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塔看著那躺在水晶棺裏,猶如熟睡般的美麗女子,她被新鮮的白色牡丹花團錦簇著環繞著周身,一襲銀白色繡慢廣陵牡丹的衣裙,黑黑的長發在身體兩側自然垂散著。


    她看上去安靜而柔美,仿佛一睡不醒的絕塵美人,正等待著意中人吻著醒來。


    但他知道,無論怎麽吻她,她都不會回來了,她將永遠沉睡在冰冷的水晶棺中。哪怕塵歸塵,土歸土,也注定獨自一人孤獨。


    “想也別想,死了,你們也不會在一起。”多塔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她冰涼的臉頰,嘴角旋起顫抖得近乎抽搐的笑來,他狠狠道:“阿朧,無論如何,終歸得到你了。”


    “差不多得了,哥舒寒的靈獸營都要把你老窩端了,你還有心情和一個死了的女人絮絮叨叨,婆婆媽媽。”高遠靠著門框嘲笑道,他手中提著一壺葡萄酒,喝得自己眼神都有些迷離了。


    多塔縮回手臂,他轉身惡狠狠瞪著高遠,聲音嘶啞道:“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滾回你的大常去。如果不是你,阿朧又怎麽會死?”


    “笑話,殺阿顏達的是你,又不是老子。救不活你女人的是哥舒寒軍醫,也不是老子,你跟老子凶管個屁用?”高遠晃晃蕩蕩走過來,不吝嘲諷。


    “還不是你出的混蛋主意?”多塔狠狠一掌,擊碎了房中的楠木茶幾,茶壺與茶杯碎了一地,茶水與瓷片狼藉不堪。


    “如果你早聽了老子的話,早點兒宰了阿顏達,這城和那女人已為你掌中之物,這下可好,你把哥舒寒的軍醫投進了黑牢,那半妖已得知了消息,正瘋了般全麵攻城,看吧用不了一個時辰,他必定能破城。到了那時,你就可以和那女人,在陰曹地府相見,互訴衷情吧。”高遠撇著嘴冷笑著,又灌了半袋子酒。


    “那本王就先殺了他的軍醫,再和他決一死戰。”多塔惡狠狠道:“我要剜出軍醫的心髒,祭奠我的阿朧。”


    “多塔,你也少虛情假意了。你自己心裏清楚,是你給玲瓏夫人下的念情花蠱,那分量足以讓她和孩子雙雙斃命。這軍醫本來有機會,力挽狂瀾,但你怎麽見到了那女人和你兄長的孩子平安落地呢?你想要的,一直隻有紫戎大王的位置。又並不是見了我才想要做王,是從你打一出生就注定了的,要奪過來。這是你的命,哈哈……”


    多塔惱羞成怒,一把薅住高遠的衣領,硬生生把醉醺醺的人拉到自己麵前,咬著牙說:“你以為,本王兵敗,你就能活?或者,本王把你綁了交給哥舒寒,換條生路也未嚐不可。”


    “多塔,你就是笨,難怪一直被阿顏達壓製。就不能換個思路?”高遠好笑的拍拍多塔的臉,惡毒道:“知道嗎?那軍醫十七,就是汪忠嗣的女兒明月夜,常皇賜婚給哥舒寒的嫡夫人,你以為哥舒寒為何如此寵愛一個末等軍醫?他之前為何保守攻城,還不是忌憚自己的女人在城中安危。這下好了,你還要宰了他女人,心高氣傲如他,還不得把你這城裏的突波人殺個幹幹淨淨。我要是你,一定會好好利用這個送上門的人質。我跟半妖談判啊,別說放你我一條生路,有她在,你跟哥舒寒討要十萬兵馬,他也得給你。”高遠把酒壺狠狠扔到地上,鄙視道:“多塔,你就是蠢貨,沒有長腦子的豬玀。沒有老子,你半天都活不了。”


    多塔一把鬆開高遠,後者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麵上,卻醉得爬不起來半步。


    “其實,你比我本王,更怕哥舒寒吧。不然何必日日要把自己灌得爛醉,也不敢安睡?如果自己能逃得掉,你這老狐狸早就扔下本王,逃之夭夭了。”多塔不屑道。


    “對,老子怕他,比怕見到自己祖宗還怕,被這個妖孽抓住。你不怕嗎?你跟他交過手,你這突波第一勇士啊,感覺如何?”高遠冷笑,鄙夷道:“好好想想我說的法子,或者能救你我性命呢。”


