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與哥舒寒走出了太虛殿。後者抱著一個昏迷中的青衫少女。


    門外站著焦急的赤霄,正在來回踱步。火暴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不停地捋著自己的花白胡子,亦然有幾分心亂如麻。


    隨著宮門聲一響,大門敞開。眼見心中所想的人兒,正款款而來,他再也掩飾不住的緊張,快步而去,關心道:“幺幺,你沒事吧?”


    隻是人未近前,已經被哥舒寒擋住了去路。後者笑得陰險而又刻意。


    “沒事,七日之內,汴京暫時無礙。”明月夜隻好從一旁閃出身來,感慨道:“剛才那白蛇妖現身,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可嚇著你們了?好大的一條蛇妖,足有幾十丈。”


    “白蛇現身?”赤霄和火暴麵麵相覷,搖搖頭,神情古怪道:“自從咱們來到這殿外,並沒見著什麽妖孽作祟啊。再說雨停之後,這天氣也一直晴朗啊。”


    “有蛇,有蛇,不過沒有長公主說得那麽大。”焰九比劃了一下,驚訝道:“哎呀,那剛剛從院子裏,扔出來的半截子大蛇屍體,怎麽不見了。就被屬下扔到這裏了。見鬼了。”


    “真的不見了……”窈娘左右環顧,也吃驚不已,她指著敞開的大門道:“咦?裏麵的玉蘭花,也並沒有被王爺砍斷的痕跡,好生奇怪。”


    明月夜轉身望去,不禁大驚失色。


    隻見院內玉蘭花叢,林林立立,並無缺損。枝條上長著發黃的零落樹葉,卻沒有正在綻放的絢爛花朵。樹下沒有出現毒蟲毒物的來往,那大大小小的白色銀蛇也蹤跡全無。


    雖然院內景色淒涼,卻也是人間最平凡不過秋日廢屋,並沒有半分妖異與鬼祟。


    連古怪青煙,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明月夜欺身靠近哥舒寒,隻見他抱著的昏迷女子,也換了一個人般。


    此女身材豐滿圓潤,容貌也與之前大相徑庭,圓眼睛圓嘟嘟的嘴巴甚為嬌俏可愛。而眼角下並無朱紅淚痣,隻剩下潔白細膩的肌膚無暇。


    “這是王玉甄的幻術。剛才咱們打一進入院門,其實就進入了她布下的結界。看來,白蛇的妖力不知何故,也折損了許多。她隻能虛張聲勢,逗引我們進入幻境。她反而更容易達到目的。”哥舒寒哂笑道。他見赤霄一直盯著自己懷中的女子,不禁重瞳染起一絲促狹。


    他不客氣的,把懷中女子扔向赤霄,高聲道:“既然是皇上的女人,總該皇上自己抱著吧。本王可是有婦之夫。”


    “什麽就寡人的女人?她是先皇的貴嬪,憑什麽寡人來抱。焰九,你接著。”赤霄下意識的躲開了。


    兩人都袖手旁觀,焰九又伸手不及時。於是,可憐那女子在昏迷中,又跌落在青石地上,生生被摔醒了。


    明月夜鄙視的瞥了一眼哥舒寒和赤霄各,屈身扶起那女子,查看著她的傷勢。


    她悉心為女子診著脈,輕聲道:“無礙,別怕。你不過受了些許驚嚇。最嚴重的,就是腦袋上摔出了個包。”


    哥舒寒與赤霄在明月夜指責的眼神中,都深深的望向了對方。


    “這是哪裏啊?本宮在……哪裏,你們,你們又是誰……“蕭真真掙紮著想要爬起身來,她一手捂著自己後腦上的大包,一邊唇齒打顫的看著麵前一眾陌生人,又恐慌又膽怯。


    “別怕,你還能記得什麽?在見到我們之前,你最後的記憶。好好……想一想。”哥舒寒俯下身子,難得溫聲問道。


    眼見麵前男子,竟然有著比女子都好看的豐神俊朗,她不禁臉頰一紅,不自然的低垂了眼眸,輕輕道:“澆花,給太虛殿裏的玉蘭樹,澆水。不知為何,這幾日,玉蘭樹都要枯死了……樹下長了很多紅螞蟻。”


    蕭真真蹙眉,努力回憶著:“本宮,好像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然後起霧了,黑漆漆的。本宮便看到一個青衫女子,她長得很美,說話很嫵媚。她問我,想不想去彈一彈她的,笑紅塵。一把很漂亮的琵琶。本宮就彈了一下,便不記得後麵的事情。”


