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最終開出了市區,朝著東邊的郊區開過去了。


    雲瑾醒過來的時候,車子還在路上疾行,她轉了轉眼珠,卻沒有睜開眼,一動不動的靠在車子裏,不動聲色的判斷著周圍的環境。


    她手腳都被粗硬的麻繩緊緊捆著,眼睛上也被蒙上了一層黑布。


    車廂裏很安靜,隻能聽到其他人的呼吸聲。


    即便她已經手腳被縛,視覺受限,感覺車上的人還是非常的警惕,雲瑾能感覺到車子正在一段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駛,車子一直在顛簸個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終於到了目的地,她被人拽著拖下了車。


    視野受限,但感覺還是很靈敏的,天旋地轉,她被人丟在了地上,然後又有一人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捆住雙手吊了起來。


    “看緊點,我先去匯報。”


    雲瑾聽到落鎖的聲音。


    她耳朵動了動,意識到這個房間裏沒有人在了。她掙了掙繩子,然而她此刻沒有什麽力氣,繩索很紮實,以她現在的力氣沒什麽辦法,而且這個被吊起的姿勢本來就很不容易用力,她頂多讓自己的身體在空中晃動兩下。


    掙紮也是做無用功,她索性安靜下來,聽著外麵的動靜。


    也許是已經到了他們自己地盤的原因,外麵守著房門的人沒有剛才車上那一波人那麽謹慎,幾人在外麵用方言閑聊。


    雲瑾仔細聽了聽,像是東南沿海那一片的口音。


    過了沒多久,鐵索嘩啦響了起來,房門被人打開了。


    雲瑾這時不再掩飾已經清醒了的事實,抬起頭側耳傾聽,一陣車軲轆在地上碾過的聲音響了起來,還夾雜著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雲瑾還沒判斷出這是什麽聲音,眼睛上蒙著的黑布就被人粗魯的扯開了。


    這讓她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房間是個很大的破敗倉庫,此刻,她就被吊在倉庫正中的梁柱上。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人,這些人的裝扮看上去和綁架她的人一樣。


    而她身前,一張皺紋密布的老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那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婆婆,她坐在輪椅上,被一個黑衣人推著進來,雲瑾剛才聽到的車軲轆聲就是從這輪椅下傳出來的。


    老婆婆微笑著,臉色看上去非常的慈祥,就算是臉上的皺紋,看上去也是十分的柔和。


    然而雲瑾卻一瞬間變了臉色。


    “好久不見啊小丫頭,可還認識老婆子我?”老婆婆微笑著,語氣非常慈祥的說道。


    雲瑾磨了磨牙,冷笑一聲:“化成灰我都認識。”


    雲瑾眯著眼睛,眼裏閃著危險的光,可以說,雲瑾這一生的悲劇,都是這個老婆子一手造成的。


    十五年前,帶走她的,就是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已經腿腳不便的人。


    還記得那天,在遊樂園中,她站在旋轉木馬前,被大太陽曬得額頭冒汗,爺爺說:“小瑾乖,想吃雪糕嗎?”


    她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大聲說道,“想。”


    然後爺爺便把她拉到了一個麵容慈祥的老婆婆身邊,對她說,“小瑾,跟著這個婆婆不要亂跑,等著爺爺回來好嗎?”


    “嗯嗯。”年幼的她沒有長大後那份沉重的心思,更沒有重生一世這樣的bug,她從來沒有想過親近的爺爺會就這樣,把她永遠的丟掉了。


    記得那天等了很久,很久……


    可是爺爺一直沒有回來,她好熱,好渴,快要被太陽烤糊了,慈祥的老婆婆對她說:“你爺爺一直沒回來,奶奶帶你去買冰淇淋和水好不好?”


