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王十分不滿意地,怒視著哥舒寒從馬上瀟灑躍下,慵懶而來。


    見這家夥分明看見它正費力地拉住他的女人,卻並不著急施以援手,它更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現時抽他幾爪子泄憤。要知道它還受著傷呢,就算他女人看起來苗條,可這分量在溫泉裏一點兒也不輕。已經一個時辰了,這沒良心的東西。


    讓雪狼王更不可思議地,剛剛分明還臭著一張臉的哥舒寒,為何此刻,要直愣愣凝視著溫泉中的女子,露出不可思議的驚豔與欣賞。


    翻著白眼的大野狼忍不住想大聲嘶吼,大爺的,趕緊救人。不承想那女子的發辮,終於從自己口中滑落,眼見她沉浮於溫泉之中,它趕忙伸爪撲騰,幾乎要滿目流淚。


    哥舒寒深深噓氣,又緩緩吐納,他確實為眼前的美人圖所震撼,漂亮的女人他見多了,卻從未見得美得如此晶瑩剔透,仿若仙子,纖塵不染。


    溺水的貓兒安安靜靜的,如同沉睡在水中的精靈,長長的黑發散落在溫泉水中,在水波中舒展流動。


    她的臉頰在溫泉的滋潤下,有著近乎透明的蕊白色,嬌嫩而剔透。


    彎眉入鬢,睫羽輕顫,似乎在白玉蘭上描畫出驚心動魄的墨黑,楚楚動人。


    小巧的鼻尖下粉潤的唇瓣,有著嬌嫩的桃花緋色,甚至比雪花更晶瑩,唇瓣上沾惹著融化的雪滴,盈盈欲墜,待人啜飲。這愛炸毛的貓兒,其實也深藏著無雙的驚豔與風華。


    望著這似乎已沉睡千年的冰雪精靈,他隻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不曾擁有過溫柔情愫,正一點一點兒讓冷硬的心,輕波蕩漾,清漪微漣。


    雪狼王不擅遊水,眼見哥舒寒依舊兩眼放光地自娛自樂,忍不住揚起狼爪,撲騰起無數雪片,徑直飛向那邊的人和馬。


    “阿九,我還以為,你拐了我女人,私逃了。”哥舒寒哈哈大笑,他輕而易舉躲過雪狼王的襲擊,於是雪片子便一點兒沒漏的,全給大黑馬白兔獨自享受了,白兔咬牙切齒,嘶吼著打算過來踢死受傷的老狼王。


    他利落地抖落黑色豹皮的大氅,甩掉鎧甲、內袍和中衣。


    在兩頭正熱烈罵戰的大獸驚愣中,他一個魚躍躍入溫泉,激蕩些許溫熱水花,水麵回複片刻寧靜,兩人便都消失不見。


    雪狼王不可思議地呲牙瞪眼,半晌不見動靜,終於忍不住揚起脖子,對著一彎明月,引頸狼嘯。


    不多時,遠近雪坡,開始隱約閃爍著狼群的盈盈綠眼,隨之此起彼伏的狼嚎,回應這頭暴怒的狼中之王。狼群也尚在奇怪,銷聲匿跡多日的雪狼王怎麽突然至此,又在這大雪地裏被氣到崩潰罵娘。


    黑馬白兔縱然神勇,但一時間狼群一聲緊似一聲的淒厲嚎叫著實瘮人,它揚起前蹄,不安的打著響鼻。這老狼一定是被毒昏了頭,招惹來這麽一群餓狼窺視,不踢死它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白兔躍躍欲試。


    恰在此時,溫泉水聲沸騰,在四處迸濺的水花中哥舒寒華麗上岸。


    他抱著依舊在昏迷中的明月夜,信步而來,蜜色肌膚裹著微微的溫熱白霧。


    雪狼王和黑馬白兔都鄙夷地抖落身上水珠,終於目標一致地怒視著不著調的主子。


    “你們以為,我和她一般笨?這種天氣,穿著衣服來溫泉遊泳,還不知道要給自己留一件幹鬆的?就是存心找死。笨!”


