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顧一笑在做什麽,也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但是,很多事發生都發生了,再用什麽措施似乎也不能彌補。


    他對豆包越是用心,我心裏越是別扭,越是糾結。


    我不知道自己說服自己接受他或者不接受他,他的舉動作為讓我又一次陷入兩難境地。


    豆包就在我身邊的石頭上坐著,看到顧一笑一行人走得看不到了,抬頭對我說:“媽媽,顧叔叔不會有危險吧?”


    他親身經曆過敦煌的事件,知道什麽是危險。


    “不會,他們人多,領隊的又是很有經驗的人,而且發山洪的時候是可以向山上走的,越高越安全,當然要注意雷擊。”我對豆包笑了笑說。


    豆包轉頭盯著雨,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很突然的說:“媽媽,顧叔叔挺好的。”


    現在孩子的早熟,讓人出乎意料。我知道,這些觀點都是他最近和小朋友們聊天聽來的。


    他們班現在有三個離異家庭的孩子,感覺還都挺陽光。


    “是啊,挺好的。”我說。


    豆包猶豫了一下又說:“那你和顧叔叔是不是能和好了?”


    我又一次被他的話驚到了,回頭問他:“你不是希望我和爸爸和好嗎?”


    “我看來,你和爸爸好像不可能了,但是你和顧叔叔好像還有可能。”豆包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說,“對不對,媽媽?”


    “不對,一邊呆著去。這件事,我們都討論過一次了,所以以後不要再提了。”我語氣嚴厲了一些。


    豆包馬上不樂意了,他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對我說:“媽媽,你前一段時間才我說,要和我做朋友的。既然做朋友,就沒有不能討論的事。”


    這小子,一句話把我堵得死死的。


    我當時是這樣說了,因為他那段時間就像有自閉一樣,不愛說話,不愛吃東西,甚至做事也都是一副蔫蔫的樣子。沒想到的是,他把這話放心上了。


    他這樣一問,我反思了一下自己,似乎對於孩子,我們都擅長臨時發揮,說出去的話很快就會在事情好轉以後收回。


    想到這裏,我再看到他期待的小眼神不忿的小眼神就有點心軟了。歎了一口氣對他說:“那媽媽說實話,我知道顧一笑對你好,也知道他對我好。但是,他原來欺騙過媽媽,利用過媽媽,你說這要怎麽算?”


    豆包不了解我和顧一笑之間發生過什麽,所以他聽到我的話以後明顯的一怔,緩緩低下頭去不說話了。我以為說服了他,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此時旁邊有其他家長拿出零食給孩子們分,遞給我時我站起來說了謝謝。


    “豆包,餓嗎?”我把零食遞給了他。


    他看我一眼,接過能量棒對我說:“媽媽,知錯能改難道不行嗎?”


    同樣的問題,他問過我三次了。我已經解釋過了,但是沒辦法再繼續解釋,隻好笑了笑對他說了一句極其敷衍的話:“等你長大就懂了。”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漸暗下來。


    在這個山洞裏等著的大部分都是媽媽和孩子,天徹底一黑,是有點嚇人。


    有一個媽媽提議我們輪流開一個手機屏幕照明,大家都同意了,然後一部手機亮了起來。


    這時我看了看時間,才發現這裏是沒信號的。剛才工作人員和外麵通話,也是跑到洞外麵用的衛星電話。


    孩子們很安靜,媽媽們開始出現焦躁的情緒了,有人問:“現在能不能想辦法聯係到他們,至少能知道我們還需要等多久。”


    有一個爸爸說他出去打電話,話音一落,那個爸爸就拿著手機出去了。


    在這個黑漆漆的山洞裏,手機是唯一的光源,隻不過那點光太微弱,像螢火蟲一樣的亮光。


    有孩子們要上廁所,有要喝水的,慢慢的,洞裏被焦躁情緒彌漫了。


    那個出去打電話的爸爸一身雨水回來了說已經聯係到去拿物資的人了,不過,現在他們才剛剛接上頭,正準備往回返回。現在山那邊不下雨了,估計這邊可能馬上也要停。


    我們在山洞裏已經待了兩個小時,孩子們的耐心用完了。


    豆包算是安靜的,窩在我懷裏發一會兒呆,聊一會兒天。


    然後他在我徹底忘記剛才討論的話題以後,突然對我說:“媽媽,我覺得犯錯以後知道改正,是可以被原諒的。”


