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臻的靈柩停在了比翼殿。眾位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都換了素白孝服跪於殿前,等待聽宣大常皇帝遺詔。那聖旨就被放在紫鸞殿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後,李公公已經派了眾位首領大太監,一同前往查驗請取。


    連夜趕回長安,明月夜甚至來不及見過黎臻的遺體,以及雲貴妃,就被宮女們忙不迭的套上了孝服。她木然的站在夜斬汐身邊,仿佛身邊這些人都是陌生人,這些嘈雜事都是無關事。她緊緊咬住嘴唇,一言不發失著神。


    在回來的路上,李公公哭著訴說,黎臻是罹患了心痛病,夜半時分突然在龍榻上吐血而亡,身邊並無一人,發現時已經軀體冰涼,禦前醫官束手無策,回天無力。而且,三名資格最老的禦前醫官都已查驗過,證明大常皇帝乃突發急症駕崩,並非意外。


    明月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負氣下的那些斷腸草,但因為劑量不夠,根本不可能造成生命危險。她又想到了柳心玉,但李公公說雖然黎臻召見了柳貴妃,但他親自送熟睡的貴妃娘娘回的華清殿,然後回來長生殿歇息,還喝了一盞雲貴妃親自熬煮的梨子甜湯,才睡。


    因為黎臻的病症發得實在太急,後宮幾乎亂成了一團,柳貴妃的華清殿也緊閉大門,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東西六宮目前隻靠雲貴妃,勉力支撐一切禮儀事宜。


    夜斬汐和哥舒寒都是小心謹慎的人,若他們都沒有懷疑黎臻的心痛病。明月夜明白,那不會再有意外以及,奇跡發生。此刻,她的心情又豈止百感交集這麽簡單,她甚至不知所措,恍然如夢一般。


    忠王黎玨和越王黎熹,這兩位皇子心情最緊張,他們身邊各種跪著自己的擁臣,形成了左右兩個鮮明的陣營。


    黎熹身邊自然是柳程君為首,這兩日隨著落霞苑一案真相大白,他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如今連柳貴妃身邊的宮人都聯絡不上,不知後宮內發生了什麽蹊蹺,他心下大駭,隱隱感覺到或許大限將至。


    “柳大人,貴妃宮裏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不知……人可平安!”黎熹與柳程君竊竊私語道:“本王是貴妃義子,若再無消息,本王就要闖宮去一探究竟了。”


    “事發突然,老夫派去了幾撥人前去打探,都無半點消息。很有可能,貴妃……遇到難事了……但娘娘是何等聰慧之人,宮內若無消息傳出,王爺暫不可輕舉妄動。”柳程君擦擦額上的冷汗道:“再說,夜斬汐急調十萬暗軍在長安附近駐紮。老夫在兵部的人又被調往神武城,城內禁軍也盡數被換了統領,恐有生變。王爺不要,自投羅網才好。”


    “咱們自己的人呢?本王不是讓你們提前準備了嗎。”黎熹蹙眉。


    “事發突然,實在……措手不及。再有落霞苑一案,讓咱們的擁臣如履薄冰,尚無倒戈已屬不易。王爺稍安勿躁。務必萬事謹慎小心。”柳程君小心翼翼打量著夜斬汐與哥舒寒,這兩人表情淡淡然,實在深不可測。


    “不會是夜斬汐和哥舒寒聯手逼宮,要攛掇皇位吧?”黎熹低語,恨意昭然。


    “此話可不敢亂講,王爺。”柳程君畏懼的拉住黎熹的胳膊,更加低聲道:“即便如此,王爺也切勿做這出頭之鳥。不是還有忠王呢,讓他去逞這一時之快。咱們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宣大常炎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遺詔。”李公公雙手舉起一個明黃色的卷軸懿旨,畢恭畢敬。


    隻聽李公公念道:“皇上有旨,屬纊之後,七日便殯,葬於昭陵。文武官人,三品已上,並三日朝晡哭臨,十五舉音,事畢便出。四品已下,臨於朝堂,其殿中當臨者,非朝夕臨,無得擅哭。宗社存焉,不可無主,忠王黎玨即於柩前即皇帝位,晉夜王夜斬汐、西涼王哥舒寒為攝政王,扶助新君總理朝政。依大常舊製,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尋常閑務,任之有司。欽此。”


    忠王與越王同時愣住了,前者還有驚喜,後者則充滿了妒恨。


    “陰謀,陰謀,這都是陰謀!”黎熹猛的站了起來,憤怒道:“皇上曾口諭貴妃娘娘,要將皇位傳於本王,今日突生變故,一定是有人暗中耍詐!”


    “黎熹,你這般就是在質疑聖意了?”夜斬汐斜著一雙桃花眼眸,不波不瀾道:“口諭?空口無憑!這可是聖旨。”


    “三省六部的各位大人,請過來驗證旨意真假。”哥舒寒淡淡附和道。


    三省六部的九位尚書大人,互相凝視數眼,由中書令宇文冕帶頭聚集在李公公周圍,一一取過聖旨,仔細查看多時,遂而相互點點頭,連柳程君都不得不承認,這聖旨上國璽禦印都絲毫不差。


    宇文冕朝著夜斬汐點點頭,表示認可。


    夜斬汐一展衣袖,帶頭跪拜在黎玨麵前,不溫不火道:“臣攝政王夜斬汐,恭迎新君。”


    黎玨眼中帶淚,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夜斬汐,趕忙上前一步,分別扶起夜斬汐和哥舒寒,恭敬道:“本宮……寡人……不敢愧受兩位攝政王如此大禮,快快請起。這大常的江山社稷,還要靠兩位王爺鼎力相扶。寡人願與兩位禦弟一同勉力而為,為大常的黎民百姓,帶來真正的太平盛世,拜托了!”


    年輕的帝王一半審時度勢,一半發自真心,他朝著兩位攝政王,深深鞠禮。眾臣識趣,紛紛跪下行禮。


    鶴立雞群中的,也孤獨而立的黎熹深深籲氣,隻見連那柳程君也老實跪下,自知大勢已去。自己終歸與這皇帝之位,再也無緣了。他隻好頹然的,也跪了下來,淹沒在文武百官的朝拜身影中。


    明月夜對這忠王向來並無太多感悟,隻覺得他不過一位平淡無奇的皇子,心腸倒比較善良。但對於黎臻將皇位傳於他,多少有些意外。但想起那日哥舒寒所說,夜斬汐為了蓮弱塵,自願放棄了皇位之說,終歸相信了,心中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更增添了莫名好感。


    新皇被夜斬汐扶上了皇位,百感交集。眾臣前往紫鸞殿,準備商議先皇後事。夜斬汐看了一眼依舊立在人群中麵無表情的明月夜,又深深看了一眼身側的哥舒寒,後者了然般輕輕點頭。


    “十七,去看看他吧……我陪你。”哥舒寒拉住明月夜的手,他微微蹙眉,第一次他覺得她的手指,簡直猶如寒冰。


    “你不用同去紫鸞殿嗎?”明月夜幹笑道:“還看什麽,反正……人沒了……”


    “斬汐已經看過了,他說,先皇雙目微睜,似有心事未了。怕是……再等什麽人……十七,去吧。內殿沒有別人,你有什麽話要與他告別,這是最後的機會。我會在外麵……等著你。”哥舒寒淡淡道,他拉住她,緩緩朝著內殿走去,她並未抗拒。隻是,這一步一步走得,實在太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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