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殊心頭一陣劇痛,這下子是一個字都不敢再問醫生了。


    她的心裏,老媽還能活很久,可是醫生的眼裏,她老媽已經油盡燈枯……


    劉醫生在醫院裏工作,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麵,已經習以為常了,見樊殊沒什麽要問的,便抬腳走開。


    樊殊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暗自流了好一陣的眼淚,才漸漸平息了心頭的悲痛。


    想著老媽那邊才剛出來急救室,需要人伺候,她努力將眼眶裏的淚水逼了回去,然後回了病房。


    病房裏麵樊媽正閉著眼睛安靜的躺著。看似睡著了,可是樊殊知道老媽沒睡著。


    最近老媽哪天不是飽受病痛的折磨,一天裏根本睡不到幾個小時?


    她走到老媽的床邊,坐了下來,低聲說:“媽,我和裴澤還沒辦婚禮呢,你一定得撐住,不然我婚禮上連個娘家人都沒有可怎麽辦。”


    樊媽的眼角滑下來一滴淚水。


    鄰床陪護的大媽勸樊殊:“她才剛出來急救室,你別和她說這些,讓她安靜一會兒。”


    樊殊說這些,隻是想再給老媽一個念想,在她看來,隻要老媽的心裏還盼著件事情,就不會那麽容易倒下……


    以前她覺得弄個婚禮給老媽看,簡直是給她出難題,而現在,她的婚禮,差不多是能讓老媽撐下來的唯一的事情。


    她甚至想著,隻要她一天不辦婚禮,老媽就能多活一天……


    樊殊坐在老媽的床邊,悶悶的想著這些。隻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徹底的黯淡了下去,廢墟一片,找不到一絲的生機。


    不知道是樊殊提及的婚禮的事起了作用,還是樊媽的身體略略恢複了一些,第二天早上,樊媽的狀態看上去好了一些。


    樊殊很認真的喂老媽吃了飯,寸步不離的陪在老媽身邊,即便是到了飯點上,也不敢離開。


    樊殊給姑媽打了電話,讓姑媽做好了飯送過來。


    電話裏,樊姑媽聽樊殊大致說了一下樊媽的情況之後,心裏也是害怕的不行,二話沒說,直接就答應下來:“好,我中午做好飯後就去醫院。”


    又要麻煩姑媽,樊殊的心裏很有些過意不去:“姑媽,沒有耽誤你吧?”


    樊姑媽歎息一聲:“這有什麽耽誤不耽誤的,都病成這樣了,見一麵就少一麵,都這時候了,你別跟我見外,就讓我也盡盡心吧。”


    樊殊暗道,是啊,見一麵就少一麵了……


    中午一點左右,樊姑媽抱著一個大大保溫飯盒趕了過來。


    樊媽現在已經吃不下什麽東西了,這胃上的毛病比其他部位的病要折磨人,胃裏不能消化食物了,整個人就垮得特別快。現在樊媽每天都靠點滴裏麵的營養液維持生命……


    樊姑媽帶過來的東西,差不多都是給樊殊吃了,樊媽根本就吃不了幾口。


    饒是如此,樊姑媽每天還是很認真的做飯菜,做好了裝進保溫飯盒裏送到醫院來。


    就這樣,樊姑媽陪著樊殊一起守著樊媽守了幾天。


    樊媽的狀況是大不如從前了。


    距離那天被送急救室之後,差不過七八天的樣子,樊媽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時間可能沒多久了,她開始拉著樊殊安排後事。


    她說:“殊殊,我走了以後,你不用給我找什麽墓地,就把我和你爸葬在一起就好。”


    樊殊肯定不能同意:“我爸都走了八年了……媽,你不要想這些,你隻管好好的養病就成。”


    樊媽堅持:“我知道你爸走了八年了,到時候你把你爸的墓穴打開……把我的骨灰放進去……再把墓給封上……我就心裏踏實了。殊殊,你也是結婚了的人了,你應該明白……對我來說最好的長眠之地……就是能躺在你爸爸的身邊……”


    樊媽現在的身體,已經沒力氣接連說一長句話,每說一句,就得停下來歇個幾秒鍾。


    樊殊被老媽的這副模樣和老媽的這些話惹得濕了眼眶,麵對著老媽的殷切目光,隻能點頭答應。


    樊媽安排好了後事之後,似乎是輕鬆不少,她閉了眼睛,安靜的在床上躺了,準備睡覺的樣子。


    樊殊看著這樣的老媽,真怕老媽就這麽一睡不醒了。


    她握著老媽的手,輕輕的喊著:“媽,媽……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樊媽睜開眼睛,看著她,笑了笑,說:“放心,我還撐得住。我就是累了,想歇一歇……”


    樊殊略略放心了一些:“好的,媽,你好好休息。”


    這一刻,樊殊覺得自己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之前她還覺得,隻要老媽還掛念著她的婚禮,那麽她的婚禮就能成為新的精神支柱支撐著老媽活下去。


    可是現在看來是不行的了,老媽都已經把後事都交代了,老媽她怕是撐不到她的“婚禮”了。


    樊殊在病房裏坐著,靜靜的陪著老媽,一直陪到姑媽來送飯。


    將病房裏麵的事情交給姑媽之後,樊殊拿了手包出來醫院。


    她按照上次從那間照相館的照相師傅那裏拿到的那張名片上的地址,一路找到了名片上的這家影樓。


    當時那照相師傅說的是憑著這張名片可以打折優惠。


    優惠不優惠的都不打緊。樊殊現在隻是需要一張婚紗照而已。


    她沒辦法弄一場婚禮給老媽看,可是一張婚紗照她還是可以辦到的。


    她進了影樓,談好了價錢之後,便掏出手機來給裴澤打電話。


    裴澤接到電話後,問:“是出了什麽事情嗎?需要我幫助嗎?”


    在他看來,分手的女朋友打電話過來,絕對不可能是談感情的,想想樊殊的狀況,還是找他幫忙的可能比較大。


    樊殊將她現在所在的地址跟裴澤說了一遍,然後說:“裴澤,你要是想幫我就過來一趟,別的什麽都不要問。”


    裴澤遲疑了一下,答應了:“好,我馬上過去。”


    裴澤從公司趕來這家影樓時,樊殊已經差不多快化好妝了。


    因為隻拍一張照片,所以程序並不複雜,化個新娘妝,在影樓裏挑一身婚紗穿上,裴澤這邊換身衣服,臉上略略打點粉,這就可以去室內攝影棚拍照了。


    攝影師拍了幾張照片,讓樊殊挑了一張。約定了來取相框的時間之後,這單生意便算是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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