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府。


    夜斬汐仍舊沒有蘇醒。


    雖然他身上的孽魂蝴蝶之毒,已完全祛除,腹部的傷口也在好轉。


    但,他依舊深深沉睡著,並沒有醒來的一點征兆。而且,他似乎陷入了一段接著一段的夢魘中。偶爾的,他厚重的睫毛會微微顫動,蒼白的臉頰會淌下掙紮的冷汗。那夢,得有多麽凶惡而恐懼呢。


    明月夜用盡了各種方法,不吝藥石、針灸、按摩甚至小蓮子的哭喊。但夜斬汐,始終不肯醒來。


    她終於忍耐不住,讓流千樹把苗逸仙五花大綁,用麻袋悄悄馱進了夜王府。


    她屏退下人,寢殿裏便隻留下她和流千樹,還有那隻鼓鼓囊囊,亂扭掙紮的大麻袋。


    她朝著流千樹示意,後者會心一笑,手腳麻利的打開麻袋束口。兩人冷言相看,望著苗逸仙,艱難的從袋子裏探出蓬頭垢麵的臉頰。他一臉委屈,滿眼憤怒。苦於口中塞物,無法痛斥出聲。


    “你說斬汐服了解藥,三日便會痊愈。如今已經七日,他為何遲遲不能醒來?莫非,你的解藥有假!”明月夜忍不住脾氣,抬腳便踢了下苗逸仙的膝蓋。後者雖然被堵住了嘴,依舊悶哼一聲,翻著白眼,不吝抗議。


    “你堵住他的嘴幹什麽?”明月夜斜了一眼,正貓在一旁看熱鬧的流千樹,蹙眉道。


    “這老妖物嘴皮子太厲害了,一直不停的亂嚷亂叫,我不堵住他的嘴,怎麽將他偷偷運出宮來?”流千樹一攤手,絲毫沒有幫忙鬆綁的意思。


    明月夜隻好蹲下身子,剛要伸手去取苗逸仙堵在口中的物件,卻聞到一股惡臭味道。


    她忍不住縮回手,警惕道:“你用什麽堵他的嘴?怎麽這麽難聞。下毒也不知道找點兒正經東西用。如此齷齪惡臭!”


    流千樹哂笑一下,一隻腳踩著另一隻的靴麵,褪出自己光溜溜的腳掌,得意道:“這家夥的武功也不弱呢,若不是小爺靈機一動,果斷用羅襪堵住他的嘴,他哪有那麽容易束手就擒呢?”


    明月夜咽了咽口水,終於明白苗逸仙生無可戀的表情,因何而來。


    她轉身從藥箱裏取出個木夾,盡力捂住鼻息,遠遠的把那臭襪子從苗逸仙口中拽了出來,順著窗子徑直扔了出去。他們二人,都深深鬆了口氣。


    苗逸仙幾乎涕淚交流,他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顧不得被捆綁起來的手腳,先蹲在牆角狠狠吐了一陣。然後靠在牆壁上,半死不活的喘著氣,聲音嘶啞:“快叫人……送漱口水來……本座若沒了命,沒人能救夜斬汐。”


    明月夜微微蹙眉,她抄起桌幾上的茶壺,走近苗逸仙。


    “來,小美人,喂本座……喝茶……”他忍不住眉飛色舞,暫時忘記了口中令人困擾的味道。


    她嫌棄的把茶壺重重頓在他身側,呲牙道:“若讓本宮喂你,便隻有毒藥了。”


    “那勞長公主大駕,行個方便,鬆鬆綁可好呢?你們這樣待本座,自然也無法為夜王爺診治……鬆綁吧,美人兒……本座真不愛這個調調兒。本座更喜歡掌控……主動。”他不吝努嘴做了個親吻的曖昧動作。


    “不能鬆,這家夥可是小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綁起來的。”流千樹趕忙阻止:“再說,他就是個發情的老妖怪,鬆開了難免犯神經。綁著,你舒心。”


    “你這個千年耗子精,除了腳臭心黑可還有別的本事。竟然變成水晶的模樣誘惑本座,若不是被你偷襲,本座能輕而易舉被你擒獲,我呸……呸……呸……”苗逸仙不吝惡心的吐著口水,一副深惡痛疾的激動狀。


    “行了,你臉紅脖子粗的,我怎麽給你鬆綁。割錯了地方可別怪我。”明月夜蹙眉,晃著手中的斬黃泉。


    “小爺來給他鬆綁!小爺割斷這老東西的舌頭,看他怎麽吐口水。”流千樹擼胳膊挽袖子,就搶身過來。


    苗逸仙趕忙扭動著身軀,躲在明月夜身後,繼續吐著口水。


    “流千樹,你去看小蓮子。這裏有我就行了。誰敢再給我添亂,試試看!”明月夜冷笑著,手中的斬黃泉一閃而過齧人的寒光。


    流千樹知道明月夜動了真怒,趕忙提拉著鞋子,就往外麵疾奔。苗逸仙得意洋洋把被繩索縛住的手腳,嬌嗔著往明月夜麵前一放。後者利落劃斷。


    苗逸仙剛剛恢複自由,便舉起身邊茶壺,一通瘋狂漱口,甚至顧不得弄濕了自己的衣襟。明月夜忍不住暗暗好笑。


    猝不及防的,他突然扔下茶壺,閃電般徑直撲向了她。他將力弱不及他的女子,重重壓倒在自己身下。他的雙臂禁錮住她的肩膀。他居高臨下望著她,一雙鴛鴦眼眸,碧藍如晴空,遂黑若幽穀。


