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的房間,果然寬敞而明亮。


    憑窗而立,便可以看到後院裏一棵巨大的紫藤花樹。


    它的樹冠足有宮殿屋頂那麽大。它垂掛下來的長長藤蔓,開滿了紫藍色的花朵,一串連著一串。有的垂在半空之中,猶如蝴蝶翩翩,悄然舞起。有的花串落在地麵上,仿佛仙姝衣裾,脈脈含情。


    地麵上,落下了淺淺的一層花瓣,隱約有玉白的石桌與石椅。


    恰在此時,旁邊樓閣裏傳來一陣飄逸琴聲,斷斷續續,帶著幾許哀婉與輕愁。


    明月夜微愣,單見那房間的窗戶緊閉。待到要仔細聆聽之際,琴聲又突然消匿不見了。想必就是掌櫃的所說,前來觀花的汴京詩人吧。


    正在愣神之際,焰九已經在門外輕聲稟告:“離凰姑娘,郎君已經在前廳等你用膳。”


    明月夜隨手關上窗子,剛要轉身出門,依稀卻又聽見那委婉琴聲再起,著實好聽。


    “阿九,隔壁是什麽人?”她忍不住問道。


    “哦,郎君也讓屬下打探過,掌櫃的說是從汴京來的闊少爺,帶了兩個小妾,來觀花喝酒的。”焰九看了一眼旁邊緊閉的房間,低低道:“會彈琴的那個,據說乃汴京燕雀樓的頭牌花魁。郎君說,姑娘不必搭理這些……煙花女子。她們若驚擾了姑娘,讓屬下處理就好。”


    “那倒沒有,琴聲也挺好聽。”明月夜淡淡一笑,隨著焰九便往前廳走去。


    那邊,赤霄已經坐在一桌酒菜麵前,望眼欲穿的等著明月夜了。


    四菜一湯,簡單卻又不失精致。有紫藤蘿蒸百合、口蘑燴菘菜、清炒紫藤嫩葉、炙山雞脯肉和枸杞花蕊清湯。還有一笸籮的鮮花餅,自然也是用紫藤花製成,色香味俱全。


    明月夜還未走到桌前,已被菜肴散發出來的香氣,勾得食指大動。她咧嘴一笑,幾乎蹦蹦跳跳跑到桌前,一手就抓起一個鮮花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好吃。雖然這店小,但廚子可真不賴。賤人,別光看著,再不吃我就包圓了啊。”明月夜不客氣道,絲毫不矜持。


    “慢點兒,慢點兒,別噎著!”赤霄緊張的盛了一碗湯,趕忙放在她麵前,哂笑道:“幺幺,你多少顧忌下旁人的目光,我……我又不是苛待你,不給你吃飽飯。要不要這麽窮凶極惡啊。你終歸姑娘家,這……”


    “哼哼,你雖然跟隨窈娘,在範陽山林長大,但從來沒試過餓肚子吧。我可從小就被餓怕了,遇到好吃的東西,一定先要吃飽才好。你若嫌棄我吃相,自己到那邊去吃好唄。”明月夜翻了個白眼。


    “誰敢嫌棄你,我便將他的腦袋割下來。其實,你連吃飯的樣子,都著實可愛呢……你若喜歡,我便讓廚房再多準備些。”赤霄微紅了臉頰,信誓旦旦道。


    “閉嘴,吃飯!”明月夜惡狠狠把一個鮮花餅,塞入赤霄口中。


    兩個人便風掃殘雲起來,看得隔壁桌子的焰九和其他暗衛,不吝心驚膽戰。看來,皇上的威嚴早已敗在了兒女情長之下。為了不被割下腦袋來,他們隻好拚命扒飯,隻當什麽都沒看見吧。這種熱鬧,不看才安全。


    “這位少年和姑娘,小老兒是個說書的,不知兩位貴人可願賞口飯吃。聽小老兒講講梅隴鎮的故事。”一個須發花白的說書先生,站在廳外的門口處,笑吟吟問道。


    焰九剛站起身來想要驅趕,明月夜眼睛一亮已經接言:“好啊,老人家。您進來說吧。賤人,拿銀子。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赤霄瞪了一眼焰九,後者幹笑著把老人請進廳來,又從錢袋裏掏出一塊銀子。


    說書先生微笑著,拒絕了銀兩,不卑不亢道:“小老兒不要銀子,隻要姑娘賞個鮮花餅果腹,即可。”


    “得嘞,掌櫃的,給這老爺子上一桌,跟我們一樣的飯菜。您請……”焰九這回十分有眼色。


    說書先生在桌前站定,望著明月夜問道:“這梅隴鎮的故事很多,你想聽哪一段?”


    明月夜略一思忖,突然眼前一亮道:“就說說這燕堂後院的,紫藤花王吧。可有故事?”


