然見麵的人。”


    “從我們對您的分析來看,您對女性似乎一向不太設防,更別提我這樣的。”女孩兒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不疾不徐地說,“這很不好,您會容易吃虧的。”


    “……對我的分析。”淩夙誠重複了一遍,“為什麽?”


    “說來也是緣分。其實我們起初並沒有把重心放在您身上,畢竟您的父親威名在外,我開始沒有這個膽量。”女孩兒輕輕對著杯沿吹了口氣,煽動睫毛的樣子稚嫩而又有些孱弱,“所以說確實是‘眼見為實’呀,要不是有過那樣一次巧合的相遇,我也不會知道您原本是這樣一位仁善的君子。”


    淩夙誠看著她俏皮地眨著眼睛的樣子,突然微微皺眉。


    他並非被這樣略帶諷刺的言語所激將,而是沒由來的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


    明明的的確確是第二次見到。但在某些方麵,卻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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