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法務部收到了一份關於侵權的起訴,劉爽也把文件拿給我看了。我當時覺得隻是一件小事,因為那個關於手機電池保護的小程序是我們公司最新上線的,並且申請了專利。那家公司完全是在無理取鬧,嘩眾取寵。


    但是,就這麽一件事,法務部居然沒搞定,不僅鬧上了法庭,還敗訴了。


    當劉爽把法院的判決書送到我辦公桌上時,我才覺得事情有蹊蹺了。於是認真的讀了一遍判決書,又把法務部的人都叫到會議室,開了一個會,讓他們重新把經過認真講一下。


    會開得很失敗,因為再次開會,居然還是沒找到任何有利於我們的證據。


    忽然間,我心煩意亂。


    一張訴狀,六千萬的賠償,這也太多了吧。


    我回到辦公室,開始找這家小公司的背景。從網上是查不到什麽的,法院提供的資料都要比網上的更詳細些。


    我查來查去,到了下午四點。一看時間,我又該去接孩子了。


    在去幼兒園的路上,我忽然想到一個人——老貓。


    他和顧一笑很熟,與我也算是認識的關係。隻不過,後來因為我和顧一笑鬧別扭,我就慢慢斷了和他的聯係。我記得,當時顧一笑的很多不方便查的資料,都是他提供的。


    想到這裏,我從手機裏找出他的電話,猶豫了一下撥了過去。


    萬幸,他沒換號碼,並且很快就接通了。


    “陶大美女,終於想起我了?是不是有什麽大生意要做?”他問。


    “有,約個時間吧,越快越好。”我說。


    他想了一下笑道:“我今天晚上有就有時間,要不我去找你?”


    “行。”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這件事,事關金錢,越早解決越好。


    晚上八點,我安置好了豆包,在家門口的冷飲店見到了老貓。我們也有差不多一年半沒見了,他還是老樣子。穿著藍t恤,牛仔褲,外麵一件黑色的大衣。


    “說吧,能讓你想起我,估計傭金不會少。”老貓笑嘻嘻的說。


    我沒隱瞞,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講了,最後說:“還是老規矩,你要千萬之一做信息谘詢費,對吧。”


    “我本來漲價了,但是你來找我,照顧老顧客,我有優惠,老價格。”老貓說。


    我馬上從微信上給他轉了三萬塊的訂金。


    正事聊完了,時間還不到九點。他本來準備站起來就走的,卻在起身走到冷飲店門口時突然折了回來。


    “陶然,有件事不問問你,我如梗在喉。”他重新坐了下來。


    “什麽事,你明說。”我現在越來越不想和人繞圈子,說話也越來越直接。


    “你和顧一笑,到底是為什麽分開的?”他盯著我的眼睛問。


    問出來以後,他可能覺得有點問得太過分了,擺了擺手說:“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你說。如果你和他之間因為的是誤會,我或許能解開。別忘記了,我是幹這行的。專門調查各種事情的真相。”


    他語氣雖玩笑,態度卻認真。


    我聽到他提到顧一笑時那麽輕鬆,忽然心裏特別沉重,想了一下,聲音很低沉的說:“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不管是不是誤會,沒人能回到從前。每一個選擇成了今天的局麵,這裏麵不僅有我的選擇,也有他的選擇。他人都不在,我不想再探討這個問題。”


    “那你真的原諒他了嗎?”他又問。


    我對他笑了笑:“你覺得呢。”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又說:“最新消息,要不要聽?”


    “什麽最新消息?”我見他這麽神秘,不由來了興趣。


    “顧一笑的。”他說。


    我嚇得騰一下站了起來:“他回來了?”