    “嗯,你被蛇妖,附身了。”哥舒寒似笑非笑:“笑紅塵,那便是蛇妖煉化的幻器。”


    “蛇妖,她是蛇妖?那本宮,會不會死?”蕭真真情急之下,一把就抓住哥舒寒的衣袖,泣聲哀求道:“大人……救命。”


    明月夜眼見蕭真真從自己懷中,奮不顧身爬起。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便拉住了自己夫君的衣袖,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不禁又氣又笑,揶揄道:“真嬪,分明我救了你,而你麵前這家夥,才是把你扔到地上,腦袋摔出大包的罪魁禍首。你中了妖蠱,所以神誌不清了。“


    “本宮……本宮……頭好痛。”蕭真真置若罔聞,她直求救般的望著哥舒寒,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小鹿般的楚楚可憐。


    “蕭真真,你本為先皇貴嬪,並未得到先皇寵幸,已被新皇貶為庶人。本來看你無依無靠,才讓你暫居宮中,你不能再自稱本宮了。趕緊放開西涼王,太失禮數了。”窈娘實在看不下去,她一把拽開蕭真真的手指。


    窈娘微微蹙眉,她打心眼裏,就不喜歡這個蕭家的姑娘,即便是養女。但這楚楚可憐的嬌憨,總讓她想起年輕時候的蕭弱水。


    “我,我無處可去……”蕭真真可憐兮兮道:“讓我去哪裏呢?”


    “若……西涼王可憐這位蕭姑娘,不如帶回長安王府。娶了做個側夫人吧。”焰九不懷好意,見縫插針,以報當日被哥舒寒奚落之仇。


    “本王府裏,並不缺……什麽側夫人。”哥舒寒一挑眉,陰森森盯住焰九,調侃道:“倒是王妃的湜琦苑,還缺個養犬的宮人。依本王之見,焰九將軍不錯。不知皇上為了您的幺幺,可否忍痛割愛?”


    “幺幺若喜歡,便拿去!”赤霄冷哼一聲:“寡人,並無什麽舍不得。”


    “屬下……不會養狗。”焰九吞了吞口水,反駁道。他可憐巴巴的望著赤霄,後者無情無義的別過臉去。


    “狗腿十足,如何……不會養犬?”哥舒寒餘音悠長,帶著殘忍的挑釁:“不過,既然伺候王妃,恐怕還要先淨身,才好。”


    “我才不要。我覺得蒙雲赫不錯,玄鐵打造的狗腿子,必然更加不同凡響。”明月夜阻攔住,就差跪倒求饒的焰九。她微微呲了牙尖,斜眼看著笑意更濃的哥舒寒。


    “你要什麽,本王不給過?隨……你……”哥舒寒不吝寵溺道。


    赤霄隻覺得心中一陣惡寒不已。若不是火暴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腰眼兒,他怕要扭身好好吐吐口中的酸澀味道。


    哥舒寒是故意的,這家夥惡心人的本領益發登峰造極了。明月夜無奈心道。


    “焰九,退下吧。別杵在這裏讓寡人鬧心了。蕭真真,便先放在梧桐苑,跟著韓國夫人伺候吧,待晴童子蘇醒之後,再做打算。”赤霄微微蹙眉,暗中吞了吞喉嚨中分泌旺盛的口水。


    窈娘聞言,趕忙示意身後宮女,扶起了蕭真真,就往外走去。


    那姑娘便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從哥舒寒身邊緩慢挪過步伐。


    “接下來,西涼王可有什麽打算?”火暴捋著自己的花白胡子,沉聲救場道:“蛇妖既然已經逃竄不知所蹤,可留下什麽救治晴童子的線索?”


    “尋寶!白老二定在弈乾宮藏了什麽寶貝,讓那白蛇精相中了,才有這番周折。”哥舒寒淡淡道。


    “什麽寶物,在何處?”赤霄接言。


    “白蛇精說,讓咱們去問白澤。”明月夜鬱悶道。


    “問個屁,人都昏了一天一夜,連水都喂不進去。怎麽問?這白蛇著實狡詐,不如咱們尋到它的老巢,一把火燒幹淨了事。”火暴摩拳擦掌道。


    “她說,先要找回白澤丟失的記憶……便可知道,他最珍愛之物是什麽,藏在哪裏?”明月夜歎了口氣道:“我覺得,這蛇妖有備而來,循序漸進,將我們漸漸引入她的圈套。如今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火暴聞言,卻愣了片刻,他猶豫著囁喏道:“丟失的記憶?這說起來,小老兒倒還真知道一些。很多年前,我和晴童子常在一起喝酒。一次他大醉之後,便交給小老兒一個物件。他說讓定要我妥善保管。因為裏麵裝著的,是他前世被封印的記憶。他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好奇,會打開,那會招致漫天大禍。”