    他說得格外鄭重其事,我不由認真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你還在想這個?”我問。


    豆包從我懷裏掙了出去,坐直身體對我說:“顧叔叔在沙漠的時候,救過我,在北京帶我玩,去的都是我沒去過的地方。剛才他還願意冒雨去給我拿今天晚上過夜用的東西,我覺得他挺好的。”


    豆包的總結是很籠統的,但是說的都是他經曆過的事實。


    他看到我還是不說話,有些生氣的嘟起小嘴說:“爸爸都沒做過這些。”


    這句話,他是用抱怨的語氣說出來的。


    我聽到耳朵裏,卻如同驚雷。忽然間,我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對顧一笑要求太高了?我想要的是一個單純的愛人,單純的感情……可是,在這個社會裏,這兩樣東西還能單純嗎?


    如果我什麽都不是,他不會對我示好。如果他什麽都不是,我不可能和他走得那麽近。


    直到此時,因為豆包的話,我才忽然意識到,原來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從一開始我們都是抱著功利心認識的。


    我不說話,因為說不出來,心裏就像湧進去一鍋開水。


    豆包大概也把心裏的話說完了,不再和我說話,低頭一片一片吃著薯片。


    就在此時,又有一個爸爸走出去打電話,了解山上的情況。他進來以後說,雨勢變小了,他們應該很快就到了。


    但是就在他站在洞口和我們說話時,他的手機忽然亮了,他馬上看過去,是有電話進來。


    “領隊的電話。”他說著接通了。


    不到一分鍾,他掛斷了電話,問我們這一群人道:“誰是陶然?”


    我聽到有人在這個時候喊我的名字,就像憑空響起一道炸雷,馬上站起來說,是我。


    他對我說:“顧一笑被落石砸中,現在昏迷不醒。他們已經派另外的人從另一條山路送他下山了,讓我和你說一下。”


    豆包的擔心成了事實,他紅了眼睛,跑到了山洞門口想要出去。


    我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等那人攔住了豆包,我才清醒過來,快走幾步去把豆包抱在懷裏。


    “媽媽,我想看顧叔叔。”豆包隱忍著哭意對我說著。


    他想哭,卻不敢哭,憋得一個勁的打嗝兒。


    我把他抱在懷裏,自己身體也有些微微發抖。幾個小時以前,他離開山洞,我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我才明白為什麽在他走的時候,我心裏有衝過去攔住他的衝動。


    但是,最終,我什麽都沒做。


    我不敢想顧一笑會出什麽事,但是被落石砸中,想必傷是不會輕的。


    豆包還在默默的掉眼淚。


    這一次他沒鬧,因為他也知道,這樣的夜裏,我帶著他是不可能下山的。


    等到去拿物資的隊伍回來時,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四十。領隊找我談話,其他的人忙著給孩子們搭帳篷,做熱水,弄吃的。


    豆包拉著我的手,一刻也不鬆開。我看了領隊一眼說:“沒事,您就說吧,他們感情好。”


    “你先別激動。”他無來這麽一句,我心懸得更高了。


    “傷得很重,對吧?”我對他說。


    這句話我不知道怎麽說出來的,但在他看來,我還算冷靜。


    “是的,出這樣的事始料未及,我們會做好善後處理,最晚今天晚上十一點他就會得到救治。現在雨雖然停了,但是下山的路不好走。我們是可以調動直升飛機的,但是在他下到山底以前,直升飛機沒有升降點。不過,醫療隊會在山下等著,隻要他下了山,馬上就會得到救治。”領隊說。


    “重到什麽程度?”我問。


    “擊中了頭部,有淤血,眼睛可能也受了傷。”他擔心的看著我說。


    “不可能。”我說。


    他用力的按住我的肩膀說:“具體情況要看醫生的診斷,那邊的隊員已經盡量加快速度在趕了。因為涉及到一個人的性命,我們絕對不會耽誤一秒的時間。”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何況,我們都知道我們的會員都是什麽人,所以您盡管放心。”


    他越是這樣說,我越是放不下心來。


    在這一刻,我生出深深的後悔。


    為什麽我還要和顧一笑有聯係,為什麽我會同意他的請求……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


    “媽媽,你是不是後悔沒接受顧叔叔的道歉。”一直沒說話的豆包突然開口,語氣裏的憤怒很明顯。


    “豆包,明天一早就下山,然後去看他。”我說。


    他卻像沒聽見一樣,不再和我說話,拿起了領隊送過來的一碗新煮的方便麵,自己蹲在地上,把碗放到石頭上吃了起來。吃完以後,他自己去問了哪一個是他的帳篷,然後鑽進去,就這樣睡了。


