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牧野難得正常下班。


    一家人一起吃了個熱鬧的晚飯,因為有果果在飯桌上賣乖賣萌,氣氛無比輕鬆愉快,笑聲不斷。


    飯後一如往常的是一家三口的散步遛彎時間。


    白天在電話裏,向暖隻是三言兩語地把事情給簡單交代了,這會兒才能詳細地跟他敘述一遍,包括向晴吸毒的事情。


    “你說,他們是否有後悔過,從小那樣驕縱著向晴,讓她變得如此任性妄為、自私自利,以至於害了她一輩子?”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他們是否有後悔過,小時候沒有把向晴的驕縱分一點給她?那樣她就能成為家裏的一份子,向晴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說到底,她還是存了一點奢望。明知道是自討苦吃,卻控製不住。


    這大概是人的略根性。


    “也許有過吧。但事已至此,後悔不後悔,都沒什麽意義了。重要的是,他們是否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並為此做點什麽。”


    在遇到困境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反思,然後產生後悔的情緒。但很多人隻要走出了困境,立馬就將什麽都忘記得一幹二淨,從前怎麽現在還怎樣。隻有少數人會真正吸取教訓,擺正方向,不再重蹈覆轍。


    向暖深吸一口氣,接著緩緩地吐出去。“是啊,人的情緒最是循環往複,這一刻後悔,下一刻可能又故態複萌。”


    “錢你已經給了他,能做的你已經做了,就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可不想我兒子生出來之後,沒事兒喜歡皺著眉頭。”


    向暖被他說得笑了出來,腦子裏想象著一個嬰兒號的牧野眉頭緊鎖的樣子,忍不住笑得更加歡騰。


    跑在前頭的果果腳步一頓,接著撒腿折回來。“媽媽,你為什麽要笑啊?”


    “因為爸爸給媽媽講了一個笑話啊。”


    果果眨巴眨巴眼睛,看看牧野,又看看向暖。“什麽笑話啊?”


    “讓爸爸告訴你吧,笑話是爸爸講的。”


    果果一聽,眼睛立馬巴巴地望著牧野,專注又熱切,就跟看著她愛吃的點心差不多。


    向暖也笑眯眯地望著牧野,看他怎麽給自己解圍。


    牧野屈指輕輕彈了一下向暖的額頭,然後一把將果果抱起來,甩手丟向空中,然後在她的尖叫聲中將人穩穩接住。


    果果自然是立馬就把什麽都給忘了,興奮地嚷嚷著“再來一次”。


    牧野體力爆表,陪她玩上半天這種遊戲都不是問題,最後小家夥當然是心滿意足,雙腳一落地就往前跑開了。花圃裏發出蟲子的叫聲,她就好奇地在那探頭探腦,試圖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向暖笑著挽住牧野的胳膊,道:“牧長官果真是足智多謀啊。不過對付果果這小東西,這一招簡直就是百試百靈。希望將來我肚子裏的小家夥也這麽好對付。”


    牧野認真嚴肅地點點頭。“如果像你的話,那是挺好對付的。”


    又拐著彎罵她笨!


    向暖冷哼一聲,用力掐他的腰。當然,這個“用力”是她自認為的。


    “你說,癌症是不是真的能治好啊?自從有了輕鬆籌之後,我三頭兩天的就在朋友圈、qq空間之類的平台看到發起求助的信息,大多數都是癌症。現在怎麽癌症患者這麽多啊,聽著怪可怕的。”


    向暖自認是個怕死的人,自然也是個談癌色變的人。每次看到這樣的輕鬆籌信息,就算不能確認真假,她也會盡自己所能捐助一些。若是假的,那點錢也不會影響她的生活。若是真的,那麽積少成多,也許真能幫上忙。


    “兩方麵看。一,如今的生存環境確實惡劣化了,生存的壓力也大了,各種病變確實多了,這是客觀存在的;二,如今網絡發達,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通過網絡傳播開來,給人們造成了一種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的錯覺。其實仔細想想,咱們國家就有十幾億人,跟這個基數一對比,你就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麽恐怖。”


    “是這樣沒錯,但是每次看到還是覺得很嚇人。大概是因為,我很怕死的緣故吧,所以我實在不能理解有人居然敢去死。”


    “怕死的不隻有你一個,所有人都怕死,包括那些輕生的人。想死隻不過是一刹那的衝動,一旦冷靜下來,誰都想好好地活著。”


    向暖點點頭,人確實是很容易衝動的生物,一衝動就什麽事情都敢幹。


    牧野摸著她的腦袋,小心地揉亂她的長發,然後又慢慢理順。“行了,別想這些沉重的話題。本來就多愁善感,再想下去,就要變成愛哭包了。”


    “我才沒有多愁善感!”


