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妹妹當年買的鑽石項鏈也便隻存在於聊天記錄之中了。


    這麽多年,雲懷差不多已經忘記了當初那條沒來得及見到實物的項鏈長什麽樣子了。


    可現在,當曾經那條項鏈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雲懷卻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麽難辨認。


    雲懷看著腳下的深坑愣神,連岑錦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他的腦子裏此刻隻有一個聲音在回蕩:


    這裏,就是當年妹妹被關的地方啊,是父親差點把h市翻過來,都沒有找到的地方啊。


    那一天,是母親的生日,她在家裏很高興的等著妹妹親自給她挑選的禮物。


    雖然那鑽石項鏈看上去很大,一點都不精致小巧,咋一看還很幼稚,是正常貴婦人都不會選擇的款式,但是母親還是很高興。


    可是結果,等來的卻是年幼的小女兒一出去之後就再也沒能回來的噩耗……


    母親那時候身體就已經不好了,病來如山倒,在昏迷了很多天之後,醒來時,現實依舊如此殘酷。


    從此,這成了母親心中永遠化不開的陰影,也是雲家三口心裏解不掉的結。


    曾經不是沒有想過她是真的走失了,還是被拐賣了,此後又是過的怎樣的生活,是不是還活著?也許被人收養了?也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吃苦,在社會的底層掙紮?也許……


    等等,好的壞的,都是想過的,可沒有哪一次的想象有像現在這樣直觀,像這般,讓人一眼看見,就感覺身體裏的血一點點涼掉。


    雲家捧在手心裏的明珠,曾在他們所看不到的地方,被人像商品,像待販賣的牲畜一樣,關在這逼仄的鐵籠子裏……


    那時候她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隔著一道籠子看外麵的世界,是否心裏一直在渴望著救贖?


    可一直等到最後卻沒等來他們最終被帶往不知名的遠方,她的心中是否曾徹底絕望?


    “喂,你沒事吧?”岑錦發現雲懷蹲在地上在發抖,忍不住走了過去,蹲在他身前。


    這兩兄妹怎麽回事?今天一個比一個反常,特別是雲瑾。


    岑錦回頭,目光裏罕見的多了一抹擔憂。


    但是夜竹在雲瑾身邊呢,岑錦就不上去惹這個沒趣了。


    反倒是雲懷,反應也很反常呢。


    所以這究竟是個什麽鬼地方?


    雲懷將項鏈緊緊的握在手心,力度之大,好像恨不得要將項鏈嵌進肉中一樣。


    這一刻,雲懷發現自己長久以來對雲瑾怨念在一點點消失了。


    仿佛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說:


    雲瑾,我原諒你了。


    雲懷內心激烈的情緒漸漸平息,眼神也漸漸的恢複到了平時的冷靜自持。


    雲瑾,無論你做了什麽,無論你有沒有做過,從這一刻開始,我原諒你了……


    ……


    雲瑾被夜竹牽著,走出了鬼屋別墅。


    大部分人已經聚在別墅外麵了,有人仍然處於剛才的驚慌之中難以平靜下來,像是驚弓之鳥似的,稍微一定動靜就嚇到了。


    而且因為剛剛在地下室看見的東西,已經有人報警了。


    反倒是一開始進去尋找的主角雲瑾安全出來沒有多少人關心了。


    雲瑾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


    那一片雲不知何時已經散去,此刻,月亮如冰盤般無遮無攔的橫亙在夜空之中。


    月色如洗,照耀的別墅前的荒草地空曠而寧靜。


    雲瑾的表情仍然平靜,像是浸入了這夜色之中,分辨不出喜怒。


    而這時,她卻輕輕的歎了口氣,然後轉過頭,對剛才開始就一直牽著自己的人說道,“我累了。”


    夜竹低頭看著她,放開牽著她的手,然後俯身,手臂伸到膝彎下,把她抱了起來。


    雲瑾從善如流的摟住了他的脖子,頭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


    夜竹抱著她,慢慢的朝著山腰走去。


    後麵的其他人見了,連忙跟了上去。


    雲瑩瑩呆在吳越等人身邊,看向那兩人的背影,眼中的嫉妒和恨意仿佛要化為實質。


    然而此時此刻,前方的人已經無暇顧及她的恨意。


    不知從何時起,雲瑩瑩在雲瑾心中的地位就已經無足輕重了。


    重生一世,也許是雲瑾防備的緊的原因,雲瑩瑩所釋放出的能量太小,漸漸的,雲瑾已經不在乎她了。


    夜竹抱著雲瑾,腳步仍然很穩健,腳步落在山間的落葉上,踩的地麵嘎吱作響。


    雲瑾沒有說話,夜竹也一言不發。


    這時候,夜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她為什麽會突然失控?為什麽會知道別墅裏的地下室?那條項鏈又是誰的?