    “不行,我要等爺爺。”即便熱的快要受不了了,她也義正言辭的搖頭拒絕。


    “那奶奶帶你去找你爺爺好不好?”老婆婆繼續誘哄著對她說。


    年幼的雲瑾想了想,答應了,於是就被簽到了遊樂場外偏僻的地方,被塞進了早已等候多時的麵包車裏。


    陌生的環境中,雲瑾感到害怕,可剛剛還溫和慈祥的老婆婆突然變了臉,像是一瞬間夜叉附體,看著她的眼神都帶著怨毒。


    她哭著喊著拍著車門叫著爺爺的名字。她甚至都看到了,就在車的不遠處,爺爺就站在買雪糕的攤子前,離得太遠,他聽不到這邊的動靜,始終沒有朝這個方向看過一眼。


    那是雲瑾一生之中,最絕望的一天。


    此後很多年,她無數次再生死邊緣徘徊,每一次,都比那天要險惡,她也再也沒有過像幼時那樣的絕望。


    而這份潛藏在心底的絕望和恐懼,都是眼前這個老婆子帶給她的。


    是眼前這個人,終結了她雲家女兒的身份,終結了她本該順遂一生的人生,把她永遠的拉進了泥潭裏。


    即便重生一世,已經發生的事情已成定局,她改變不了過去。


    雲瑾已經不再是重生之前那個一點就著,會被仇恨輕易蒙蔽雙眼的無知少女了,如今,在年輕的外表下,雲瑾的心思卻沒有任何人都輕易猜透了。


    即便是現在,她就這麽看著眼前的人,甚至從她眼中都看不出幾分仇恨了。


    “哈哈,那真是老婆子的榮幸,兜兜轉轉,最後,你還不是落在了我手上。”老人笑著說道,眼神渾濁,臉上都是歲月的痕跡,說出來的話甚至帶了幾分懷念的味道。


    “抓我來幹什麽?”雲瑾不想兜圈子,單刀直入的問道。


    老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那些資料,在你手上吧,識相的話,就快點叫出來,這樣的話,也許我還能給你一個痛快。”


    雲瑾嗤笑一聲,“反正都是死,痛不痛快重要嗎?”


    “那樣你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老人笑著說道。


    “你覺得我會怕這幾分皮肉之苦嗎?”雲瑾抬起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明明她才是被束縛,才是被壓製的那一個,穿著一身病號服被吊著甚至顯露出幾分狼狽來,但是偏偏現在,露出的幾分桀驁和傲慢卻讓人有種壓迫感。


    老人冷笑了兩聲,“我自然知道你不怕,但是你不怕,自然是有人會怕的,聽說你對一個學校裏麵一個女生很是上心?”


    雲瑾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岑錦,她不屑的呸了一聲,“切,你們翻來覆去,也就這點手段了,用別人來威脅我?那你們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一個沒什麽用的女生身上啊,我建議你們可以去抓我男朋友,真的。”


    說完,她還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她覺得在她心裏,夜竹的地位怎麽說也還是比岑錦高的,用岑錦來威脅她,不如用夜竹來威脅。


    老人一聽,臉色頓時就有點青,看著雲瑾的眼神更加怨毒。


    她們倒是想對夜竹下手啊,可夜竹是暗逐的首領,是比任何一個人都難搞的存在。


    “哼,少在這裏油嘴滑舌。我知道那些手段都沒有用,希望你能一直嘴硬到底。”老人說完,對後麵推輪椅人打了個手勢,對方就慢慢的把她推出去了。


    倉庫的大門這次再次被鎖上,隻是與之前不同,這一次,倉庫裏麵也守了很多人,每個人都麵對著雲瑾,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隻要她有一點小動作,就會立刻被發現。


    而這時,旁邊有人拿著工具在慢慢的朝雲瑾靠近,他們端著托盤走過來,上麵擺放著的東西每一樣讓人看了都會覺得恐懼。


    雲瑾掃了一眼,全是刑具,十之八九她都認識,比如那摩擦的最光亮的幾根銀針,在雲瑾的記憶裏,施刑者會先把給人注射一種加強身體感官和痛覺的藥,然後再將這幾根長長的銀針一點一點的紮進每一根手指中。


    那種鑽心之痛,沒有幾個人能忍受的了。


    還有另一種讓她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一塊看上去像是板子的東西,那板子大概有一個人腰那麽寬,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金屬尖刺,用法大概就是像廚師做飯的時候用刨子削皮一樣,用那塊板子在人背上從上而下一點點刨下來,一層皮大概就削的支離破碎了,血肉模糊,那種場景光是想想,大概都會讓人身上起一層雞皮疙瘩。


    而此時此刻,端著這些可怕刑具的人一步一步的朝著雲瑾走過來了,旁邊其他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眼裏都冒著興奮的光芒。


    雲瑾雙手被捆著懸吊在空中,此時此刻就像是一隻待宰的小羔羊。


    ……


    老人被推著出了倉庫,然後一直推到了另一邊的一棟簡易工房中。


    剛進去,看見屋子裏麵的人,老人就冷哼了一聲,臉色很是難看。


    那人仿佛沒感覺到老人的態度似的,走過來關切的問,“奶奶怎麽了?”


    “怎麽了?如果不是你太沒用,哪能輪到她這麽囂張?”老人重重的拍了拍輪椅扶手,氣的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了一坨。


    “如果你做事幹淨點,早點把她廢了趕出雲家,現在早就被我們搓扁揉圓了。又怎麽會像現在這樣,即便從她嘴裏逼出了資料的下落,也不會讓我一個人獨吞。”


    老人說到這裏的時候,語氣中都是滿滿的不甘心,同時看向眼前人的時候,也更加的失望了。


    被她訓斥的人呐呐的站在一邊,捏著衣角低著頭,緊緊咬著自己下嘴唇。


    郝然正是人間蒸發許久的雲瑩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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