    “姑娘想聽,自然要有。”說書先生一捋胡須,哈哈一笑:“這紫藤花王的故事,當屬梅隴鎮最有名的傳奇。”


    “話說從前,有位姑娘名叫紫嫣,她容貌秀麗,心地善良,又很喜歡穿紫色衣衫。紫嫣每天都真誠的,向天上的月老祈求,希望自己遇到一個有情郎。終於有一天,月老被她的虔誠感動了,就托夢給她。”


    “月老說,等到春天,在後山的槐樹林裏,她會遇到一個白衣男子。那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情緣。紫嫣默默記住了月老的話,目盼心思等到春暖花開。她滿心歡喜,如約獨自來到了槐樹林,緊張而又激動的,等待著屬於她的美麗情緣。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個白衣男子也沒有出現。“


    聽這故事有趣,明月夜和赤霄,都不禁停止了吃鮮花餅的動作,認真的盯著那位說書先生,繼續講下去。


    “紫嫣隻好一邊哭泣,一邊往家走。結果一不小心就被毒蛇,咬傷了腳踝。她拚命呼喊著救命,卻沒有人發現她。就在她奄奄一息,感到絕望時,一個俊美如女子般的白衣男子,真的出現了。他用嘴幫她吸出了腳踝上,被蛇咬過的毒血。他救了她。他的目光溫柔,他的眼眸邃黒。”


    “紫嫣毫無懸念的,便深深的愛上了,這個白衣男子。他們經常在夜間槐樹林幽會,他們在月下翩翩起舞。可是,那男子並非人類,而是槐樹精靈變化而來。他們雖然相愛,卻不能結合在一起,他們的婚事也遭到了族人們的強烈反對。族人們請來了大法師,禁錮了白衣男子,還要將他殺死甚至灰飛煙滅。但紫嫣心意已決,非他不嫁。於是,他們便雙雙跳崖殉情了。”


    “後來,在他們殉情的懸崖邊上,長出了一棵槐樹苗。那苗上居然纏著一棵紫色藤蘿。紫嫣的母親思念女兒,便將這花移到家中花園。那怪樹竟然也活了。它開出了朵朵花墜,紫中帶藍,燦若雲霞,美麗至極。人們便稱那藤上開出的花為紫藤花。紫藤花需纏樹而生,獨自不能存活。碧霄子便說,紫藤是紫嫣化身,而槐樹就是白衣男子的化身。這就是那棵紫藤蘿花王的故事。”說書先生喝了一口茶水,娓娓道來。


    “如此說來,這紫藤花語,就是為情而生,為愛而亡。生生世世,糾纏不清。”明月夜似乎被觸動了什麽心事,她低垂了眼眸,淡淡道:“先生這故事,實在傷感。”


    “相遇是緣,這紫藤花的故事傷悲,小老兒也不願多講。見姑娘喜歡這花,便多說了幾句,若讓姑娘觸景傷情,小老兒便真的討打了。姑娘,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不想,可不意味著那情,就不在了。”說書先生雙掌合十,笑顏一展,已經化作一陣青煙,消失殆盡了。


    赤霄與明月夜都驚愣住,不約而同從桌前躍開。


    “這梅隴鎮果然詭異!”赤霄趕忙護住明月夜,緊張道:“你別聽他胡言亂語,若有花妖害人,我便將這鎮上的藤蘿樹一並燒毀。看還有什麽鬼怪敢作祟!”


    明月夜忍不住扶住桌邊,她身體有些顫抖:“他並沒有害咱們。隻是這故事確實傷感,讓人有種忐忑不安之感。莫非,這梅隴鎮裏藏著很多秘密嗎?或許,這老人與重明有關!若按晴童子手劄中所記,重明是神鳥,它的氣力很大,能夠搏逐猛獸,能辟除猛獸妖物。隻是,如今我的思緒很亂,實在梳理不出什麽邏輯。哎,頭好痛。”


    “幺幺,昨日與巨血棘與攝魂花王纏鬥,你耗費了太多體力與心神。這樣吧,用完午膳你便回房間睡一會兒。我獨自到鎮上打探一下,即回。好嗎?若你累病了,便更難找到重明鳥了。乖,聽話……”赤霄扶住明月夜的雙肩,溫柔道。


    “我不放心,你獨自一人以身犯險。”明月夜緊張道。


    “我有血玉鳳凰護身,無礙。你好好睡一覺,明日我們再一同想辦法。”赤霄堅持道。


    明月夜按住自己頭痛欲裂的額角,不得不妥協道:“也罷,若我勉力同行,或許還會拖累。但你們……務必小心。”


    赤霄點點頭,他伸出頎長手指,將她耳畔亂發撥入耳後:“別擔心,我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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