    哥舒寒把明月夜放在樹下,不慌不忙用中衣擦幹自己身上水漬,又不緊不慢披上內袍,他呲牙一笑道:“阿九,你的眼神,不太善良。”


    雪狼王不吝鄙夷地吐落嘴中幾根長發,翻個白眼,怒哼一聲,便屁顛顛把哥舒寒的豹皮大氅叼過去蓋住明月月,並溫柔地用舌頭舔舐著她臉上的水漬。


    “阿九,你喜歡她?”他歪著頭,調侃道:“她又不是頭母狼,不能給你生一群狼崽子,雖然她比母狼還凶。但你們沒結果的。”


    雪狼王並不在意主子惡毒的奚落,它緊張地嗅著明月夜的額頭,發出不安低吼。


    “今天回不去了。”他輕歎道:“放心吧,死不了。這笨女人,溫泉泡得太久,又著了涼,再嗆了幾口水。一時寒火攻心暈過去了。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把衣服給她烤幹換上。阿九,謝謝你,照顧我的女人。”


    他似笑非笑道,轉瞬間牙齒森白又威脅道:“但若你敢,再背著我帶她逃出我的視線所及,我一樣會打斷你的腿。”


    雪狼王登時愣住,為這冷麵主子難得的感謝,更為他要為她烤衣服籠火的提議。


    要知道跟了這家夥二十多年,就沒見過他玩火,他們狼族都最耐不得煙火味,說白了最怕火。這是真瘋了。


    待聽完後半句,他為了這個女人,還要打斷自己的腿,它差點氣炸了肺。


    實在太沒良心不義氣了。沒有自己,他女人早就沉底喂魚了,誰說溫泉裏就沒魚呢?誰說溫泉裏的魚沒牙不咬人呢?


    再說,他那麽刻薄自己媳婦,連桶熱水都舍不得,自己好心帶她出來洗個幹幹淨淨的溫水澡,這是為了誰?


    氣急敗壞的雪狼王呲著牙,一嘴咬到在旁邊正看熱鬧的大黑馬屁股上。心想,你不是想打斷我的腿嗎,那我先咬死你的馬再說。敢威脅你狼爺爺,此仇不報非大王。


    猝然被偷襲的白兔一時悲憤長嘶,它一邊撂著蹶子掙紮,一邊用馬國黑話問候了老狼的祖宗十八代。兩個高頭大獸一時間又掐得水深火熱。


    哥舒寒略整衣冠,用大氅包裹住昏睡中的明月夜,他抱著她,讓她的臉靠住他肩,她的長發垂垂散散滑過,帶來微微的刺癢與震顫,像他心底破蛹而出的情愫,蠢蠢欲動。


    嗅著她綿長而溫暖的呼吸,那櫻草氣息讓他心生柔軟,不由自主地,他把懷中的女子抱得更緊,他似乎感覺到她有節奏的心跳,正錘擊著他的心髒位置。那本千年寒冰的地方竟氤氳起團團暖意,不再那麽寒冷與執拗了。


    哥舒寒心生得意。慶幸汪忠嗣確實不機靈,讓自己得了個大便宜。至於狼王傷好痊愈,他可不想就這麽輕而易舉放了可愛的小東西。反正,信用這東西,他壓根也沒放在心上過。


    “你們兩個消停點兒,趕緊找落腳的地方。不然,我隻能扒了你們其中一個的皮搭帳子。”他笑眯眯的。


    雪狼王和白兔一時間停止爭鬥,同時望向眉開眼笑的主子,各自鄙夷地為自己這見色忘義的家夥嗤之以鼻,又同時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白兔沒走幾步,遙遙望見不遠處埋伏著一片綠瑩瑩的餓狼眼睛,到底心下忐忑,隻能硬著頭皮,回身小步跟上狼王的步伐。


    不多時,雪越下越大,幾乎看不清前路,皚皚冰雪間,馬和狼,還有人都披上了一層雪花薄衣,白兔多少有些焦灼,不時打著響鼻。


    終於,雪狼王低聲嗚咽一聲,似乎舒了口氣。哥舒寒也看見那山崖下,顯露出來個黑漆漆的小洞口,旁邊還長著幾棵幼弱的鬆樹。嗯,這下各自的皮子算是保住了。雪狼王和白兔對視一眼,終於達到了默契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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