    我看著他做這一切,也耐心的走到了他身邊對他說話,他全部當作沒聽到。


    最後,我一口東西也沒吃,直接進了帳篷。


    豆包心裏是埋怨我的,但是我自己又何嚐不是。可,他是個孩子,我又不知道怎麽和他說。感情的事,不是補償就可以的。


    這一夜真的是格外難熬,第二天天一亮,又來了十幾個專業做救援的人,他們把東西收拾好,帶著我們重新爬回山頂,走了昨天顧一笑下山的那條路下山。


    到了山下,早有車子等著,我拉著豆包上車,一路進市區開去。


    他們把顧一笑送到了全國最好的腦外科醫院天壇醫院,住的是特護病房。送我們過來的人簡單介紹了情況。昨天晚上一進醫院就進行了搶救,等他脫離了生命危險以後,專家小組進行會診。


    從他腦部的片子來看,顧一笑的腦袋曾經受過重創,這一次又傷到了頭,所以就格外的嚴重,截止到現在,他還沒醒。


    “現在的診斷結果是什麽?”我問。


    那人不知怎麽回答,猶豫了一下說:“可能會醒不過來。”


    我陡然站住了腳步:“醒不過來是什麽意思?是短時間的,還是長時間的?”


    “醫生說,如果昏迷時間太長,有可能成為植物人。”他聲音小了下去,甚至不敢和我對視。


    “不可能,他這樣的人怎麽會變成植物人?”我馬上反駁。


    “現在隻是有可能,如果醒了,就沒問題了。”他忙解釋。


    我全身都在發抖,拚命控製自己手還是握不穩豆包的小手。我大步的往前走,以至於把豆包拉了一個跟頭。


    豆包瞪著我看,甩開了我的手,朝前麵跑了過去。


    我趕緊去追,到了特護病房門口就看到了顧一笑的媽媽。她剛剛從病房出來,看到我迎麵而來,眼睛瞬時就紅了。


    我知道她可能會對我動手,所以站在了原地。


    她幾步來到我麵前,抬起手的同時看到了豆包。她的手在半空中懸了十幾秒,最後還是垂了下去。


    “陶然,我寧願一笑從來沒認識過你。這樣,他不會反反複複了為你做傻事。他是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男人了,這樣為你,你居然不為所動,我真的挺好奇,到底什麽樣的事,才能讓你原諒他。”她看著豆包,“你也是媽媽,在孩子麵前,我會給你麵子。現在,能不能單獨談談。”


    我點了點頭,對她說:“我能不能先看看他?”


    她看了一眼病房的門,最終同意了。


    我走進特護病房時,護士正在給顧一笑換吊瓶裏的藥水,他躺在病床上很安靜,就像睡著一樣。但是他的頭被繃帶包得緊緊的,就連左眼也被包了起來。遠看過去,他就像一個粽子。


    我眼睛一下就湧了出來。一步一步走近了他,看著被包得麵目全非的他。


    護士出去了,我隱忍許久的哭聲終於沒再忍住。


    眼淚一滴一滴掉到他病床雪白的床單上,一會兒就泅濕了一大片。


    他前所未有的安靜,沒有任何的表示。


    在這一刻,我是後悔的。後悔自己介入他的生活,後悔自己對他置氣,後悔自己的在堅定理智……如果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要麽我就不認識他,要麽我就接受他。


    我麵對他,縱然在無人的房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就這樣,我坐在他身邊默默的掉了一會眼淚,抹幹以後走了出來。


    顧一笑的媽媽在外麵等著我,她手裏還牽著我的兒子。她在這種時候,比我理智很多,如果是我,絕對做不到她這樣。


    組織方的人還在,我讓他幫忙看一會兒豆包,和顧一笑的媽媽去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這裏麵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們兩個同樣做了媽媽的女人對視著。


    她看了我好大一會兒,突然開口問:“對一笑,你到底是什麽感情?”