    可是話到嘴邊,又悉數化作了無言的沉默。


    他想問,卻不敢問。也許是因為此刻氣氛沉重的原因。


    更多的,卻是他不想像上一次一樣,問了,雲瑾也不會回答,反而會因為他逼得太緊而退避三舍。


    夜竹不想搞成那樣的局麵。


    既然她不說,那他就不問。


    他相信,這樣的局麵總不會持續一輩子。


    一年兩年,雲瑾不相信他。


    可十年二十年,總有一天,雲瑾會對他敞開心扉的。


    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他隻要始終對她敞開懷抱,守著她就夠了。


    兩人最先到達山腰的住處。


    房子裏燈火通明,就算一群人出去探險,這邊的住所也會有接待員守著。


    大冬天的,外麵冷的厲害,一進了房間,暖氣便撲麵而來。


    夜竹將雲瑾抱到了房間的床上,飛快的跑出去,在管理員哪裏拿來了醫療箱,然後去洗手間接了一盆熱水。


    “先把手洗了。”他說。


    可是雲瑾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手上泥土和鮮血混在一起,卻還是握著那貝殼項鏈,沒有鬆手的意思。


    夜竹歎了口氣,俯身過去拽住她的手腕,“我幫你拿著,可以嗎?”


    雲瑾抬頭,盯著他看,看了很久。久到夜竹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鬆手了。


    夜竹順勢把她手裏的項鏈拿了出來,擦幹淨後輕輕的放在了床上。


    雲瑾頓了一下,沒有抗議。


    然後很溫順的,看著夜竹幫她洗手。


    夜竹已經盡可能的放輕動作了,但是在溫水的刺激下,雲瑾還是會痛得瑟縮幾下手指。


    可夜竹抬頭的時候,她的臉上又沒有露出絲毫的難受來。


    就好像是習慣了一樣。


    夜竹心裏突然就浮起了一陣心疼來。


    雲瑾那樣激烈的變化,他看在眼裏自然也有猜想,而這其中究竟有過些什麽他不了解卻也能猜到那過去絕對不是什麽值得回憶的過去。


    他沒有說出什麽安慰的話來。


    有時候,蒼白的言語安慰,本身就很無力。


    夜竹手上動作放的更輕,不多時,便將她一雙手清理幹淨了。


    然後把她每一根受傷的手指都包紮了起來。


    剛一包紮完,雲瑾就把手縮回去了,飛快的把床上的項鏈抓到了手裏。


    夜竹看著空空如也的手,無奈的歎了口氣,認命的把水給倒了。


    然後起身,囑咐了一句,“早點睡。”說完,就朝門口走去。


    “一起睡啊。”


    隻是,他才剛踏出了一步,後麵雲瑾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夜竹頓時挺住腳步,轉身時,眸色明顯比剛剛深了許多。


    他輕輕問:“你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嗎?”


    雖然雲瑾離成年還差著一年,但是他可是個血氣方剛,正常的男人了。


    “額……”雲瑾被他十足侵略性的眼神看的瑟縮了一下,然後弱弱道,“你忍著嘛。”


    夜竹差點笑出聲來。


    “真是任性啊。”


    雲瑾沒有說話,緊緊的盯著他,眼神中帶著期待和孤獨。


    夜竹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明白雲瑾其實沒有任何暗示,她就是需要人陪,僅隻這個晚上而已。


    “好。”


    夜竹最終答應了。


    像這種臨時度假勝地,就算會安排房子過夜,也到底不過是小房間而已。而且還有不少是雙人間,像他們現在所呆著的這樣的單人間就已經很難得了。


    但即便如此,房間裏也僅有一張一米五的小床。


    雲瑾強迫夜竹留下,在這個隻有床,桌子和櫃子的小房間裏,夜竹就是想睡沙發都沒機會。


    當然,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打地鋪也是不現實的。


    最後的最後,兩人躺在了同一張床上。


    燈滅了,兩人並排躺著,一米五的床,各占一半,倒是並不覺得擁擠。


    雲瑾倒是睡得安穩,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夜竹也分不清她究竟睡著沒有。


    倒是他自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喜歡的人就在身旁,兩人睡著同一張床單,蓋著同一床被子,偶爾手臂越過了一點還能感受到被子上屬於另一人的體溫。


    這讓他能睡著嗎?


    旁邊窸窸窣窣的動靜似乎終於幹擾到雲瑾了。


    黑暗中,她轉過了頭:“你睡不著嗎?”


    夜竹翻身的動作一僵,“你說呢?”


    雲瑾仿佛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來。


    雲瑾沒說話,夜竹以為她就是隨口一問,然後他發現,被子下麵,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


    夜竹頓時僵硬了。


    那隻手就像是平時兩人正常牽手一樣,很自然的抓住他。


    “行吧,我牽著你,睡吧。”


    雲瑾還一副很寵溺的語氣這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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