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屍狗在森林裏走著。


    他走得很沉默,一路上沒問過要帶自己去哪裏,也沒有喊過苦喊過累。


    屍狗也很沉默,它生前便是一隻安靜膽小的小狗,死後亦沒有和陌生人交流的打算。


    運屍人的殘像飄蕩在他們身後。


    它不會言語,亦不會行走。


    那些焦黑的屍體碎片輕而散,在碰到樹杈時甚至都不用躲避,就這麽直直地撞過去,黑灰自動散開,待樹葉從中穿過後再重新聚合。


    它早已不再是人了。


    它隻是一個人的生命燃盡後殘留的餘燼,因另一個生命的執念而停留在這個世界上。


    他們沉默地走著。


    直到一隻猴子咿咿呀呀地出現在樹冠上,懷裏還抱著一大堆飲料和零食。


    男孩和屍狗同時轉向了猴子所在的方向。


    那猴子膽子很大,毫不怕生,直接跳下來落在了他們麵前。


    它的個頭很大,直立起來幾乎和男孩差不多高了,體型壯碩,看起來比男孩大了一整圈。


    它用力一推,把手裏的飲料和零食塞到了男孩懷裏,然後又咿咿呀呀地叫了一通,生氣地走了。


    留下男孩在原地有些發愣。


    雖然看不見,但是通過聽覺和觸覺,他大致能夠明白發生了什麽。


    “剛剛,是猴子來給我送了吃的嗎?”他抱著手裏的東西,“這裏的猴子那麽善良嗎?”


    沒有回應。


    善良的前猴王已經跑了。


    不然它能氣得扇男孩一巴掌。


    男孩摸索著,開了一瓶水和一包餅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這一路走來,他早就又渴又累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什麽,猶猶豫豫地扯了下繩子,把手裏的水和餅幹往前遞了遞:“你……吃嗎?”


    屍狗的步伐停了一下,偏過頭,眼底的黑火幽幽地跳動。


    它其實沒聽懂男孩嘰裏咕嚕地在說什麽,但是人類的肢體語言是共通的。


    他在給予它食物。


    但是屍狗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於是它搖了搖頭,但是很快又意識到男孩看不見,於是低低地叫了一聲:“汪。”


    男孩驚訝了:“狗狗?是狗狗嗎?”


    他想到自己這一路走來,手上繩索的觸感。


    手腕上的繩子上,傳來的牽拉力是斜向下,似乎另一端綁在一個很低很低的地方。


    而不像他媽媽或者其他成年人在牽引他前行的時候,繩索上的拉力是斜向上的。因為那些大人即使垂著手,也比他手腕的位置要高。


    “狗狗?”男孩低聲說道,“你是導盲犬嗎?”


    屍狗依舊沒聽懂。


    它轉過頭,邁開步伐繼續走。


    隻是,似乎為了照顧邊走邊進食的男孩,它的速度又慢了些,選的路也更穩當了些。


    ……


    “屍狗走的不是尋常的旅遊路線,但是卻有一個明確的目標。”白鹿根據遊戲地圖上光點移動的位置,看出了一點端倪,“它是奔著雲山山頂去的?”


    言律歌笑:“看起來是的。”


    雲山風景區在孔雀王朝中是個非常出名的自然風光景點,以山石奇峻、景色秀麗著稱,占地麵積極大,普通的遊客沿著開發好的山道走,也要走一天才能走完。


    但實際上,對遊客開放的隻是整座雲山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大約隻到半山腰的位置。


    再往上,景色更美,但是卻不是普通人能去得了的了。


    因為在那山頂之上,坐落著一座終日雲霧繚繞的宮殿,在古時曾為聖王的行宮,而到了現代,則為王朝繼承人的府邸。


    住在雲宮的,正是王朝的四王子聖·恩。


    孔雀王朝第三順位繼承人,國際知名的大慈善家,器官銀行製度的開創者,人類屍體加工廠的幕後老板,聖·恩。


    “怪不得孔雀那麽緊張。”言律歌笑眯眯地說道,“你看,這遊戲界麵裏密密麻麻的小紅點,嘖嘖嘖——”


    言律歌設計的遊戲界麵裏,除了幾個有人物卡的主要角色外,還有一大串無名無姓、被標記成了【野怪】的小紅點。


    毫無疑問,這些好紅點,正是那些被孔雀動員起來的執行官們。


    他們有的本身就在雲宮中,正手執武器嚴正以待;有的本來在附近執行任務,正在急匆匆地往雲山風景區趕。


    “運屍人的死,表因是無法承擔繁重的工作,亦無自信去學習新的技能,故而選擇跳樓自殺。”言律歌說,“但是更深層的原因呢?”


    “他是被這個社會逼死的。”白鹿說,“孔雀王朝殘酷的人才分級製度,和完全基於效率分配工作的機製,讓他不得不去適應不擅長的工作,但很快又因為‘不擅長’所以被他人甚至機械取代,最終淪落成社會底層的運屍人。


    “不存在‘退休’和‘養老’的社會保障體係、停止工作就要繳納‘豁免金’的殘酷機製,迫使他在年老體衰的情況下也必須持續工作,不然就連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沒法保證。


    “最後,還有他入目所及的冷漠世界,笑眯眯地將屍體榨出最後一份價值的同事們,認同人才製度甚至稱其為‘公平’的領導者,將人類徹底物化成工具的統治者。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絕望。


    “與他相依為命的臭臭的死去,於他而言,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白鹿能作出這樣條理清晰的分析,就證明了,她對人性和人類社會的了解已經非常深刻了。


    她越是思考,便越發趨近於“人”。


    “所以呢?”言律歌笑著問。


    “我能想到的這些,孔雀也能想到。”白鹿輕聲說,“所以,它會以為,屍狗想為運屍人報仇。”


    屍狗帶著運屍人的殘像上雲山。


    而雲山之上,又是四王子聖·恩的住所。


    所以,它輕而易舉地猜到了結論。


    屍狗想殺了聖·恩。


    想殺了逼死運屍人,又將其屍體徹底粉碎的幕後黑手。


    所以它才那麽緊張。


    不惜一切代價,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也要阻止屍狗上山。


    言律歌沒有評判,白鹿的猜測正確與否。


    他隻是指了指屏幕中的某一處。


    那裏,代表屍狗和代表男孩的兩個觀點,和十幾個代表野怪的小紅點們幾乎重疊。


    “看。”他說,“他們碰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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