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氣氛就相當尷尬了。


    向暖認得她,他們班的班花宋美麗。


    宋美麗的爸爸在政府工作,媽媽在稅務所上班,雖然都不是什麽高職位,但家境算不錯了。所以讀書那會兒她就很高調,吃的用的穿的都比別人好,態度也總是高高在上,好像誰都不看在眼裏。


    如今十八年過去了,她還是那樣,隻不過打扮得更招搖,態度也更加倨傲。


    向暖一直覺得網上那些關於同學會的視頻都是誇張的結果,可是看到眼前的宋美麗,她就知道那都是真的。他們班能有個宋美麗,別人的同學會上也能有一個甚至多個宋美麗,絲毫不奇怪。


    當年宋美麗就特別討厭向暖,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之前,這種討厭就開始了,因為班上最漂亮的就是她和向暖。向暖學習好,態度也好,男生更喜歡跟她聊天玩兒。這就搶了宋美麗的風頭,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


    十八年過去,向暖一不小心就又搶了宋美麗的風頭,她惱羞成怒說些陰陽怪氣的話也就不奇怪了。


    向暖知道,宋美麗想看自己窘迫難堪的樣子,可她隻是勾唇一笑,緩緩地邁開步子朝著他們當年那棟教學樓走去。


    那棟教學樓還在那個位置,隻不過當年還是新樓,如今已經滿是歲月的斑駁痕跡,沒準過兩年就要推倒重建了。


    無視對於一個無比高傲的人來說比當眾遭打臉還要難堪,宋美麗被向暖給氣得胸口急劇起伏,五官也有些扭曲。“你——”


    她身邊的人立馬拉了她一把,勸道:“美麗,咱們到食堂去看看吧?聽說他們已經在做好吃的了。”


    宋美麗冷冷地哼了一聲,到底還是被勸住了。


    向暖對那邊的插曲不知情,也不想理會。她踩著樓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心情無法形容的複雜。


    當年,他們的教室在三樓。


    因為放假了,教室的門窗都關著,向暖隻能透過玻璃窗去看裏麵的布置。教室裏的桌椅雖然換過了,但跟記憶中差別不大。


    向暖準確地在角落裏找到了自己當年坐的那張桌子,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那個孤獨無助的女孩兒。一開始她是有同桌的,後來沒人願意跟她一起坐,她就一個人坐。就這樣,周圍的人還是不滿意,黎老師隻好把她安置在角落裏,直到畢業。


    原本以為這些事情都已經忘得一幹二淨,原來並沒有,她隻是將它們給塵封起來而已。


    “向暖!”


    隨著一聲叫喊,然後是急切的腳步聲。


    向暖聞聲望去,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黎老師快步朝著自己走過來。熟悉是因為黎老師的五官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陌生是因為十八年足夠一個正值盛年的男人步入中老年,眼角的皺紋怎麽都藏不住了。


    “黎老師!”


    隻喊這一聲,向暖的聲音就已經哽咽了,眼裏也被水汽給籠罩。


    黎家輝在離向暖大概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來。他一到就問向暖是否已經來了,知道向暖來了教室,他立馬就追了過來。他做了三十多年老師,有過無數的學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向暖。這個孩子太特殊了……


    確認眼前這個渾身上下散發著幸福氣息的女子就是向暖,黎家輝又驚又喜。他真的很怕當年那件事會毀了向暖一輩子,尤其是在得知向暖考了那麽好的分數卻沒有繼續念高中之後。


    幸好,她看起來過得很好。漂亮的外在可以打扮出來,但幸福的氣息是由內而發的,偽裝不了。


    黎家輝笑了起來,說:“看來,你過得很好,這樣老師就放心了。”


    向暖含著眼淚笑,用力點點頭。“是的,我過得很好。對不起,這麽多年都沒有去看你。”


    “這不重要,你過得好就行。”當年他雖然拚盡全力,卻並沒有阻止那些加諸在向暖身上的傷害,以至於他這麽多年一直都有些自責。這一刻,他終於可以卸下那個沉重的包袱了。


    向暖又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老師,你現在還是教英語嗎?”


    “不,我現在教曆史。老了,跟不上時代了,英語還是讓年輕的老師來教比較合適。”


    “教曆史也好啊,比教語文輕鬆,而且你也喜歡曆史。”


    “是啊。你呢,現在做哪一行?”


    向暖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跟出息實在不沾邊。“我畢業後去讀了幼師,不過我現在不上班,自己開了兩家幼兒園。平常就帶帶孩子,偶爾去幼兒園點個卯。”


    “是嗎?那也挺好的。”黎家輝是真心替她高興,比知道自己有學生做了大官開了大公司還要激動。“你心地善良,脾氣也好,做幼師很合適,開幼兒園肯定也不錯。”


    “還行。黎老師,我們去食堂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吧?”


    那幫人一個都沒有跟過來,這裏隻有他們兩。盡管向暖不怕別人胡說八道,卻不想害得老師家宅不寧。


    “哦,好。”


    於是,兩個人就一邊聊一邊出了走下樓梯。


    操場上的車子越來越多,站在那攀談的人也越來越多,頗有些熱鬧的意思。


    而食堂外麵的水塔旁邊已經圍了不少同學,兩兩搭檔在料理食材,為他們的午餐做準備。


    向暖和黎家輝一走出教學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那些嘴碎的立馬就湊到一起嘀嘀咕咕、擠眉弄眼,仿佛證實了當年的流言蜚語是真的一樣。


    像宋美麗那種,直接不客氣地罵一句:“不要臉,狐狸精。”


    “對了,不是要帶家屬嗎?”黎家輝記起向暖在電話裏問過這事兒,他還挺期待的。


    向暖想到牧野和兩個孩子,笑容立馬燦爛起來。“改天我單獨請老師吃飯,然後帶上我老公和孩子們吧,就是不知道老師肯不肯賞臉。”


    “賞臉是什麽玩意,我不懂。但如果有免費的大餐可以吃,我是肯定樂意去蹭一頓的。”


    向暖聽了,禁不住輕笑出聲。“那就一言為定。”


    兩個人趁機交換了電話號碼。


    “黎老師,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麽年輕,一點都沒變!”宋美麗突然湊了上來,嘴裏說著讓向暖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


    黎家輝作為老師,就算不喜歡也不會表現出來,就算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也樂嗬嗬地接了。“哪裏還年輕?老啦,哪像你們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看到你們一個個都這麽有出息,老師是真心高興。”


    “我們這些人裏,最有出息的應該是向暖吧?不知道你混哪一行啊?混得這麽好,應該不介意提攜一下我們這些老同學吧?”宋美麗說完,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著向暖。


    其他人也興致勃勃,好奇向暖怎麽應對。


    向暖幾近作嘔,但還維持著禮貌的微笑。她不是給宋美麗麵子,她是在給黎老師麵子,學生當麵掐架,難為的還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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