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建掐著飯點回家。


    將茶杯放下,打了盆熱水洗臉。他在茶鋪喝了一上午的茶水,早就餓了。


    “什麽時候吃飯?”


    “再炒個花生米就吃飯。”


    廚房裏,肖淑芬在灶前忙活。二女兒沈小梅則負責燒火,至於沈良朋正在堂屋調電視。


    家裏去年添置的一台十四寸黑白電視,成為了這個家除卻電燈外,第一個電器,也是家裏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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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視上全是雪花點點,信號時斷時續。


    “黃豆,你看著電視,我出去弄天線。”


    天線用一根竹竿綁在屋簷邊,他轉動著竹竿,大嗓門問道:“有沒有信號?”


    莊臻蹲在椅子上,睜著一雙玻璃珠似的眼睛。


    “喵……”


    沒信號!全是雪花。這破電視!


    “還沒信號嗎?現在呢?”沈良朋急得很。


    “喵~喵~”


    有信號了。


    沈良朋大喊一聲,“有信號了嗎?我放手了。”


    放下竹竿,他一口氣衝進堂屋。


    “哎,怎麽又是《渴望》,難看死了。我要看《封神榜》”沈良朋很是嫌棄。


    “就看《渴望》。昨晚有一集沒看到,就等著今天重播。”肖淑芬在廚房裏吼了一聲,勒令沈良朋不準動電視。


    沈新建提著酒壺,拿著酒碗來到堂屋,往飯桌邊一坐,倒了三分之一碗酒,自顧自先喝了起來。


    “沒聽你媽說嘛,不準換台。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什麽電視,下午去打豬草,挖紅薯。”


    “我要扣黃鱔。”


    “扣什麽扣,家裏那麽多活不做了嗎?你作業寫了嗎?”


    一提到作業,沈良朋立馬就不吭聲了。


    《渴望》就《渴望》,一會吃完飯他去唐大華家裏看電視。他們家的電視肯定放《封神榜》,他要看薑子牙大殺四方。


    妲己?


    妲己是壞蛋,早該死了!


    飯菜上桌。


    嫌棄沒肉吃不下的飯沈良朋小朋友,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二姐沈小梅去鍋裏裝飯,大叫一聲,“沒飯了,我都沒吃飽。飯全都被老三吃完了。”


    沈小梅沒吃飽,嘟著嘴發脾氣。


    肖淑芬嘟囔了一句,“飯煮少了,晚上多煮點。”


    “那我吃什麽?”沈小梅的氣呼呼的,狠狠瞪了眼老三沈良朋。


    沈良朋則衝她做鬼臉。


    沈小梅直接抬手就打。沈良朋躲開,大聲告狀,“媽,二姐打我。”


    “打你活該!”沈小梅氣呼呼地回了房,順便嚷了一句,“別叫我洗碗,我都沒吃飽。”


    莊臻蹲在椅子上吃著伴著涼拌蘿卜絲的飯,吃得真香。


    他已經不記得上一回吃肉是什麽時候。他已經從一個肉食動物,變成了吃素的和尚。不對,是一隻吃素的貓。


    天天吃素,嗯,好像已經習慣了。


    小孩子之間鬧架,隻要沒打起來,沈新建和肖淑芬兩口子從來不過問。


    兩口子吃得慢,不像兩個孩子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刷刷刷幾碗飯就吃完了。


    沈新建隨口提了一句,“要修路了。到時候我們家要出兩個勞力。”


    “修外麵那條路嗎?”


    沈新建刨了口飯,“要把外麵那條泥巴路修成瀝青路,每家每戶都要出兩百斤的石子。”


    “讓小梅和朋朋放學後去山上撿石頭。”肖淑芬聽說修路,顯得很高興。


    他們家離著外麵那條大馬路隻有兩根田坎的距離。路一修通,以後出門騎車坐車都方便多了。下雨天去街上也不用擔心搞得一身髒。


    修路,對於沿路周邊的住戶是最有利的。


    至於兩個人工,外加每家兩百斤的石頭,都是小問題。


    莊臻豎起耳朵,要修路了嗎?


    那條晴天揚土,雨天水泥氹的馬路,早該修了。


    沈新建又說道:“聽說要撤區設鎮。”


    “啊?”肖淑芬聽到這個消息,顯得很驚訝,“要把區公所撤了嗎?那些當官的怎麽辦?”


    “這還不簡單,區長變鎮長。”


    “區長和鎮長能一樣大?”在肖淑芬樸素的觀念裏,區長肯定比鎮長大。


    莊臻也覺著區長和鎮長不能一樣大,他從未聽說過撤區設鎮的事情。也是哦,上輩子這個時候他都沒出生,自然不懂這個年代的事情。


    沈新建喝了一口酒,“以後沒有區長,全都是鎮長。鎮長上麵就是縣長。”


    “八裏鄉也要改成鎮嗎?”


    “據說是三個鄉合並成一個鎮。”


    “誰當老大?”肖淑芬純粹是好奇,“三個鄉長爭一個鎮長,我們八裏鄉能不能爭贏?鎮政府設在哪個鄉裏麵?要是鎮政府設在八裏鄉,街上以後就更熱鬧了。”


    “還沒影子的事情,現在說這些太早。沒有一兩年出不來結果。”


    沈新建一副過來人的態度。這就是今天上午他在茶鋪聽來的大消息!


    他又悶了一口酒,心情有些惆悵。


    說起他的經曆也挺豐富的。先是當兵,結果當的是炊事兵。退伍後,在夥食團幹了幾年。


    後來遇到包產到戶,他被人幹了下來。


    那幾年鼓勵私營經濟,他仗著廚藝好,開了個飯館。結果來來往往要麽是賒賬的,要麽就是打白條的,反正就是見不到錢。飯館開了一年多開垮了。


    直到現在,外麵還有一兩千的飯錢沒收回來。


    飯館開垮後,他又承包了村裏的魚塘。頭兩年勉強賺了點,第三年夏天氣溫高,魚翻肚,死光光,賺的錢全賠進去不說,還倒貼。


    不養魚,就養雞鴨鵝,結果遭遇雞瘟,又是死一大片。


    折騰來折騰去,折騰了好幾年,錢沒賺到,反倒是累成了狗。


    算了,算了,不折騰了。


    隻是,家裏三個孩子讀書,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老大過幾年要高考,萬一考上了又是一筆錢。


    總得找個門路賺錢才行。


    莊臻吃完了飯,將飯盆舔的幹幹淨淨。趁著沒人關注他,他叼著飯盆去找沈良朋。


    一人一貓早有默契。


    沈良朋接過莊臻的飯盆,幫忙洗刷,刷得幹幹淨淨。他刷自己的飯碗都沒這麽用心過。


    他小聲說道:“黃豆,下午你給我放哨,我們又去抓黃鱔。我知道有一個地方能抓到。多抓一點就可以多賣錢。”


    “喵~”


    那就這麽說定了。


    莊臻伸了伸懶腰,跑到臥房,打算找個舒服的地方困個午覺。


    他以為沈小梅在午睡,沒想到人家趴在書桌前正在奮筆疾書。


    他很好奇,輕輕一躍,躍上書桌。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


    你的心中滿是傷痕。


    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


    心中滿是悔恨……”


    竟然是在抄歌詞。


    這時候就已經有這首歌了嗎?


    莊臻看著歌詞,不由得哼唱起來。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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