    我被她問怔了。


    看到我的樣子,她很優雅的從包裏拿出一包香煙,自己先點了一支,然後遞給我一支繼續道:“就我們兩個,你就實話實說,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隻要他醒了,我同意。如果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他醒了以後我來管。”


    她隔著煙霧認真的看著我說:“現在,我隻想讓我兒子醒過來。至於他愛誰,想和誰過一輩子,我都不介意了。”


    我們總是這樣,在經曆生死時才會發現什麽是最重要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問題,拿著她遞過來點好的那支煙,卻一口也抽不下去。


    顧一笑的媽媽不是普通女人,她的經曆也豐富多彩到可以寫一本書出來。現在,即使她已經退休了,骨子裏的強勢和決絕也都還在。


    “是不好說,還是在猶豫?”她摁滅了煙頭,問我。


    我看了看好,很鄭重的說:“我曾經愛過顧一笑,當時我不知道他在利用我,所以對他是一片真心的。那個時候,我們唯一擔心的就是您的阻攔了。”


    說到這裏,我不由笑了一下。


    那段日子現在回憶起來,仍是美好的。


    “那樣的時候,對你對我,對一笑來說,都是美好的。”她說。


    是的,確實如此。


    我想了想繼續說:“後來,我知道他是顧氏財團的備選繼承人,知道他操縱了一切收購了kb,知道他和盛清錦的合謀,知道了他對我的利用和欺騙,我就在心裏恨死了他,想的是永遠都不要再和他見麵。”


    顧一笑的媽媽聽到這裏,笑了起來:“你這樣的性格確實會吸引到他,因為對感情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不多。”


    我看了她一眼:“後來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說,但截止到昨天為止,我還是不想和他有什麽進一步的發展,隻想做一對普通朋友。”


    “你覺得可能嗎?”她反問。


    我看向了她,有些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所有的感情能走到一起是兩個人的事,但是分開是一個人的事,隻要其中一人堅決的不想在一起了,那這段感情就死了。


    她看著我說:“這樣看來,你對一笑的心思遠不如他對你的多。你不了解他。這孩子認定的事,就算是撞破十堵南牆,他也不會回頭。他對你有多喜歡,在上一次敦煌,我就看出來了。所以從那以後,我沒再對你們的關係評價過一個字。我不想因為幹涉他和誰在一起,把我們母子間的感情全部毀了。”


    她的話讓我不由深思。好像,她說得沒錯。在我和顧一笑的關係當中,我永遠都是被動接受的一方。我沒主動過,對顧一笑的了解確實少得可憐。直到現在,他的口味,我都不太清楚。但是,他對我卻了如指掌。他知道我的愛好,知道我的軟肋,知道我的要強和獨立,知道我所有的愛好……


    如果隻是利用,他需要了解這麽多嗎?


    顧一笑的媽媽看到我在沉思,也不再說話。等到我抬起頭時,她才繼續道:“其實,你一直誤會了他。關於收購kb的事,都是我在做的。他根本不知情,後來他知道以後,一切都成了定局。盛清錦和他交集不多,直到最後收購成功以後,盛清錦不需要再隱藏身份,他才知道了這一切。當時,你對他已經徹底恨上了,所以根本不會聽他任何解釋。我覺得,我的兒子安全了。當然,你當時的表現也很讓我滿意。”


    她的話讓我如墜冰窖。


    “當時,即使他說你也不相信,因為在你眼裏,我做的事就是他做的事。顧坤把顧天寶的身份瞞得很好,所以我們真的都是用出了全身力氣去設計這一切。a財團是顧氏四代人經營出來的,自然不能落到顧坤一個人手裏。既然我們為了顧氏從政,那我兒子總有繼承的資格,不能平白無故,永遠做陪襯的那個吧。”顧一笑的媽媽繼續說,“早知顧天寶不可能繼承a財團,我何苦下這麽大的功夫,用了十幾年功夫來算計這一切。”


    我整人都驚呆了。


    其實我早就想到過顧氏能有今天絕對不可能是顧坤一個人的功勞,但是我沒想到會這麽久遠。更沒想到,我和顧一笑之間的誤會牽扯了兩代人。聽顧一笑媽媽的語氣,她一直以來都在幫兒子籌劃這一切。


    她給了我消化這一切的時間,等到我呼吸平穩了,她才繼續說:“現在,我忽然意識到,這一切都必須是在一笑平安健康的基礎上,否則這一切都沒意義了。我拿到這個財團做什麽?如果沒有一笑,我要這麽多的錢做什麽?做慈善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顧坤的身體?”


    “他油盡燈枯,年輕的時候壞事做得太多,報應來了。”顧一笑的媽媽說。


    這些應該是顧氏秘聞了,她卻毫不在意的講給我聽,我知道接下來她必定還有條件。


    “現在您需要我做什麽?”我問。


    顧一笑的媽媽驚異於我如此平靜,但是在稍一怔以後恢複了正常:“你對一笑還有感情嗎?”


    “有。”我老老實實的承認。


    “那你還想和他在一起嗎?”她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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