    老貓搖了搖頭:“人還沒出現,隻不過顧家的人去了一個小島,上麵有人活動的痕跡,所以他們正在滿世界的找。現在顧一笑的父母認為自己的兒子沒死,一定活著。”


    “父母這麽認為很正常,有人活動的痕跡又有什麽用?也未必說明就是他。”我本來很激動的,但聽到他的話以後就泄了氣。


    顧一笑的父母去的那個島,還是我說的。除非他們在島上找到了顧一笑,否則其它一切猜測,我都不會相信。我現在經受不起,一次一次滿懷希望,再一次一次完全失望的打擊了。


    這種沒來由的說法,我寧願相信沒有。


    “那好吧,這算是贈送的。關於那個小公司的後台,我給你查。”老貓說完就和我揮了揮手走了。


    現在冬天還沒走,所以冷飲店裏的人很少。我坐在靠窗子的位置,看了一會兒外麵清冷的街頭,心裏忽然生出莫名的躁意,有一種想沿街走走的衝動。


    我付了錢,拿起包,裹緊了大衣走了出去。


    大街上人極少,我沿著便道一直朝前走,任由風隨便吹到臉上。隻有這種刀割般的感覺讓我保持著冷靜。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於在路邊看到了一家不大的酒吧。


    看到酒吧的燈光時,我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最想看到的就是酒吧。


    進去之前,我給王阿姨打了電話,問了一下豆包的情況,得知他睡了,我才邁步走了進去。


    酒吧裏人很多,我找了個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後叫來了酒保點酒。其實點的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烈酒入喉的感覺很好,很刺激,讓我一直忍著的眼淚流了出來。


    這種辣出來嗆出來的眼淚很暢快淋漓,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因此打開。我想要大叫大喊大哭。


    台上的駐唱還在唱著傷感的情歌,我直愣愣的盯著他,看著,聽著,喝著。


    那個主唱長得和顧一笑好像啊。


    腦子裏冒出這句話時,我心裏忽然被人砸出一個洞來,一直不知蹤影的悲傷晚到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的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搶走了主唱的話筒,更不知道麵對他,我是怎麽喝出,顧一笑,你這個王八蛋,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沒打。


    主唱被我嚇壞了。


    我再看他嚇壞的樣子,發現他一點也不像顧一笑了。


    但是,話筒還在我手上,不由就聲音很大的唱了起來。我知道自己唱歌很難聽,也知道自己在發瘋,可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眼淚在臉上肆虐成災,聲音從喉嚨裏吼了出來,全身上下都輕鬆得像要飄起來。


    在這一刻,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所有的身份。什麽霸道總裁,什麽職場媽媽,什麽離婚的女人……這一切統統遠去了。


    可能是我積攢了這幾個月的悲傷太有感染力了,我唱了幾句以後,台下原本靜靜聽歌的人群都站了起來,大家跟著拍子和我一起唱。其實有人跳上了桌子,瘋狂的跳起舞來。


    一切都是狂歡的節奏,我也一樣。


    這麽久了,我終於哭了出來。這麽久了,我終於放了下來。


    顧一笑,你死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世界上,去麵對沒有你的後半生,你不覺得自己殘忍嗎。


    死,是多簡單的事啊。


    活著,才是最難的。


    你還口口聲聲說著愛我,卻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


    我一邊唱一邊想,一邊哭一邊笑。


    有人給我送了酒上來,我拿著就喝,有人送了花上來,我伸手就接。


    這是一場與自己的狂歡,與過去的狂歡。


    我終於唱累了,跳累了,手裏的話筒都拿不住,掉到了地上。我站在台上看著眼前在瘋狂跳舞的人群,覺得眼睛裏開始出現重影了。


    身體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與地麵親密接觸了。


    摔下去,會不會疼。


    我正想到這裏,身體突然就落入了一個溫暖而結實的懷抱。他在我耳邊十分擔心的說:“怎麽喝成這個樣子了?”


    我抬頭看他,笑顏如花:“顧一笑,你終於回來了啊。你再不回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瘋了。”


    因為是他抱著我,所以我睡得十分踏實,一夜無夢,一夜好眠。


    第二天睜開眼,我看到了雪白的窗簾,灰色的地毯,和純白色的家具。


    這是一個完全日式風格的房間,我身上穿著浴袍躺在床上。房間裏空無一人,我站了起來,跳下床朝外麵走,一邊走一邊叫著顧一笑。


    我記得昨天晚上,是他把我帶回來的。現在,他人呢?


    房間裏仍然沒人,沒人回應我。


    我急得不成樣子,他是不是又走了?我是不是應該不睡,應該一直抱著他,這樣,他就不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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