    “他將自己的記憶,封存起來。然後交給師父保存?你們是不是都喝醉了說胡話呢,這酒話能當真嗎?”明月夜好奇道:“記憶怎麽可能封存在物件中呢,簡直天方夜譚。”


    “我也聽莫老穀主提起過。白澤在轉世之前,他的元神曾經被重創,法力失去了過半,差點就魂飛煙滅,是他的師父救了他。為了救他,他師父耗盡心力便過世了。從那以後,白澤極愛喝酒,又逢喝必醉。一次曾經酒後醉言,若要過得快樂,必不能記得太多從前。他有一種法術,可以幫助人們把自己的記憶,封入酒壇。本以為他在開玩笑。”哥舒寒若有所思。


    “對,就是一個酒壇子,叫孟婆湯。”火暴盯著哥舒寒,喃喃道:“小老兒當時也好奇過,為何一壇酒要叫孟婆湯。雖然那酒已經被喝光了隻剩下壇子,但那酒香實在迷人。我曾想打開那酒壇子上的封印,一探究竟。但我打不開。小老兒也尋遍了各地酒坊,並沒有什麽酒,叫孟婆湯。”


    “那酒在野狼穀……”哥舒寒淺淺一笑:“明堂前任堂主明媚夫人,一共釀成了十壇。據說,那酒可以令人忘記人世間的所有……煩憂。”


    “原來如此,那若有機會,小老兒一定要親自去野狼穀,拜訪莫千問莫老穀主,看可否有口福,得孟婆湯一醉方休。”火暴兩眼冒光,舔舔嘴唇道。


    “行了,師父。我幫你向外公討一壇便是。您先辦了正事再說。酒壇子,您可放在老戈壁了?”明月夜心下一涼,從汴京到老戈壁來回至少要十天,怎麽來得及呢。


    “不能夠,師父有個臭毛病,但凡重要的東西,要待在身邊才妥帖。萬一要翹了辮子瞪了腿,也好隨時交代小老兒的後事。”火暴一臉認真道:“再說,不是也得防著那些小王八蛋,惦記我的體己嗎?待在身邊,放心啊。”


    赤霄的嘴角挑動了幾下:“爺爺,您知道禍害千年的道理嗎?那些東西,都放在老戈壁吧。再說,沒人會算計的。“


    聞言,哥舒寒噗嗤一笑,明月夜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腰肋,威脅的瞪視著他。


    “放心,本王……不說。”他一輕拂衣袖,眸光深邃,大聲道:“既然如此,有勞火長老了。可否派人將那孟婆湯的酒壇取過來,咱們一探究竟?”


    “天色已晚,想必各位貴客也餓了。不如先回到梧桐苑用膳。歇息片刻,再繼續商議尋寶事宜。”赤霄望了一眼明月夜,溫聲道。


    “好啊。本王讓隨行的廚子,做好了長安的菜肴,正要給十七送過來。正好,大家一起用吧……”哥舒寒展臂,攬過明月夜的肩頭,寵溺道:“你瘦了,多半是汴京的點心,不合胃口吧。雪見做好的玫瑰奶酥、鳳梨漬餅,還有白記的糖葫蘆,都用冰塊鎮著,送過來了。”


    明月夜本想執拗說不吃,但聽他說到那些都是自己在汴京,魂牽夢繞吃不到的零食,不禁暗中咽了幾下口水,終歸不爭氣的妥協了。


    她攙扶著火暴的胳膊,脆聲笑道:“師父,我給您說過,這幾樣好吃的隻有長安才有。汴京的廚子做不出這個味道。就當是徒弟孝敬您老人家的,試試看?”


    “寡人政事繁忙,爺爺您陪著幺幺和西涼王用膳吧,寡人要去處理些事情,稍晚時候再去梧桐苑。告辭。”赤霄陰沉著臉,不待火暴回答,已經轉身大步離去。焰九幾乎要跑斷了氣,才勉強跟住自己的主子。


    “這個,最近師父的腸胃不太好。下次,下次……”火暴尷尬的拍拍明月夜的手背:“你們先用膳。我跟著暗衛們,在這宮裏在轉上一圈,心裏才放心。”


    哥舒寒眼見著火暴一溜煙兒般,也飛奔而去,不禁心花怒放。他將她摟近自己的懷抱,孩子氣道:“走了好,反正本王也沒打算請他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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