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君沒有開車來。


    牧野提出要送她一程。


    楊子君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送什麽送?我自己打車回去。放心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個不長眼的敢動腦筋動到老子頭頂上就是他死期到了。”


    向暖對於她自稱“老子”倒是習慣了,絲毫不意外。


    最後,牧野跟向暖將楊子君送到前麵去打出租車。


    向暖因為回複一條微信,所以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後麵。


    意外,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生的。


    意外,來得特別的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向暖,趴下!”


    聽到牧野的命令,向暖反應不過來,並沒有照做。她本能地抬頭看去,慌亂中剛好腳下一歪,身體朝一邊倒去。子彈穿透自己的身體時,她剛好看到牧野挺身護住楊子君,那畫麵特別像她以前在電視裏看到的……


    後麵發生了什麽,向暖就很模糊了,隻知道周圍很吵很混亂。她想動,可是疼得不敢動。她想看清眼前的一切,視線卻模糊得厲害。隻有疼痛那麽劇烈而蝕骨,仿佛沒有盡頭!


    等因為疼痛而模糊不清的意識好不容易清醒一點時,向暖已經在呼嘯前進的救護車上了。


    牧野就在一旁,也受了傷。


    向暖視線模糊,看不清楚他具體是怎樣的情況,下意識地張嘴想喊他的名字,結果發出的聲音卻細若蚊呐。


    牧野看穿她的想法,立馬安撫道:“你別亂動,我沒事。”


    “楊……”


    “她也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向暖扯著嘴角笑了笑,終於熬不住,成功地昏了過去。


    說起來,向暖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她剛好腳下崴了一下,身體出現了偏差,原本對準心髒的子彈就射在了肩胛骨那,避開了要害。否則的話,她這會兒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救護車呼嘯著趕到醫院。


    醫生護士早早地在那等著,向暖一到就被十萬火急地推進了手術室。


    等子彈取出來,手術圓滿結束,時間已經去到後半夜了。


    麻醉藥效未過,向暖仍在昏睡當中。秀氣的眉頭高高地蹙起,似乎在夢裏仍舊惶恐不安,擔驚受怕。


    牧野說楊子君沒事,這話是真的。但他自己其實也中槍了,運氣也算不錯,沒有射中腦袋或者心髒,撿回一條命。


    在挨刀中槍這方麵,牧野算得上身經百戰了,所以手術結束沒多久他就徹底清醒了。


    不知道是誰跟醫院交代過了,醫院直接將他和向暖安排在同一個病房裏。


    楊子君第一時間出現在病房裏,見牧野睜開眼睛,二話不說衝上前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怒吼:“媽的,誰讓你撲上來的?你他媽少看不起人!老子用得著你來擋子彈嗎?”


    牧野既不反抗,也不反駁,就那麽看著她。


    兩個人像野獸一般大眼瞪小眼,最後楊子君憤憤不爽地鬆開手,改成一拳打在牧野的肩頭。


    那地方雖然沒受傷,可是這一拳扯到了傷口,牧野頓時呲牙咧嘴,生生忍住了到嘴邊的叫聲。


    楊子君異常煩躁地扒了扒腦袋,道:“你應該救的是向暖。”


    牧野還是沒接話,知道她不過是對向暖心存內疚,並不是看不清形勢。


    他們都是軍人,經受著一樣的訓練,自然知道當時那種情況下該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怎樣的反應。從他們加入那支部隊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學會了摒棄私情,做到絕對的冷靜。


    兩個人一起沉默著,都想得很多,但誰都沒有開口。他們無數次並肩而戰,生死交付,沒有誰比他們更了解彼此。


    許久之後。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想眯一會兒。”


    楊子君挑了挑眉,瞅了一眼另一張床上的向暖,一言不發地出了病房。


    其他閑雜人等,也都被請了出去,好讓他們好好休息。


    兩張床隔的距離不算遠,牧野手又長,手臂一伸,指尖就能觸碰到向暖的臉。平常細膩溫熱的皮膚,這會兒泛著微微涼意,失血過多導致的。


    天還沒亮,向暖就醒了。


    恢複意識前,向暖在做一個夢,那個夢很短,反反複複的隻有幾個畫麵:一個男人挺身撲向一個女人,子彈穿透他的身體,血花四濺……


    夢裏,男人和女人的臉都是模糊的,恐懼卻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了向暖的心髒,讓她驚恐萬分地掙紮不停。


    “不,不要,不要!”向暖驚叫著清醒來,光線簇擁而至,刺得她趕緊眯起了眼睛。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尚未看清麵前的狀況,手就被握住了。粗糙的掌心,硬硬的繭子摩擦著她的皮膚,是她熟悉的感覺。


    牧野捏了捏她的手指頭,沙啞著嗓音問:“做噩夢了?”


    向暖側頭呆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兒都一動不動,也不吱聲,像是不認識他似的。


    明知道肩頭中彈不會導致失憶,牧野還是不免有些緊張。“怎麽了?不認識我了?”


    “是啊……”向暖笑了笑,“你是哪裏來的登徒子,竟然敢隨便拉本姑娘的手?再不鬆開,我要你好看!”


    說著,她用力一抽,還真把手給抽出來了。


    牧野劍眉一挑,似笑非笑。“姑娘?你確定你還是姑娘?”


    向暖聽懂了他的暗示,臉微微泛紅。她輕輕動了動身體,仰頭看著天花板,有種精疲力竭的綿軟,頭也暈暈的。


    “感覺怎麽樣?疼不疼?”


    向暖虛弱但倔強地笑了笑。“有點,不過也還好。”


    子彈紮進身體,刀子劃破身體,能不疼嗎?她又不是那種特別能扛的。但經過上次為羅筱柔擋刀的經驗,她也清楚不可能因為疼就隨便用藥,隻能靠自己扛過這段時間。


    牧野知道她在撒謊,但也沒辦法,隻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


    “對了,楊子君真的沒事嗎?”他也說自己沒事,可最後還是跟她一起躺在這裏。


    “真沒事。她本來要在這守著的,但是她身體不好,我讓她回去休息了。”


    “應該的。她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轉回來,可千萬得好好養著。哎呀,我有點渴了。”向暖側頭去尋找水杯,同時阻止自己胡思亂想,因為她的心這會兒有股無法形容的酸意。


    牧野撲向楊子君的那一幕不僅出現在她夢裏,同時也刻在了她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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