    這邊,紫戎王府的黑牢裏。窄小的牢房,肮髒充滿了惡臭,隻有小小一隅鐵欄的窗。


    渾身是血的明月夜跌坐在地上,她茫然的就著微弱陽光,看著自己雙手上幹涸的血漬,是明朧和孩子的血。


    盡管使出渾身解數,她並沒有救下明朧和她的孩子。這意外發生得太突然了。


    明朧拚著最後的力氣,生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孩,當他睜開眼睛發出低弱的哭泣,那湛藍的眼眸何止震驚住了明月夜。


    “對不起……我……騙了你……”明朧流了太多的血,她的臉和嘴唇,異常的蒼白。她有氣無力的,拉住明月夜的手,冰涼而滑膩的觸感。


    她的眼睛留下了止不住的淚,話卻無法再無力氣,能多說半句。


    明月夜忍住心碎,沉默著,顫抖著把嬰兒用錦被包好,輕輕放在明朧的臂彎。一大一小的生命都拚著力,依偎著彼此,艱難的掙紮著最後的呼吸。


    明朧看著自己的兒子,看他青紫的小臉,嘴唇哆嗦著,淚水愈加的多。


    “別哭,別哭,會好的,我會治好你們……阿朧,我會治好你們,帶……你們……回家……”明月夜蹲在床前,她緊緊握明朧的手:“別睡,千萬別睡,求求你,阿朧姐姐……”


    明月夜的眼淚忍不住一串一串滴落在醫服上,她第一次不知所措,茫然而恐慌。


    “哥舒寒,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啊,救救阿朧姐姐,救救她的孩子,十七快要撐不下去了……”她忍不住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叨念著。


    明朧眼見著自己臂彎中的嬰兒,喘完了最後一口微弱的呼吸,她也疲憊的闔上眼睛,發出一聲悠長而絕望的歎息,然後握著明月夜的手頹然鬆開,便再無生息。


    明月夜記不起自己怎麽被扔進黑牢來,人皮麵具早已扯掉,身上的衣服沾滿了塵土與血漬,渾身的血腥味。成年之後,第一次,死亡讓她覺得如此慘烈與絕望。


    恰在此時,窗口的窄小縫隙中,轉瞬之間鑽進一道銀白色身影。


    流千樹跳到明月夜腿上,看到她的樣子,他著實吃了一驚,忙不迭的把一粒赤紅丸藥塞進她口中,手忙腳亂摸索著她的胳膊和腿,嘴裏小聲而驚恐道:“你……怎麽這麽多血,你哪兒,哪兒受傷了?”


    半晌,明月夜晃過神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事兒,不是我,我沒事兒。”


    “嚇死小爺了。”流千樹重重舒了口氣。


    “明朧和孩子,我沒救過來。”她頹然:“你怎麽找來的,亭羽哥哥和阿九在哪兒?”


    “我……都知道了。”流千樹用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輕輕碰碰明月夜的手指,低低道:“紫戎王府的事兒,我都知道了。溫亭羽和阿九都送出了城,你放心吧。本來那兩個死腦筋一個都不肯走,好不容易說通了,已和大軍會合,一起想辦法怎麽救你出來。現在瘋了的,是那雙瞳鬼,他殺紅了眼,正不顧一切攻城。細作營為了攻進王府,全軍覆沒,城外暗軍和突波守衛,也死傷各半,甚為慘烈。”


    “他瘋了,怎麽不按計劃來呢。今夜過後有暴風,那些突波士兵體內咕咕草之毒會全麵爆發……”明月夜緊張的坐起身來:“他有沒有受傷?”


    “你在這裏,他恐怕拚死了也要攻進來吧。”流千樹自嘲的歎息道:“那雙瞳鬼,最擅長的就是不顧一切吧?”


    “流千樹,無需多言。高遠就在王府,你想辦法困住他,務必活捉他。”明月夜略一思忖,目光灼灼。


    “那你怎麽辦?我得先想辦法救你出去,才好。”流千樹焦灼的走來走去。


    “你都看見了,他們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僅憑你我之力,根本不能逃出守備森嚴的黑牢。我想,一時他們不會殺了我,也隻有他們從這裏將我,押送到其他地方的途中,我才得有機會逃脫。”明月夜迅速恢複了清醒,仔細分析著:“流千樹,你去找高遠,一定不能讓他逃了,救汪帥之重任,如今隻能靠你了,不然我這一趟就白來了。”


    流千樹仔細盯著明月夜半刻,終於妥協道:“我就知道,你還是為了汪忠嗣。也罷,反正也沒別的辦法,給你這個,你自己當心。我逮著高遠就來救你。”


    他把身上背的背囊遞給她,隻見裏麵裝了,一把精巧的小匕首和幾枚銀針和火油飛蝗石。


    明月夜聳肩,忍不住誇讚道:“流千樹,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呢?”


    “對了,柳辰青被哥舒寒宰了,汪忠嗣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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