    牧野但笑不語。


    向暖不滿地戳戳他的腰,很快又眉開眼笑。“我覺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我們都好好的,每個人都平安健康。”


    尤其是你。


    “嗯。”


    回到湘城之後,向玉林沒再給向暖打過電話。


    向暖幾次想給他打,可又覺得這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做起來很沒意思,最後也沒撥出去。


    眨眼間,時間來到了十一月。


    蘇清明的事情漸漸落下帷幕,最終的結局是,蘇清明被判了死刑,梁蓉也要蹲很長一段時間大牢。曾經也算是名動一時的蘇家,就這麽漸漸地淡出了榮城人的視線。


    一個家族的發展史像極了挖個坑種上一顆小苗,要讓小苗變成參天大樹,需要不停地澆灌施肥,需要經曆漫長的時間。可要將參天大樹毀於一旦,不過是一刹那的事情。


    仗著有點權勢就囂張跋扈,甚至違法犯罪,終究是會付出代價的。


    蘇家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鋃鐺入獄的梁蓉曾經要求見向暖,但羅筱柔不同意,向暖也沒那個興趣。她不認為梁蓉會幡然醒悟,見了不過是挨一頓辱罵,她可沒自虐的嗜好。


    進入冬季,天漸漸地冷了。


    向暖的肚子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嗜睡,腿腳浮腫得厲害還抽筋,夜裏也睡不好,前幾個月吃好睡好的狀態是一去不複返了,一家人既心疼又期待。


    牧野本來就警覺,夜裏向暖隻要動一下,他就會立馬睜眼醒來。


    偏偏進入孕後期,向暖起夜的次數明顯增加,腿腳還不時抽筋,每天夜裏都要醒來三四回。


    這樣一來,牧野自然也跟著睡不好。


    向暖擔心他白天那麽辛苦,夜裏還休息不好,身體肯定會撐不住的,於是提出分房睡的決定。


    這個決定剛剛提出來,就被牧野毫不留情駁回了,並且嚴令禁止她第二次提起。


    “你懷胎十月這麽辛苦都沒什麽怨言,我偶然睡不好算什麽?何況,我出任務的時候幾天幾夜不睡都是常有的事情,這算得了什麽?”


    向暖知道說服不了他,也隻好不再提這件事。隻是夜裏若是抽筋,她會盡量忍著不發出動靜,咬著嘴唇等那陣疼痛自己過去。


    抽筋不是什麽大病,但疼起來也是很要命的。


    人在疼痛的時候氣息會有變化,一般人察覺不了,卻逃不過牧野的耳目,所以他還是每次都會醒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幫她**。


    向暖徹底放棄繼續在這方麵動心思,反正都是無用功。


    又一次夜裏疼得醒過來,等牧野幫她揉完了,向暖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撒嬌道:“我生孩子的時候,你會陪在我身邊的吧?”


    其實不是不知道他就算應了也未必能夠做到,卻還是想聽他許下承諾。進入懷孕後期,她多少有點產前焦慮,總忍不住胡思亂想,下意識地想從他這裏尋求安慰。


    聞言,牧野吻了吻她的額角。“當然。”


    他也是真的想陪著她。生產對女人來說是一道大坎,他幫不上忙,可至少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能夠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向暖心滿意足地窩進他懷裏,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牧野順勢移動掌心,低頭又吻了吻她的臉。“快睡吧。”


    為了能夠順利地生產,向暖每天都會抱著大肚子在大院裏一圈接一圈地溜達,還要爬幾趟樓梯。這沉重的身子讓她爬得非常吃力,但她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這點辛苦比起在肚子上劃一刀實在不算什麽。


    偶然果果也會跟著她一塊爬樓梯。但是小家夥手腳靈活,體力也好,一溜煙就竄上去了,還要趴在護欄那大聲喊:“媽媽,你快點啊!你怎麽這麽慢啊?”


    向暖隻能抱著肚子搖頭失笑,繼續以蝸牛一般的速度往上挪動。


    不過小家夥還是很體貼的,每次都會在上一層的樓梯口那等著向暖,等她爬上來了,才又繼續往上竄。


    十一月中旬,離向暖的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她終於接到了向玉林的電話。


    向玉林帶著劉秀青一起回了榮城,說是希望能夠跟向暖見一麵。


    向暖不排斥見向玉林,但是劉秀青……最終,她還是同意了。無論如何,她喊了他們二十多年的爸媽,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如論如何,“向暖”這個名字,是他們給她的。她也相信,當初給她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們也是真的希望她能夠一輩子過得好的。


    見麵的地點在以前向家那個小區附近,因為向玉林他們就住在小區附近的酒店,這次回來大概有點回歸故土的意思。


    得了重病的人,都會想要回到故鄉,就像電視裏的台詞那樣——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這個地方!


    難道,劉秀青的情況不太好?


    向暖被這個猜測刺激得心髒重重地跳了一下,心情一下子變得無法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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