    如此靠近的打量,他確實是個俊美的男子,甚至容貌並不遜色於哥舒寒。不過,他的眼中總閃爍著一種,故作風流的情態,難免令人覺得厭氣。


    苗逸仙見明月夜並非一般女子,不但能與他對視,甚至根本不為所動。她黑白分明的星眸純粹而清冷,那神態與孤傲,像極了一個故人。他心中難免一凜,心中戚戚然,一時自己竟然有些騎虎難下了。


    “美人兒,你真是本座見過的,第二個稱得上絕色的女子。若能得你垂憐,本座就是灰飛煙滅也願意,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見她冷靜漠然,不禁更想嚇她一下,索性便將自己紅豔的唇瓣,緩緩靠近她的。


    “做鬼應該還不會,至少也得等你喚醒了夜斬汐。不過,恐怕你以後,很難再……風流了。”她眼波裏染著一絲魅惑的冷酷。


    他隻覺得轉瞬之間,重要部位一涼一痛,他條件反射般的彈跳起來。但她的速度顯然比他更快。斬黃泉已經抵在他的腰身之上。他知道她的擒拿厲害,索性放棄了無畏的抵抗,雙手自然舉起,表示自己的臣服與無害。


    他後退,她跟進,咄咄逼人。


    “苗神醫,聽說男人縱然沒了一個腰子,也能苟活的……”明月夜冷笑道:“或者,本宮幹脆為你去勢,放心。本宮是大常第一名醫,這個小手術自然親力親為,務必……幹幹淨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知道嗎?貓啊,狗啊,哢嚓之後,無論之前的性格,多麽暴躁不聽話,多麽亂發情自尋煩惱。都會……心如止水,安安靜靜,不聒噪,不討厭!”


    刀尖劃破了衣衫與肌膚,一道血線洇濕了錦袍,點點腥紅。可見,她還真不會手下留情。


    “長公主,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冒犯……饒我一次……可好?”苗逸仙笑得諂媚而妖豔。沒了底氣,他一如犯錯叨擾的少年般乖巧聽話。


    “嗯,去診脈。”她又用刀尖抵了他一下。他趕忙疾步走到夜斬汐床榻前,老老實實診脈。


    苗逸仙按壓過夜斬汐的雙手脈搏,又仔仔細細查看他腹部傷口,還輕輕翻看了他的眼底,不禁歎了口氣:“本座並無辦法,能讓夜王蘇醒。”


    明月夜一聽,便蹙眉拽緊他胸口衣衫,狠狠道:“敢再說一遍?”


    “你就算挖了本座的腰子,割了本座……是吧!本座終歸也喚不醒他。夜王的毒傷確實已經好轉,可他之所以醒不過來,並非身體上有損傷,而是……心疾。這心病還需心藥醫,本座確實沒有辦法。你若不信,便下刀吧……”他無奈道,一副視死如歸的決絕。


    “心病?斬汐的心疾,我知道,卻解不得。難道,就讓他一直睡下去……”明月夜頹然的後退一步,坐倒在床榻上。


    “夜王的心病,恐怕還出在夜王妃身上。如果能找到夜王妃,或許有轉機。”苗逸仙小心翼翼道。


    “城門設卡,港口封鎖,卻根本沒見蹤影。燕皇赤霄也並無他們消息。你讓我上哪裏去找他們?”她失望的歎息一聲。


    “既然如此,或許他們根本沒有走,還在長安城呢?”他眼眸熠熠閃亮,異想天開道。


    明月夜若有所思的盯著苗逸仙,後者在她的審視下,不禁心虛囁喏:“本座不過順口一說,長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若無米青蟲上腦。有時候,神醫倒挺聰明。”明月夜似笑非笑道:“看來,還是應該給你哢嚓一下!”


    苗逸仙猛的跳出去幾步遠,認真道:“若再不能親近美女,毋寧死。”


    “苗逸仙,醫人病者能救命,醫人心者可救世。你是個醫官,難道不想……試試嗎?”明月夜長眉一挑,星眸璀璨。、她的自信、清傲與明豔,仿佛一朵觸不可及的絕世之花,不吝吐蕊綻放。那香氣,竟然勾魂攝魄。


    他一時呆住了,情不自禁的抿唇微笑,輕輕點頭。這一刻情景,在心尖曾經那麽熟悉而清晰。


    他醉了,沉醉在回憶裏,不由自主。


    或者,每個人都有心病,若恰巧遇到能醫自己的藥,便會情不自禁淪陷其中。不問將來,是歡喜還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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